离校前,许芳菲仔细算了一下她这个学期的花销,惊喜地发现,因为她平日勤俭节约,一学期下来,学校发放的学员津贴还有剩余。她的校园卡里,竟然还有大几百块的余额。
    许芳菲很开心。她欢欢喜喜地给乔慧兰打去电话,告知妈妈,自己买的是第二天清早的高铁票,明晚就能回家。
    几个月没见面,乔慧兰思念女儿得不行,在电话里连连说好,并道:“路上注意安全,妈妈到火车站去接你。”
    许芳菲笑着说不用,“不用接。妈,我自己坐个出租车就回来了。”
    挂断电话,张芸婕边换从床底下拿出自己的黑色平底鞋,边在旁边提醒:“走之前记得跟你们教导员和队干部拿表,还得他们签字,不然门岗那边看不到东西,不会给你放行。”
    许芳菲点头:“好嘞。”
    张芸婕个子高,模样俊,平时穿着军装是英姿飒爽的军花班长,这会儿换上她的黑色呢大衣和灰色烟筒裤,搭配着那头清爽短发,又活脱一个街拍潮人。
    她站起身,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便拿起桌上的黑色旅行包挎在肩上,冲许芳菲挥手:“走了许芳菲,有事儿微信联系。明年见!”
    许芳菲笑起来,冲张芸婕挥手:“明年见。”
    张芸婕一走,307室瞬间只剩下许芳菲和曲毕卓玛两个人。看着空空的宿舍,曲毕卓玛故意拖长了调子怅然感叹,道:“唉,都走了,现在就剩咱俩相依为命守空房。”
    许芳菲戴上军帽,随口道:“对了卓玛,最近放假了,我应该上哪儿去找教导员和队干部拿表签字?”
    曲毕卓玛回答:“去宿舍吧。你队干部他们都住男生区2栋,你直接过去吧,到楼下打个电话。”
    “嗯嗯。”
    军校管理严格,除寒暑假外,学员原则上不允许离校回家。即使是寒假暑假要离开驻地,也必须填写申请表,再由队干部和教导员签字才行。
    许芳菲满心期待着回家见到妈妈和外公,脚下步伐轻快,一路哼着歌唱着小曲儿走向男生宿舍区。
    到了2栋楼下,她掏出手机做了个深呼吸,拨出去一个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听筒里传出郑西野的声音,慵懒散漫,还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鼻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又有种沙哑的性感。
    他:“嗯?”
    “……”这撩里撩气的嗓门儿钻进耳朵,直令许芳菲呼吸都漏掉一拍。她眨了眨眼,心跳失序,好几秒才找回发声功能,小声问:“教导员,请问你在宿舍吗?”
    郑西野依旧懒懒的:“嗯。”
    “我明天早上要回家了,来找你和顾队填离校申请表……”许芳菲顿了下,小心翼翼的:“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对面还是:“嗯。”
    这声音……
    许芳菲隐约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教导员,你在睡觉吗?”
    “嗯。”
    听筒里的男性嗓音低沉,混着冬季傍晚的霜气,丝丝缕缕缠绕在她耳边。许芳菲心头生出夹带羞赧的愧怍,说:“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郑西野反应平平,从鼻腔里发出几个哑哑的字音:“你在楼下哪儿?”
    许芳菲看了看周围,老实回答:“公告栏旁边。”
    “等着。”说完,不等她回话,郑西野那头已经将电话挂断。
    许芳菲捏着手机站在原地乖乖地等待。
    没一会儿,背后脚步声靠近,步伐不紧也不慢,像是拖鞋懒耷耷拖滑过水泥地。许芳菲呆了呆,回过头,一道高大身影赫然映入视线。
    郑西野站姿很随意,穿着件白色长袖外套,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皮耷拉,俊脸淡漠,脚上踩双糙到没边的男士凉拖。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穿的是条黑色拳击短裤,一双修长结实、肌理匀称没有丝毫赘肉的小腿大方又招摇地暴露在空气中。
    连带着那道腿骨伤的狰狞伤痕一起,接受着朔风的洗礼。
    天。
    许芳菲眼珠子都瞪大了,又心疼又震惊,以至于说话时都打起了结巴:“教、教导员,你不冷吗?”
    郑西野说:“不冷。”
    ……不冷才有鬼!她出来之前明明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最高温度才十一度!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啊,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好好穿条裤子,当真仗着一身腱子肉能打?他腿上还有伤呢!
    许芳菲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棉服,一通气鼓鼓的腹诽。默了默,又道:“教导员,我来找您填表签字。”
    “表在你们顾队那儿。”郑西野说,“他不在,有事出去了。”
    “啊。”许芳菲闻言一呆,“那顾队什么时候回来?”
    郑西野:“估计也就二十来分钟。”
    许芳菲纤细的小肩膀往下一垮,闷闷点头:“哦,那我就在这里等顾队吧。”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仰起脖子望向面前的男人,说:“教导员,你快回去接着睡吧,被子盖厚点。等顾队回来,我再叫你?”
    郑西野:“。”
    郑西野:“我睡醒了。”
    许芳菲一卡,默默点头:“哦。”
    郑西野耷拉着眼皮直勾勾盯着她,又道:“大冬天的又在吹北风,站这儿等不冷?”
    许芳菲有点无语,心想原来您老人家也知道现在是冬天。你穿个短裤都不冷,我还穿着袄子呢。
    没等她说话,郑西野已经又有动作。他转身迈开长腿径直往宿舍楼走去,淡淡撂来一句:“走,去我那儿。”
    “我不……”许芳菲动了动唇,下意识想说不用。
    然而,人教导员大佬已自顾自上了楼,只留给她一道霸道强硬不容置疑的背影。
    许芳菲:“。”
    许芳菲无可奈何,只好默默跟在郑西野身后上楼。
    2栋的1—3层住的都是队干部教导员和教元,这帮军官都是二十好几或者更大的年龄,彼此之间很少串门,大部分时候都是房门紧闭待在自己屋里。加上这会儿已经在放寒假,整栋宿舍更是听不见丝毫人声。
    毕竟是第一次进男生宿舍,许芳菲不好意思极了,一路垂着脑袋,目不斜视,一眼不敢往别处看。
    不多时,郑西野带着她来到自己的宿舍前。
    许芳菲这才悄悄抬眸。
    这位爷下楼时门都懒得关,屋子大敞,大概是因为他之前在睡觉,里头黑漆漆一片,跟个黑窟窿似的。
    正观望着,听见“啪”一声,郑西野摁亮了宿舍的灯。
    霎时间一室明亮。
    许芳菲眨了眨眼睛,探出脑袋。这个宿舍,比当初她楼下的3206小了很多倍,典型的单身套间,一室一卧一卫,地砖洁净,纤尘不染,门口摆着一个简易鞋架,上面只摆了两双鞋,一双制式军靴一双制式皮鞋,全都锃亮得仿佛崭新。
    整个空间冷硬,干净,一丝不苟,闻不到丝毫异味。
    郑西野在门口站定,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小只,漫不经心道:“进,请。”
    教导员牌特色倒装句,确实是句绅士的邀请,但听在许芳菲的耳朵里却自动变成了命令。她条件反射应了声“是”,连忙红着小脸走进去。
    砰。
    背后郑西野随手关了门。
    许芳菲:“?!”
    许芳菲本来就紧张得要命,被那关门声激得心尖一颤,唰一下回过头来惊恐地看他,磕巴道:“教导员,你、你关门做什么?”
    郑西野淡淡瞧她一眼,说:“这么冷不关门,敞开了一起喝风吗。”
    许芳菲:“……”
    ……也是。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许芳菲大囧,绯红的脸蛋更加红艳似火。
    郑西野转身倒了一杯温水,侧目一瞧,见那小姑娘还僵巴巴地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一副不知道干什么的模样,手足无措,看着跟个小可怜似的。
    “坐。”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许芳菲顺着一瞧,边儿上正好是个书桌,书桌旁还刚好有个椅子。她便点点头,拘谨而小心地坐下。
    郑西野又把装着温水的透明玻璃杯递给她,静了静,道:“我这儿一般不来客人,没有一次性纸杯。”
    许芳菲伸手去接。
    纤细柔软的十指触及杯沿,一不小心,滑过男人冷硬微凉的指尖。
    许芳菲心一慌,耳朵尖都被烤成浅粉色,赶忙杯子接过来,低声道:“谢谢。”
    郑西野弯腰坐在了床沿上。
    许芳菲见状,这才注意到,他的单身宿舍原来只有一把椅子。被她坐了。
    她微窘,又偷偷瞄了眼他身后铺平的被子,说:“你是睡午觉睡到了现在?”
    郑西野:“嗯。”
    她一怔,担心起来:“那你岂不是还没吃晚饭?”
    “我还有一桶泡面。”郑西野答她,“一会儿泡来吃。”
    许芳菲微皱眉,正想说“泡面没有营养你应该好好吃饭”,不料余光一扫,注意到面前的书桌左上方,竟然摆了一个黏土娃娃。
    小小的娃娃,坐在汉堡上,呲牙咧嘴,表情夸张,看着很是滑稽。
    许芳菲瞳孔突的扩圆。
    “你居然……”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还留着这个娃娃?”
    郑西野闻声,随手拿起桌上的黏土娃娃,捏在指尖把玩。他垂着眸,边打量着手里的小物件,边淡淡地说:“你知不知道,我腿伤之后的那些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
    听他提起腿伤,许芳菲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腿骨伤那道狰狞伤痕,心口发紧,没有说话。
    郑西野撩起眼皮,视线直勾勾看向她,轻哂:“幸好有这个娃娃陪我。”
    在没有你的日子里,那数百个日夜,我只能不断回想和你在一起的点滴。
    在我的脑海中,关于你的一切,都历久弥新,如此鲜活。
    我从无边黑暗中挣脱,努力爬出深渊迎接重生,只为了回到你身边。
    这些不为人知的心事,我只能暂时将它们埋在心底。
    我内心的挣扎,无有涟漪。
    我内心的呐喊,无有回音。
    虽然我无时无刻不拉扯煎熬,虽然我无时无刻不为你疯狂。但我愿意为你等待。
    我的小姑娘,我们肩上有同样的义务,同样的责任,同样的使命。值得庆幸的是,属于我和你的未来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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