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寰先前来时,她尚有些担忧,怕他们没了斗志。此时看着他们视死如归的模样,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抬起手,道:“诸位先坐,我们且仔细商议。首先,我们要解决的是......”
    火光哔啵,大家围坐在火堆边,仔细商议到半夜方起身回去。林大文与严郎中去取了药等东西,交给了赵寰。
    赵寰顺利潜回皇宫,事情紧急,浣衣院的人还饿着肚皮。她顾不得回浣衣院歇息,趁着正是最困的时候,来到粮仓边,摸进睡得跟死猪般守卫的屋子。
    仓库守卫仰头张嘴,鼾声震天。系在腰上的钥匙,垂落一旁。
    赵寰屏住呼吸,手下极轻提起钥匙,印在了蜂蜡上,无声退出屋。
    用破布包好蜂蜡,赵寰来到了东南角,用凿子将破布包递上了墙头。很快,破布包被取走。
    次日夜里,赵寰拿到了钥匙。她到了仓库门边,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将钥匙插入锁。
    “咔哒”一声,堆满粮食的库房,锁开了!
    第17章
    夜半时分,月亮逐渐西斜。清淡的月辉洒在圜丘库房瓦片上,给原本寒冷的夜,平添了几分荒芜。
    仓库守卫仍然与以前一样,夜里冷,几人凑在一起吃了几碗浊酒,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此时,林大文与祝荣等约莫近十人,陆陆续续来到了仓库外的矮墙边。
    打头的赵寰率先翻过矮墙,奔向院门,拉开门栓开了门。
    林大文等人接连闪身进入,赵寰指了指西边守卫的毡帐。他们赶紧屏着呼吸,点头表示收到,脚步放得更轻了。
    赵寰警惕四望,箭步来到仓库大门前,拿出钥匙,顺利打开了们。
    祝荣在一旁看着,咧嘴笑得很是得意。照着蜂蜡刻出来的钥匙,可是他的本事!
    他手艺向来好,以前在汴京时开了间小铺子,里面卖些九连环,镂空香薰囊等小玩意,深得汴京达官贵人家小娘子的喜欢。
    只靠着一间小铺子,就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里置办了宅子,日子过得比好些在朝中当官的还滋润。
    可惜.....!
    祝荣脸上的得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愤恨,手不由自主拽紧了麻袋。
    赵寰打开门走了进去,林大文随后跟上,见祝荣还在发愣,脚步微顿,拉了他一下。
    祝荣回过神,忙跟着进屋。他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却在紧要关头无能怨恨。与赵寰的果断迅速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深感汗颜,低垂下了头。
    屋里暗黑,赵寰鼻翼翕动,闻到了旁边林大文身上传来的火油味,忙低声吩咐:“先别点灯,先拿麻袋挡住窗棂,仔细被外面察觉。”
    林大文愣了下,怪不得赵寰先前提醒,让他们多准备几个麻袋。他连忙收起火折子,带上祝荣等人,前去将窗棂封住,屋里迅速陷入了漆黑。
    赵寰这才点亮灯笼,道:“按照先前的计划来,劳烦耳朵厉害的,在门口守着。再次强调一遍,若有人来,赶紧晃灯笼提醒。若是对方人多,不要抵着门,直接放他们进来。记住了,在他们进来时,立马下死手,朝能一击致命的地方攻击,然后迅速撤退,绝不要拖泥带水!”
    众人望着赵寰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忙点头应下。
    林大文帮着安排守卫,赵寰则提着灯笼,先查看了一遍库房粮仓。
    屋里除了高大的粮仓之外,靠墙的石头上,堆满了大瓦缸。赵寰打开盖子垫脚看,里面装满了舂好的米面稗子等粮食。
    女真人喜欢住在高处,将粮食等存放在树上。粮仓按照女真的习惯建成,仓底用石头垫高,离地面约莫一尺五左右,高耸入屋顶。在旁边修了石阶,便于倒入粮食。
    赵寰在后世看过这种粮仓,常平仓的粮仓,基本都是采用此种方式建成,便于防潮。她沿着粮仓底走动了一圈,并未找到底下放粮的出口。
    林大文盯着赵寰的动作,猜出了她的想法,低声道:“二十一娘,这个粮仓修建已久,与大宋的不同。得从石阶上去,人进入粮仓取粮食。”
    赵寰嗯了声,抬起眼,在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汴京城破之后,他们就该抖起来了,修建繁华的都城。”
    众人心情都不那么好过,大宋在落后野蛮的金国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
    除了朝堂腐败之外,与大宋承平日久,在富贵安乐窝里养软了骨头不无关系。
    眼下不是反思的时候,赵寰接连下令:“先进去装粮食,不要装太多,大半袋即可,拿到手的才是真!”
    林大文应是,率先爬上石阶。祝荣紧随其后,帮着一起打开了仓库盖子,俯身下去,伸手往里面一捞。
    干燥的稻谷从祝荣手缝中哗啦啦掉落,喜道:“里面装了大半仓,都是上好的稻谷!”
    赵寰并不意外,皇宫里的粮仓,主要是供给完颜晟享用,当然不会是稗子。金国境内天气寒冷,水稻产量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粮仓里的粮食,同样来自于大宋。
    稻谷还要舂,不适合眼下马上需要米下锅的浣衣院。赵寰等他们装了几袋之后,道:“接下来去装现成的米面。记住了,我们要细水长流,一点点往外搬。”
    他们这些做活的工匠,平时同样吃不饱,挨饿是常事。不过,他们亦知道不能贪多,若是被金人发现,以后再来偷就难了。
    林大牛忙叫上祝荣下了台阶,去摆在墙边的大瓦缸里,取了几麻袋现成的米与面。
    赵寰见差不多了,叫上大家赶紧离开。林大文扛起麻袋走在最前,其他人也如他那样,扛起麻袋出门。
    赵寰留在最后扫尾,抹去地上的痕迹,吹熄灯笼,收起遮挡在窗棂处的麻袋,离开。
    大家兵分两路,几人扛着麻袋去了东南宫门,林大文等人,顺顺利利将米面送到了浣衣院赵寰的屋子。
    赵寰不放心,跟着林大文一起来到了东南宫门,见他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将粮食全部送到了墙外。她不禁松了口气,灵活翻过宫墙,送了他们一段路。
    大家扛着麻袋走了一会,在僻静处停下来歇脚。看着堆放在一起的粮食,皆兴奋不已。
    祝荣摸着肚皮,笑道:“闻到稻谷的气息,我马上就饿了,恨不得能吃上一大碗白米饭。”
    有人取笑他道:“你急甚?二十一娘说过了,别说是白米饭,以后肉都让你吃个饱。”
    祝荣斜了那人一眼,叹了口气,道:“就这么几代粮食,吃不了几日.....”话音低下去,眼巴巴看向了赵寰。
    赵寰笑了笑,低声道:“今晚算是小有收获,不过,只这几袋肯定不够。如先前商议的那般,这些粮食要用在刀刃上,抱歉,你们尚不能紧着肚皮吃。”
    祝荣忙道:“二十一娘放心,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说过,这些粮食有别的用处,我都记得。”
    先前他们商议过,粮食拿回去,要分给其他饿肚皮的大宋人。他们才不过十多人,这点人手远远不够。
    赵寰偷粮食回去,也是为了分给浣衣院的人。不仅是收买人心,也是给她们定心剂。
    跟着她,有饭吃!
    赵寰看向稳重的林大文,道:“劳烦你受累,要尽快找到能稳妥存放粮食的地方。地方最好能大点,干燥隐蔽,能做工,放别的东西。”
    林大文一口应承下来,斟酌了下,道:“二十一娘,先前你只说过了粮食的事情。听你话里的意思,接下来可是有别的打算?”
    在赵寰的打算里,皇宫粮仓的粮食,加上各个王寨的粮食,她都要弄一些出来。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元璋谋士对朱升对他的建议,非常适用于眼前的局势。
    高墙赵寰已经有了目标,粮草兵器等,她同样会从金国人手中取。
    金国人以骑兵著称,但他们先前以渔猎为生,并不擅长养马。马匹皆来自与大宋联手灭掉的辽国。
    赵寰想得很远,现阶段还得脚踏实地。她要先带领大家一起吃饱,养好身体,加强他们的战斗力。
    眼下她的实力,与金国任何一个完颜氏对上,都无异于在自寻死路。
    不过,她不怕。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当年能以不足两千兵力,兵器装备都落后的情况下,重挫上万辽兵。
    完颜阿骨打不怕死,她更不怕死。她们的命运早已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拼了还有活命的机会!
    赵寰淡然一笑,道:“当然有,不过要先与严郎中商量,对于药草,他最熟悉!”
    祝荣嘴快,一听立刻兴奋道:“二十一娘,可是要毒杀完颜氏?”
    两国之间的仗,岂是杀掉几个将领,权贵皇帝就能赢。再说接连死了几个完颜氏,他们没傻到家,对身边的布防只会愈发严。
    赵寰失笑摇头,道:“不杀人,我们要马,大金骑兵的命脉,战马!”
    第18章
    祝荣他们见赵寰盯上了金国人的马,顿时神色大变,紧张不安纷纷劝道:“二十一娘,此事关乎重大,且要三思啊!”
    林大文亦一样,忧心忡忡道:“二十一娘,马匹比金国人的命还贵重,他们向来看得极严。只我得知,自从完颜晟一死,完颜宗贤他们派了兵力,首先将马场看管了起来。除他之外,完颜宗干,完颜昌等人皆找了各种借口,派人前去守护。马场如今被金兵围得水泄不通,蚊蝇都难飞进去。”
    “你们都考虑得很周全。”赵寰先夸赞了他们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道:“完颜氏倾巢出动,比完颜晟留下的银子珠宝等都要看得严实,视马为命根子,可见其重要。马不好控制,不比偷粮食,你们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
    林大文神色一松,道:“金国从辽国手上抢了马之后,他们却不擅长养马。小马驹生出来后,死伤极多。几年下来,马匹数额逐年减少,估计不出十年,他们的骑兵亦会队伍会愈发弱。”
    赵寰讥讽一笑,道:“那又如何呢?就是再过二十年,金人没了骑兵,照着临安朝堂上那群人的德行,照样打不赢仗。就算大宋打赢了仗,照样得双手捧上岁币求和。”
    大宋不止朝堂官员混账,许多读书人亦无耻得很,在汴京的小报上,变着花样骂主战派是穷兵黩武。
    打仗打的是银子,一旦开战,得对百姓加赋。主战的官员居心不良,想要中饱私囊,压榨百姓,不顾老百姓死活。
    金国人打进来了,他们跑得比谁都快。到了临安的,继续一边假惺惺哭丧,一边骂。骂大宋的军队将领是脓包,护不住大宋的江山百姓。
    如岳飞韩世忠等一心抗金的将领,他们照样能挖空心思找出其错处:花了太多的粮草,胜亦是惨胜。部下的兵只知其将领,豢养私兵,拥兵自重。
    跑不掉的,被金人抓去,很快投靠了他们。此等骨子轻的孬种,比比皆是。
    众人气愤之余,却又一筹莫展,只能满含期待望着赵寰。
    大宋朝廷的问题,非是三言两语能说清,亦不是一朝能改变。
    赵寰没在上面纠结,沉吟了下道:“金人很快会选出新帝,在他们的新帝登基之时,定会大肆举行庆典。说不定,西夏等还会来朝贡,到时候,我们可以趁着他们热闹,火中取粟!”
    众人见赵寰很快就想到了办法,皆又喜上眉梢。林大文并无太大意外,自赵寰杀掉完颜宗翰以及完颜晟,不但没被发现,金人的反应,全在她的预料中,对她的聪慧与远见卓识,早就深信不疑。
    单靠她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赵寰知道他们原本都是些工匠,出谋划策她指望不上,但必须激发出他们的主动性,不能她指哪打哪。
    赵寰想了想,道:“我身在浣衣院,白日难以出门,夜里出来也不稳妥。外面的局势我知之甚少,得有劳你们多盯着些。比如某个完颜氏的寨子,府上发生了异样,你们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众人忙应了,林大文道:“此事严郎中做起来方便些,我回去再与他说一声。”
    金人除了抢女人,还索要了近三千的匠人。除了林大文他们建造宫殿房屋的工匠,还有些被拉去替他们铸造兵器。
    思及此,赵寰问道:“从大宋来在金人手下做兵器的匠人,你们可有谁认识?”
    众人互看一眼,都摇了摇头:“金人的兵器匠作处极为隐秘,在里面做事的,看管得严,不与我们住在一处,我们从未遇到过。”
    祝荣懊恼地道:“以前我认识个匠人叫何良,他手艺极好,比我厉害百倍,能做神臂弩,却不得重用。朝廷克扣匠人俸禄不说,每次的功劳,都被上峰占了去。何良心眼本来就小,生性冷漠。他气不过,在朝廷再次怔匠人时,携着妻儿连夜跑了。后来我们再无联系,实在是可惜!”
    林大文猛然抬头,问道:“何良可是左手有六根手指,手背处有块青色月牙形胎记?”
    祝荣上前一步,激动地道:“正是!何良有个诨号叫何六指。当年生下来时,邻里传言他不吉,不但天生六指,胎记亦诡异。幸得他爹娘就这么一个独子,舍不得丢弃,将他养大了。能有六指,还有月牙形胎记的,定是他无疑!他如今在何处,你......”
    能在此处听闻故人消息,绝对不是好事。祝荣的话堵在了喉咙,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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