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贤话音一落,完颜家族的男人们,如狼似虎的眼神,在她们瘦弱之躯上来回流连打量。
    “十人一伍,都跟我进来!”完颜宗贤袖着手,趾高气扬宣布。完颜晟笑了声,转身进了大殿,其他人随着他一起往屋内走去。
    韩婆子见状,走到前面张罗:“都给我紧着皮,在陛下面前该如何做,这些年你们早该清楚。不想死的,都听话老实点!”她点着前面的十个女子,将她们领进了屋。
    大殿内,很快传来了啜泣声,求饶声,淫.笑声,嘶吼声。
    声声如泣,夹杂着凛冽的寒风,砸在殿外的人身上,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衣衫凌乱,露出来的肌肤,青青紫紫。
    韩婆子神色麻木看着她们离开,再次叫了另外十人进屋。这次她们出来得快一些,衣领就那么敞开着,如同幽魂一般,晃悠着回浣衣院。
    待到赵寰她们时,所有人都已经冻得麻木。赵佛佑缩在她身边,脚一动,不由自主朝前栽去。
    赵寰伸出手去,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慢些,别怕。”
    赵佛佑回头望来,满脸惊惶,眼里布满了泪水。
    韩婆子不止一次说过,她快十岁了。若不是她的身形实在太瘦弱,早就被金人玷污了。
    尤其,她还是赵构的长女,身份特殊。
    赵寰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再看向旁边脸已经冻得青紫的赵瑚儿,邢秉懿,轻声道:“活着最重要。”
    赵瑚儿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邢秉懿缓缓向前走去,神色悲凉:“又不是第一次,怕甚!”
    十人垂首走进去,甫一进屋,膻气,酒气,说不出的怪味,随着热气扑来,令人作呕。
    赵寰掀起眼皮,飞快打量。大殿只有一间屋,高大宽敞,几扇屏风堆在空处。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垫,靠墙的塌上铺着兽皮。
    完颜晟斜倚在正中央的白虎皮上,胸前衣衫敞开着,露出粗糙丑陋的大肚皮。完颜宗贤他们或坐,或靠,一脸餍足。
    完颜晟眯缝着双眼,看向跪在屋中的弱女子们,桀桀笑道:“赵构的皇后,帝姬,姊妹都在了,还差谁呢?韦太后怎能不在,去将韦娘娘传来!”
    伺候的人听命,很快就带来了韦贤妃。赵寰掀起眼皮偷看了眼,韦贤妃四十左右的年纪,因保养得当,身形丰腴,面容姣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
    韦贤妃目光躲闪,上前见礼。完颜晟叫了起,哈哈大笑道:“去陪你的夫君!”
    完颜宗贤笑着拱手谢了恩,韦贤妃看了赵寰她们一眼,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侧身坐下了。
    完颜宗贤得意洋洋,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嘴唇凑上去,响亮亲了口:“乖乖,我这个郎君,可比徽宗要强,生的儿子,也比你那皇帝儿子要厉害!”
    完颜晟抚案大笑,其他人纷纷一起笑。完颜宗贤得意不已,紧紧盯着赵佛佑,说道:“陛下,赵构的大帝姬,好似长大了呢。”
    完颜晟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完颜宗贤真是索求无度,韦贤妃给他生了个儿子还不满足。当了赵构爹爹,还要当赵构岳丈!
    完颜宗贤察言观色本事很厉害,微愣之后,很快就改了口风,道:“陛下这些年着实辛苦,不如将大帝姬留在陛下身边,给陛下再生个小皇子。”
    完颜晟这才满意了,唔了声,不置可否,说道:“还是先做正事吧。你们中可有人最近发现了生面孔到浣衣院,或在夜里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赵寰跪在后面,偷偷打量着大殿与屋内众人的神色,看到他们神色各异的模样,随着大流答了未曾听见。
    完颜晟拉下脸,沉声恐吓道:“若是敢撒谎,朕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她们中有人吓得牙齿咯咯作响,颤声答了不敢。赵寰低着头,佯装害怕一并否认了。
    过了好一阵,完颜晟犀利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哼了声,挥手道:“谅你们也不敢,下去吧!”
    所有人忙起身退到门边,逃也似的离开。赵佛佑如同尊石像般,神色木然,无声流着泪。
    赵瑚儿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赵寰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稳稳走着。
    这群蛮夷,他们不知礼义廉耻,比畜生都不如。他们之间,互相抢夺战利品,跟狗抢食一样,撕咬,厮杀。
    她没错过完颜晟盯着赵佛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血腥欲望。
    若非他上了年纪,身体不行,赵佛佑今晚绝对逃不过他的魔掌。
    赵构还有另外一个女儿赵神佑,哪怕她才七岁不到。
    他们是厉鬼,是寡廉鲜耻的畜生。
    赵寰手抬头望着厚重云层翻滚的天际,月黑风高。
    好一个杀人夜!
    第10章
    浣衣院里黑漆漆,寒风肆虐。偶尔从各处屋子门缝里透出一丝光,压抑的呜咽哀泣。
    赵瑚儿与邢秉懿进了屋,赵佛佑不敢回自己的屋子,魂不守舍跟在她们身后,
    屋子里人多,赵瑚儿感到人影绰绰,似鬼影般,令人心烦意乱。摸出平时舍不得轻易点的小灯盏,拿火折子点亮了。
    邢秉懿是赵佛佑赵神佑嫡母,看到赵佛佑跟没了魂似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轻叹一口气,走上前轻抚上她的肩膀,半晌后说道:“走,我替你去净一把脸,仔细脸跟割了小口子似的,疼得很。”
    赵佛佑眼泪汪汪望着邢秉懿,一时楞在了那里。
    邢秉懿心中更酸了,想起先前最先出来的十人中有姜醉眉,她亦是赵构的姬妾。
    当年在康王府,她作为康王妃,与其他正妻一样。对后宅的姬妾,表面端正公允大方,打心底却对她们厌恶至极。
    赵佛佑与赵神佑的生母亦一样,邢秉懿同样讨厌。她是王妃,庶女们也叫她一声母亲。每次她们前来请安,她都烦躁不已,几乎不拿正眼去瞧她们。
    国破之后,再没了王妃,姜醉眉与她,加上赵佛佑赵神佑,一同沦落为金人的玩物。
    赵瑚儿见状,欣慰笑了起来,推了赵佛佑一把,“快去,还楞在这里作甚。”
    赵佛佑回过神,曲膝福了福,跟着邢秉懿去帘子后洗漱。
    赵神佑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屋内张望,神色焦急,问道:“姑母呢?”
    赵瑚儿转头一看,发现赵寰不在,忙笑说道:“我们一道回来了,她落在后面。估计是有事耽搁,我出去看一看。”
    屋外风大,赵瑚儿怕风吹进屋,吹散屋子里不多的热气,侧身将门拉开一条缝,看到赵寰立在廊檐下的剪影。
    清瘦,挺拔,柔弱,孤寂。
    似汴京艮岳的行云,又似开宝晨钟。云蒸霞蔚,佛音绕汴京。
    赵瑚儿眼睛渐渐迷蒙,凛冬的寒风,吹走了早已远去的旧时皇家梦。
    抹了把脸,赵瑚儿自嘲一笑,走出去,顺手带上屋门。
    赵寰站在那里,转头看了赵瑚儿一眼,手依然伸向空中:“风越来越大了。”
    哭泣伴着风,不时钻进赵瑚儿的耳朵里,令她回忆起以前的噩梦,心仿佛被用力拉扯,再抛下,痛不可抑。
    赵瑚儿深吸一口气,问道:“二十一娘,你在作甚?”
    “测风向。”赵寰放下手,手指已经冻僵。她轻缓搓揉,让手恢复灵活。
    吃了几天肉粥,赵寰感到这具身子,不管是力气还是精神,都比以前好了许多。
    赵寰难得感到一丝高兴,兴许,这就是她自己的努力,加上苍眷顾的结果。
    赵瑚儿不懂风向,茫然哦了声。沉默片刻,低低说道:“她们在哭。佛佑很害怕,一直在流泪。我想劝一劝,你亦曾说过,女人的贞洁不算甚,我说不出口。她太小了。”
    被折辱女人们,都是她如今的亲人。她们的哭声,融入了赵寰的骨血里,永不能忘。
    赵寰嗯了声,平静道:“她太小了。禽兽有时候远比人要善良,他们连禽兽都不如。安慰无用,改变不了惨烈的事实,他们该死。”
    赵瑚儿愣愣看向赵寰,在暗夜里,她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烧得赵瑚儿全身跟着滚烫。
    “哭什么哭!你看韦娘娘都不哭!”赵瑚儿对没完没了的哭声,突然变得憎恨起来。
    忆起先前韦贤妃的躲闪,欲盖弥彰,赵瑚儿讥讽冷笑:“就她最没良心,明明日子过得最好,却连亲生孙女都撒手不管。”
    赵寰却没生气,淡淡道:“每个人都不容易,韦贤妃选择顺势而为,旁人也无需过多苛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她。她如何做我不管,我们得自救。”
    每做一件事,赵寰都没有太多的选择,无法太过缜密思考。
    她只能选择先解决眼前的困难,比如杀完颜宗翰,在当时的情形下,她凭着本能作出的判断。
    至于以后以及大局,她想到了,但无法顾虑太多。
    南宋朝廷那群不要脸的官员,包括后世无数的聪明人。他们高高在上,从各种朝政局势,经济,民生等长篇大论分析。在眼前的情况下,该如何顾全大局,从来不缺宏大叙事。
    无一例外,他们都将女人们的苦难一笔带过,变成了他们口中大局中的一粒沙。
    赵寰成了柔福帝姬,雪的每一寸寒冷深入骨髓,身上的伤,夜里浣衣院女人们的痛苦,无一不在提醒着她。
    她不是站在局外的那些聪明人,她身在局中。
    也是,韦贤妃能做什么呢,她照样得在完颜中贤身下承欢。
    赵瑚儿顿觉意兴阑珊,搂紧了手臂,抱怨道:“这风刮在身上,简直刮掉人一层皮。我们进屋去吧。”
    “风不要停。”赵寰嘴角上扬,飞快说了句。
    赵瑚儿没听清楚赵寰的话,刚要问,见她已转身进了屋。呆了下,跟着也进去了。
    夜里,赵佛佑在炕上翻来覆去,睡着了,再小声啜泣着醒来。
    赵瑚儿听到邢秉懿沉重的呼吸,赵金铃轻微的鼾声,睁眼望着黑暗,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赵瑚儿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门似乎极轻响了声。她倏地惊醒,手下意识朝身边摸去。睡在她身边赵寰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赵瑚儿直觉不妙,蹭地坐起了身。邢秉懿含糊着问了句:“怎地了?”
    “无事。”赵瑚儿拿过衣衫套上,摸黑下了炕。她听到身后邢秉懿也起了身,默了下,低声说道:“九嫂嫂你睡吧,我出去一趟。我们的米肉没了,估计二十一娘去了御膳房,我去接应一下。”
    邢秉懿忙叮嘱道:“你且小心些,今儿个才闹出了大事,宫里守卫肯定看得紧。”
    赵瑚儿心中更不安了,佯装轻快应了,“九嫂嫂放心,我们已经做得熟门熟路,不会有事的。”
    邢秉懿目送赵瑚儿出门后,方重新躺了回去,不安等着她们回来。
    外面黑漆漆,赵瑚儿站着听了一会,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她凭着记忆力,深一脚浅一脚,朝浣衣院的篱笆院门摸去。
    如同邢秉懿担忧的那样,皇宫加强了守卫。原本形容虚设的院门处,从门房缝隙里透出灯光。
    门房婆子还在嘀咕说话:“可别歇着了,皇后差人发了话,说是夜里得有人守着。外面先前还有守卫来查看,要是抓着我们躲懒,小命可保不住。”
    赵瑚儿的心沉了下去,焦急万分,想哭。
    以赵寰的聪明,她岂能料不到皇宫的守卫情况。赵寰没告诉她,独自行动,此行肯定万般危险,不想拖累她。
    --

章节目录

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映在月光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映在月光里并收藏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