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言下之意……
    当今天子有意北征!
    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苏湛瞬间心驰神往,壮怀激烈,哪个武将不想建功立业、复我河山?
    他振奋之余,马上便要起身参拜,却被嬴政拦住:“不必多礼。”
    他将手中那张卷起来?的地图递过去:“邢国公?,不要叫朕失望啊。”
    苏湛双手接过那张地图,目光如炬,声气慷慨:“臣岂敢有辱圣命?!”
    嬴政起身离去,苏湛要送,也被他拦住:“韦仲之留你在韦家住宿一夜,自是拳拳好意,只是你却不必领受了,回家去拜见你的母亲吧,离家久久未还,她?应当也很惦念你。”
    苏湛应声,略顿了顿,神色凝重道:“臣入京之初,见到了……”
    嬴政淡淡接了下去:“纪王世子,是吗?
    苏湛怔了一下:“陛下似乎早有预料?”
    “狗急跳墙罢了,”嬴政神色轻蔑:“不必理会。”
    皇太后?落发出?家,冯家穷途末路,纪王世子继续隐藏在幕后?,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出?来?走动一二,虽然前半生如阴沟老鼠,死前好歹也能见见太阳。
    苏湛观其神色,知道天子自有决断,遂不再提,就此?告退。
    他捧着?那卷地图,仿佛是捧着?全世界,询问韦家仆从韦侍中何在,又叫人引着?往庭院中去辞别,脚下也仿佛踩着?云朵。
    韦仲之此?时正在院子里emo,见苏湛精神振奋,面容难掩雀跃,不禁叹一口气,恹恹道:“邢国公?要离开了吗?”
    苏湛:“您怎么?也知道陛下有意派我去北伐?!”
    韦仲之:“……”
    韦仲之心力交瘁的摆摆手:“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了!”
    苏湛:“今年就要开始筹备了!”
    韦仲之:“……”
    没有人关心我以后?每天下午都要加班。
    没有人关心我被迫下海与工贼们狼狈为奸。
    你只关心你自己?。
    韦仲之什么?都不想说了。
    苏湛脚步轻快的出?了韦家的门,暑气燎人仿佛也察觉不到,韦家的仆从牵了马过来?,他动作迅捷,翻身上去,骑行了两?条街,却被人拦住了。
    先前往长安城门外?等候他的那个纪王府管事欠身行个礼,毕恭毕敬道:“先前府上世子说的事,邢国公?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乃是戍边将领,纪王世子乃是宗室,二者岂能有所牵连?”
    苏湛神色肃穆,义正言辞道:“回去禀告你们世子,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怕陛下误会!”
    (请看作话)
    第25章
    苏湛离开之后, 嬴政也?起驾回宫。
    他此次出宫,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想见一见这位年轻的大秦将星, 听其言,观其行,察其是否可?堪得用。
    虽然?白绢上讲此人乃是大秦北境不败神话的缔造者, 但未曾亲眼见过?,考校一二,终究不能放心的用他。
    今日一叙之后, 嬴政终是将心稳稳的放在了肚子?里。
    这位年轻的将军真挚又诚恳,温和之余又不乏血性,论及兵法说得头头是道,在丰州深耕几年, 也?并非空言无行之人。
    嬴政不觉有些遗憾, 同空间里几个皇帝道:“可?惜我当下年岁尚轻,膝下并无公主, 原主也?没有同胞所?出的妹妹……”
    说到这儿,又开始含恨鞭尸原主:“如此美玉奇才,朕爱他宠他都来?不及, 何以叫那腌臜当下如此作?践轻侮!”
    李元达叹息一声?:“世间向来?不乏能臣,只是缺少伯乐罢了,如曹阳所?言, 用之则如龙, 不用则如虫。”
    “诚然?如此。”李世民亦附和道:“岳飞如何?落到赵构手中,不也?是明珠暗投?”
    朱元璋闻言, 脸上不禁闪现出一抹傲然?:“徐达、常遇春,哪个出身高贵?都不过?是农家子?罢了, 是既得其主,又得其时罢了!徐、常二人如是,汉初三节不亦如是?”
    开局一个碗,历代帝王基业草创之初,没有比朱元璋更难的。
    他继位之后前?去祭祀历代帝王庙,挨着敬酒之后,只额外多敬了汉高祖刘邦一杯——我与公,不阶尺土而有天下,比他人不同,特增一爵。
    再去看刘彻时,朱元璋语气中少见的多了赞誉:“就彘儿那一朝而言,别的不说,不拘一格降人才却是真的,卫霍若遇上别的君主,未必能入汉武一朝那般绽放光辉。”
    刘彻配合的捧哏:“你也?不差啦,谁不知道你老?朱得国最正?喂等等——”
    他忽然?发觉:“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我们?好像在商业互吹啊?!”
    朱元璋:“……”
    你可?赶紧闭嘴吧!
    ……
    嬴政将将回到太极宫,便有近侍前?来?回禀,中书令王越并黑衣卫校尉曹阳早早前?来?请见,道是有要事?回禀,二人皆已经在殿外等候良久。
    王越是中书令,位尊宰相,嬴政便先召了他过?来?。
    王越进门之后二话不说,便递了奏疏上来?,嬴政展开一看,好家伙,这炮弹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冯家头上砸过?去了。
    冯明达结党营私,串联地方,冯家子?弟鱼肉百姓,欺男霸女。
    冯家老?太爷的几个学生年年都厚赠冯老?夫人寿礼,而这笔款项之中,浸满了百姓血泪……
    嬴政回想起自己即位之初王越上的那一道弹劾董昌时的奏疏,一时给气笑了,打小报告、搞黑材料,你王令君是专业的啊!
    真真是前?脚发觉朕打瞌睡,后脚你就往上递枕头。
    奏疏约莫有十几页那么长,嬴政看完前?几页就合上了,捏在手里晃了晃,饶有兴味道:“令君同朕说句实话,这奏疏,可?信度有几成?”
    “回禀陛下,”王越低眉顺眼道:“起码有七八成那么多。”
    嬴政懂了:“噢,大概四?五成。”
    王越:“……”
    王越立马就滑跪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忧心忡忡道:“非是臣蓄意构陷朝臣,而是冯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陛下不可?不防啊!”
    他说:“当日之事?,若非皇太后做贼心虚,何必出家躲避?冯家老?夫人乃是皇太后与冯仆射的生身母亲,一朝为人毒杀,横死宫中,此二人为人子?女,竟不敢为生母张目,岂不可?疑?”
    嬴政静静听他说完,这才道:“令君对?朕的忠心,实在叫朕动容。”
    王越动情的哽咽几声?,继续道:“臣也?知陛下英明神武,目光如炬,任何魑魅魍魉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只是小人的阴毒往往不为人知啊!皇太后作?为先帝的原配正妻,统御六宫几十年之久,宫中耳目众多,不可?不防,而后宫那位冯娘娘,更是皇太后的母家侄女……”
    说到这儿,他仿佛自觉失言,赶忙告罪,又道:“臣并无干涉内宫之心,只是陛下一身牵连社稷万民,如何谨慎都不为过?啊!”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是王越这样的专业舔魂了。
    嬴政难免和颜悦色的宽慰了他几句,待王越走后,曹阳受诏前?来?觐见,说的竟也?是冯家之事?。
    “当日事?发之时,臣并不在宫中,事?后细细看了黑衣卫的内部记档,便觉此中内情之深,只怕超乎想象!”
    曹阳一针见血道:“皇太后宁肯出家避事?,就此斩断与冯家的牵连,而冯家为平息风波,甚至不再追究冯老?夫人的死——他们?愿意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恰恰说明他们?暗藏的阴谋有多可?怕。皇陵之中掩埋的真相,一旦挖掘出来?,怕会叫天下为之震颤!”
    嬴政向来?欣赏他的胆识,也?信重他的能力,曹阳能在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做到从五品的位置上,靠的当然?不是那张姣若好女的面孔。
    而曹阳也?的确不曾叫他失望,即便全然?不知宫内西阁通过?数日查账所?得出的结论,却仍旧推导出了与之相近的最终结果。
    他跪倒在地,顿首道:“陛下恕罪,臣冒昧的做了一件事?。”
    嬴政道:“什么事??”
    曹阳道:“臣暗中使人监视丰州至长安的沿途驿馆,因为臣想知道,是否会有人同邢国公联系。”
    嬴政眉头微动。
    曹阳告罪一声?,方才继续道:“臣万死,先前?也?曾听闻陛下有南风之好,甚至因此在即位之初传召邢国公还?京。后来?臣入宫见驾,方知陛下天纵英明,绝非愚钝之君,既如此,又怎会如此轻侮国之重臣?”
    “臣这才想到,传召邢国公还?京也?好,以日代月为先帝守孝也?罢,都是陛下继位之初几日发生的事?情,故而臣想,或许这两件事?都非陛下的本?意,而是有人心怀不轨,妄图以此打压天子?声?望。”
    他抬起头,眼底闪烁着利刃一般的锋芒:“此人选择将邢国公推上风口浪尖,可?见与邢国公并无深交,既怀颠覆神器之心,就必然?不会放过?交好邢国公这个边关将帅的机会,既然?如此,他非得抢在邢国公入京之前?与之取得联系不可?……”
    “黑衣卫在毗邻京城的一处驿馆中,发现了几个行踪鬼祟之人,寻根追查下去,一直到了纪王府门上,而邢国公入长安之前?,纪王世子?更曾经前?去与之会晤。”
    “很好。”嬴政指节扣了扣桌面,赞了一声?,又问他:“你可?知道纪王世子?的身世?”
    曹阳听天子?如此言说,便知自己所?言之事?,他怕是早已知晓,当下心中一凛,神色愈发恭谨:“臣听说,当年纪王妃之母卧病,纪王妃身怀六甲,归宁探望,途中马车承重轴断裂,纪王妃受到惊吓,就近于一户农家产下世子?。然?而就在前?年秋天,却有人揭发纪王世子?原来?并非纪王夫妇亲生,而是那户农家趁着纪王妃生产之后场面混乱,用自家刚出生的儿子?鱼目混珠……”
    “真正的纪王世子?虽长于农家,却阴差阳错得到俞大儒看中收为弟子?,用几年时间考察其秉性,最后又将爱女许嫁给她。”
    “真假世子?一案爆发之后,因为牵涉到宗室王位传承,甚至惊动了先帝,令有司彻查清楚之后,先帝下令将涉案之人腰斩弃市,纪王世子?也?得以还?家,与纪王夫妇团圆……”
    曹阳从前?只是小民,自然?无从得知京城王府中事?,后来?他得嬴政看重,入黑衣卫为小吏,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黑衣卫内部可?以查阅的文案悉数翻阅,做到凡事?心中有数。
    此次听底下人回禀,道是案子?查到了宗室身上,他立时便警惕起来?,再听闻那家宗室乃是纪王府,也?就顺理成章的想起了这桩真假世子?的大案。
    如今天子?又提起这桩旧案……
    曹阳心头一突,继而便听天子?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道:“你既知前?因,朕便无需赘提。朕只要告诉你一件事?——现在的纪王世子?,并非纪王夫妇的亲生子?。”
    曹阳瞳孔猛地一缩,神色难掩惊诧。
    这案子?……可?是先帝亲自办的啊!
    须知彼时先帝御极已有数十年,手握内卫,这案子?又是慕容氏的家务事?,并无勋贵及朝堂要臣参与,如此几个条件累加起来?,怎么可?能办错?
    除非,是先帝故意为之……
    可?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先帝身为大宗之主,为什么要弄虚作?假,叫外人去纪王府鸠占鹊巢?
    嬴政见曹阳神色几转,面露思?量,并不急于发话,只待他自己想通其中关窍。
    而曹阳也?没有辜负他的期许,很快便抓住了乱麻中的一条线。
    “黑衣卫本?就是由内卫而生,本?部档案记载都原封不动的保存着,臣马上回去细查真假世子?一案的卷宗,无论是否有所?删改,顺藤摸瓜,都必然?会发现端倪。”
    曹阳道:“当日臣看完真假世子?案的卷宗,只以为此案早已经尘埃落定,故而不曾多想,现下陛下提点,那位俞大儒——纪王世子?的老?师兼岳父,身上只怕大有疑云。”
    嬴政见他抽丝剥茧,三两下抓到了脉络,不禁欣然?颔首,又叮嘱他:“去吧,替朕把这只老?鼠从洞里挖出来?。行事?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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