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下了一半儿,少监泰平蹑手蹑脚的过来回话:“陛下,柴尚书的奏疏到了。”
    嬴政淡淡应了一声:“呈上来。”
    泰平应声而去,几瞬之后,毕恭毕敬的呈上来一只封好的木盒。
    嬴政信手将木盒上的封条撕开,取出里边的奏疏,展开一瞧,不禁微微一笑:“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啊。”
    倘若冯珠娘在此,见到奏疏上所言,只怕当场就要吓个半死。
    原因无他,其上详细讲述了她与冯大夫人今日入宫的经过,从出门到归府,连同她在自己闺房中怒极之下所说的都一字一句记录清晰,宛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这便是内卫的功绩了。
    柴同甫等几个内卫统领既然倒向新帝,必然是得要有投名状的,既然如此,还有比承恩公府冯家更明显的靶子吗?
    先帝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内卫势力多半藏于宫中,皇太后处一时半会儿是插不上手了,至于冯家内部,尤其是冯老夫人与冯明达夫妻处,怕也是防范紧密。
    既然如此,倒不妨从冯珠娘身上下手。
    她跟冯氏利益集团的关系足够亲近——长房嫡出的女儿。
    她是计划中的一环——以承恩公府长房嫡女的身份被许嫁左监门府上将军。
    她知道冯家在背后在筹谋什么,至少也是知道一部分——所以她能够在堂妹入宫前夕,配合冯大夫人做出妒忌的模样,示敌以弱,打消四房跟冯兰若可能有的疑心。
    而与此同时,相对于皇太后和冯家其余人,她身边的防卫又不会严密到叫人无从下手……
    冯珠娘诚然不乏城府,但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新帝力压皇太后、打断冯家计划在前,一向被她轻看的堂妹时来运转、咸鱼翻身在后,再被堂妹居高临下的俯视一下,心态再好,怕也得崩上一会儿。
    只是她毕竟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在宫里发飙,然而等回到了自家地盘,把婢女们统统赶走,摔几个瓶子发泄几句,这还不是正常操作?
    内卫的人就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一字一句的copy下来,直接送到了嬴政面前。
    空间里几个皇帝探头瞅了一眼,也不禁笑道:“不年轻气盛,那还能叫年轻人吗?”
    李元达道:“身份颠倒,错失一生良机,别说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是成年男女,又有几个能从容应对的?”
    李世民探头看了眼,轻轻摇头:“年轻人还是心态不行啊,一点点刺激,就沉不住气了。”
    李元达扭头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这话说的,叫魏征的墓碑老尴尬了。”
    李世民:“……”
    朱元璋还在看冯兰若给冯珠娘准备的礼单,边看便咋舌:“哟,这小姑娘挺大方啊,她是真舍得往外给。”
    刘彻道:“冯家这艘船都漏水了,鬼知道还能开多久,搞不好明年这些个东西就得重新回她手里呢!”
    看到某一处,又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哟,怎么还有皇太后的嫁妆啊,噢,送子观音,送这个干什么?不是已经有人证明这东西没用了吗?”
    第14章
    冯珠娘情绪失控之下说出的话,透露出的讯息很是耐人寻味。
    首先,在冯家眼中,冯兰若早就是一颗弃子了。
    即便她是皇太后的侄女,是后宫妃嫔中位分最高的人。
    其次,在冯家最开始的计划里,新帝之于皇位,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经过若干操作之后,很快就要给别人腾位置了。
    可这太不对劲了啊。
    正常人真的很难从中找出冯家搞事的原因。
    要说是因为皇太后无子,惶恐冯家日后前程——把新帝搞掉,再立一个皇帝,难道冯家就能安然无恙了?
    嘶,等等。
    说不准这就是冯家伙同皇太后搞事的逻辑——他们看中的新君人选,跟冯家紧密相关,荣辱与共!
    “这不行吧?”
    李元达诧异道:“按照先前局势来看,如若皇太后坚持,完全可以使冯家长房嫡女入宫为后,可她没有这么做——两代皇后皆是出自冯家,这样的大饼都喂不饱冯家人,新帝得给出什么利益,才能打动他们?叫冯家人当皇帝吗?!”
    嬴政豁然开朗:“说不定这就是冯家人的打算!”
    李世民一整个惊住了:“疯了吧他们?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冯家看中的人是宗室子,那还具备一定的可操作性,但是推举冯家子为帝……
    干脆举兵造反吧。
    比起叫满朝公卿和宗室接受冯家子成为天子,还是冯家直接造反称帝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朱元璋摸着下巴,思忖着说:“咱们之前探讨过这个问题,关于先帝明明另有中意的人选,却仍旧收养原主为嗣子承继帝位,那时候咱们得出的结论是,先帝真正看中的那个人虽然出身宗室,但身份暧昧,有被选中的可能,但是更大可能会被宗室和朝臣否定……”
    李元达道:“现在看来,难道是咱们当初猜错了?”
    “不!”刘彻双目灼灼,道:“或许,咱们该把这两个可能性综合在一起来看!”
    李世民捋了捋,徐徐道:“冯家有个儿子,套了层宗室的皮,被先帝选中,得到皇太后和冯家配合,选一个荒唐宗室子继位,等他自己把朝局搞烂之后叫皇太后出面废掉他,立套着宗室皮的冯家子继位?”
    皇帝们齐齐静默了几瞬。
    李元达激情开麦,热烈辱骂:“先帝疯了啊!他又不是神经病,凭什么干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儿啊!!!”
    选宗室子为嗣子,即便是个荒唐之辈,好歹也是肉烂在自家锅里,先帝是脑子进了屎,才会为了给别人家的儿子铺路,搞烂自家的江山!
    朱元璋也觉匪夷所思:“先帝要真是这么干,那不是纯纯脑瘫?!就算他自己没儿子,总也有兄弟吧?有姐妹吧?有母家吧?姓慕容的继位,这些个故旧亲眷总还有些香火情,找外姓人的儿子继位,这些人还算个屁啊!”
    刘彻一摊手:“要不然怎么解释呢?”
    “如果不是冯家的血脉继位,到底是什么利益才能打动皇太后,叫她六十多岁的人了,坚持着出来折腾?又是怎样的利益才能打动冯家,叫他们赌上九族跟新帝作对,以臣子之身,行废立天子之事?”
    见其余几个皇帝面色松动,他再接再厉:“易地而处一下,你们身为钟鸣鼎食人家的族长,会冒着跟新帝结成生死大仇的危险,扶持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位吗?换你们是被扶上位的那个人,你们真的能心安理得的跟冯家君臣友爱?”
    皇帝都是多疑的。
    几人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脑海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想法。
    今日冯家能废掉皇帝,扶我上位,明日未必不能扶他人上位!
    太他妈危险了吧!
    韬光养晦,然后干掉它!!!
    这下子,皇帝们齐齐陷入到了迷惘之中。
    “啊!想不通啊!!!”
    李元达头痛不已:“没理由啊!先帝只是没有儿子,又不是没有脑子!他为什么要帮着皇太后坑自家人,扶持冯家子当皇帝啊!”
    “真是小刀扎屁股开了眼了,”朱元璋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嬴政迅速想到了破局之法:“冯家。”
    还是冯家。
    其余几人也是一点就透。
    李元达眼睛一亮:“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冯家一定不会大肆张扬,如若被选中的冯家子出身分支,冯老夫人跟皇太后怎么可能赌上一切为他谋取前程?”
    李世民道:“此人必定出自嫡出的几房,长房的可能性最大!”
    因为长房付出的最多,吸引到的关注也最多。
    长房嫡出的女儿,许给了左监门府上将军的长子。
    刘彻嘿嘿笑了两声:“办法这不就有了吗。”
    大家出身的儿郎也好,女郎也罢,都是惹人注目的,想藏也藏不住,尤其是冯家累世公卿,极尽显赫。
    只要是落地出生了,就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要说冯家早二十年就开始筹划这个阴谋,嬴政是断然不能相信的。
    彼时先帝还算壮年,冯家怎么保证先帝无子……
    嗳——嗳嗳嗳!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其余几个皇帝显然也想到了一处去。
    彼此对视几眼之后,齐齐道:“那也说不定啊!”
    冯家的女儿无子,且正是先帝的皇后啊。
    先帝是有过儿子的,只是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再之后,驾崩前两年也曾经有宫嫔怀孕,只是那宫嫔运道不好,皇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当时嬴政听闻,只觉得先帝本就体弱多病,加之上了年纪,故而宫妃难以有孕,即便得了喜讯,胎儿也是先天不足,现下再想……
    刘彻:“细思恐极啊。”
    拨开一层迷雾之后,暴露在眼前的却仍旧是迷雾。
    嬴政却不着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叫柴同甫去查冯家所有子嗣,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无论长房庶房,但凡是落地的孩子,都查个底朝天。
    宫里边也该着手,将那些个隐藏在暗处的老鼠挖出来了。
    什么,不知道怎么挖?
    那还不简单?
    查账。
    兵法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年头,做什么能少得了钱?
    特务机构没钱,那能转的动吗?
    新帝作为国朝之主,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翻翻自家的账本,谁能说二话?
    皇太后大病初愈,正宜静养,不好操劳,可巧宫里边此时正养着七八个妃嫔,这不都是送上门来的人手?
    深宫寂寂,料想她们也觉得百无聊赖,不如来给朕打工吧,开拓一下视野,学习一些东西!
    皇太后此前为新帝操持选秀,情面上总该过得去,打头选了自家侄女,其余几个也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资质都颇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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