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纯白的天花板首先映入眼帘,浓浓的药水味窜入鼻腔,蒋思涵动了动眼球观察四周,很快就认出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想起身,椎心刺痛立刻袭来,令她忍不住「嘶」了几声,安份下来不敢再动。
    看向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右手,她的心跳加快,双唇颤抖。试着动了动手指,确定能够依意志行动后才放宽心,吐出一口气。
    「你醒了啊,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蒋母提着装有白粥的塑胶袋走进病房,轻轻关上门,「你睡了一下午了,现在先把粥吃了吧,我去叫医生护士来,看等会儿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蒋母把粥放在桌子上,接着去扶蒋思涵坐起,把枕头立起让她垫在身后,过程中她痛得呲牙咧嘴,身体像是要散架似的,直到背部触到柔软的枕头才有所缓解。
    一干医疗人员到来,做了几项基本检查后便让蒋母办理出院手续。
    除了骨裂的右手和几处擦伤、淤青,蒋思涵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在听到医生说出恢復时间后,独自留在病房的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一个月,最快也要一个月。
    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关键词,她浑浑噩噩地跟着母亲离开医院,乘计程车返家。途中,她将完好的手放在石膏上,指尖摩挲着,内心的不安表露无遗。
    「没事的,那只是估计的时间,以我的健康状况,也许可以恢復得更快。」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城市晚景,她不断安慰自己,右手手指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想法似地,最大限度收放。
    「对,我不能放弃……」
    就算没有了道标,她也不该轻言放弃。
    发生意外后两週的时间,蒋思涵向补习班请了假,这是她进入阅音以来第一次缺席课程。
    在如此关键的时期请假,当天晚上,她就接到了洪柔亲自打的电话,为避免挨骂,她没说出自己受伤的事,而是以寻找音乐的感觉、闭关冥想等听起来就是藉口的话搪塞过去。
    「好吧,我就不追问了,你确实需要冷静一下,找到适合上考场的心情。那我们就考前一週见了。」
    当时的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也许是她潜意识觉得自己一定能康復,也或许是觉得不这么做,她就一定无法回復。
    然而两週后,她确实拆了石膏,但是移动起来却不如先前那般自然顺畅,问了医生,医生却说是这是正常的,过了几天就会好转,她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耐心等待这「几天」过去。
    期间,她虽然无法拿起琴弓,却还是和过去一样在平坦的东西上练习指法,没一刻松懈,只是手指逐渐灵活了,手臂的状况依旧不见好。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个月。
    蒋思涵单手将谱架固定好、琴准备在椅子旁,小心翼翼地松开包在右手上的绷带,白得刺眼的带面一层层脱落,完好的手掌重现眼前,别了数週,轮廓、掌纹看着有些陌生。
    她稍微甩了甩手,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便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方才加快的心跳渐次平稳。
    拿起琴在椅子上坐下,将琴弓放于琴弦上,目光触及琴谱音符的瞬间,她手一施力,噬心之痛顷刻自手腕处上窜,疼得她松开了琴弓。
    弓擦过琴弦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她无心理会,只是震惊地望着自己颤抖不止的手,彷彿看见了松开的绷带重新缠上。
    瞬间,她为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全数崩塌。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她失去了道标,现在连唯一的寄託都要夺去……
    她什么都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夹杂着哭喊声响遍蒋家,惊动待在一楼的蒋母蒋父,两人慌忙跑上楼,连门也没敲就闯入蒋思涵的房间。
    「思涵!怎么了……」尾音未落,先踏入房间的蒋母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了数秒。
    谱架被翻到在地,乐谱散落,蒋思涵伏在琴上身体剧烈颤抖,随时会断气似地哭声低低传来。
    蒋家二老从未看过女儿这般模样,印象中的她,一直带着落拓不羈的笑,面对任何事皆游刃有馀,如今见她这样失控,寸心如割。
    蒋母在蒋思涵前方蹲下,双手轻搭在她肩上,与其难掩焦急,「怎么了思涵,和妈说说啊。」
    蒋思涵没抬头,仍将脸埋在双臂与琴身之间,一个劲儿流泪,蒋家父母只好柔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耐心等待她冷静下来,等待她愿意开口。
    「我……我不想拉琴了,再也、不想了……」
    如果继续走下去,必须以承受痛苦为代价,不如,就在此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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