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的事情不多,涵盖的范围是我日常生活的一半。
    例如,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以及与眾多我不想打交道的人共同处于一个空间──我指的是上学。
    不过上学这件事的讨厌程度对现在的我倒没多大。
    毕竟班上没人想理我,自由得很。
    进入校门、经过操场、进入教学大楼,往二楼的楼梯走去,接着转身,我的教室就在楼梯口旁边。
    背着书包,进入熟悉到烂掉的教室。
    黑板上还留着昨天国文课的课文、一排排整齐的木製课桌椅、花岗岩的花色地板、在一旁打闹喧哗的同学们,所有的事物皆一如往常。
    我走向我的座位,一如往常的事不再一如往常。
    我的课桌椅,被麦克笔写上满满的臭三八、干、丑女、死臭脸,等污辱字词。
    扫视一圈同班同学,没人敢看我。
    「……」
    甚么话也没说,连声叹气都没有,默默地放下书包,自己去保健室借酒精来擦。
    走过传来学生不断奔跑、大笑的走廊,我边走边想。
    我不太跟班上的人互动,从高一下学期转学过来就是如此。
    他们一开始对我寒暄,我也同样回应,不过始终不热络,久了后他们识相的不再理我。
    我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年的光阴,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今天。
    到底为什么相安无事这么久,会在这时候才来惹毛我呢?
    搞不懂,也不想花心思搞懂。
    借完酒精,我走回教室,想拿卫生纸出来沾酒精擦时,发现我的书包不见了。
    「谁?」
    再度扫视了班上一圈,仍旧没人敢回头。
    我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将酒精收进抽屉,在教室附近绕了一下,最后从窗户外看到一楼草丛上有我的书包以及散落一地的考卷和课本。
    啊……
    现在才觉得教室在二楼真够麻烦,捡书包还要走个大老远。
    先是叹了口气,再检查了下自己是否有东西忘记带在身上,才离开教室,走下楼梯去捡书包。
    我纳闷。
    到底要有多无聊才会做出霸凌这种无聊事呢?
    那些霸凌别人的人能够为此感觉愉悦吗?人生多了意义吗?
    如果没有的话又为什么要做这类的事?不觉得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浪费力气?
    如果是我的话,遇到讨厌的人,只要对方不靠近我的领域,我才懒得管他在外面杀人放火偷拐抢骗。
    又不是自己的事,何必认真?
    话又说回来,面对自己被霸凌,我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检讨我自己,而是去讽刺班上的人有多无聊,难怪我妈常说就是因为这种个性才会被人家排挤……
    虽然我一点也不介意变成霸凌对象就是了。
    啊!找到了。
    我的书包,被打开丢弃在教室下方的一楼草地上。
    课本、铅笔盒、考券散落满地。
    昨夜下雨让地上的泥土变得泥泞。
    踮着脚尖,踩着地上的树叶跳去捡书包。
    靠近后才发现,我的书包以及散落出来的物品全被沾上泥土和树叶,泥巴沾得书包后方一大片土褐色,铅笔盒倒插进土里,考试卷吸收了水份变得软烂。
    我真讨厌那些算计我的人。
    是不会在晴天的时候丢喔!很难清耶!等等拿上楼时一定会沾到泥巴,制服是白色的,弄脏超明显!
    在心里抱怨一轮在别人听来肯定觉得很怪的点后,我这才用两根手指捏起沾有泥土和树叶的书包,离开满是泥泞的草丛。
    我记得上次生物股长新买的抹布放在后走廊,应该还没人使用。
    拎着脏兮兮的书包,我往教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如果是正常人,应该会转身离开学校,当日请假。
    他们应该很乐见这种情况发生。
    可惜,他们估算错误。我不是正常人。
    没必要为了那些无聊的人放弃今天的课程,我不喜欢上课,不过我更讨厌现在退缩被别人看不起。
    解决了满是泥土的书包,上完早自习和第一节课后,我的另一个麻烦跑来找我。
    才将数学课本放回书包中,正要拿出下一节的公民课本时,教室外一阵骚动。
    「嗨!学长,你怎么来啦?」音调明显高了八度的女声由教室外传了进来,周围还伴随着,「你看,就是他!」、「好帅喔!」、「王子!」之类的耳语。
    真是够了!一群花痴。
    面对一大群花痴包围着自己,学长露出一贯的灿烂笑容说:「我来找夏璟星。」
    夏璟星三个字由他嘴里说出口后,他周围的所有人全转向来看我……喔!不!是瞪我。
    兇狠、忌妒、嫌恶、唾弃,世界兇恶脸孔大全里该有的表情在她们脸上表露
    无遗。
    其中最靠近学长,也是身材最娇小的那女孩,在转头面对学长的霎那,立刻将刚才那恐怖的眼神收起,换成甜滋滋的清纯笑容,说:「学长找她做甚么呢?」
    学长捎捎脸,笑着说:「就……聊聊天。」
    「为什么要找她聊天?跟我聊天不是更好吗?我比她有趣多了喔!」说话的同时,还不安分的将有点分量的胸部往学长手臂上挤。
    面对她的毛遂自荐,学长还是笑笑,「不好意思,我还是要找夏璟星。」
    她有一个瞬间面露不悦,不过在她心爱的学长面前立刻换回装模作样的嘟嘴鼓脸颊,「为什么呢?你们是甚么关係?」
    拜託,不要讲。
    「我们是男女朋友。」他一脸灿笑。
    我想一头撞进旁边的墙壁。
    我不知道该说甚么……我不知道该对那笨到外太空去的脑袋说甚么。
    经过教室门外的风风雨雨以及我零点三秒的自我放弃,他总算是踏进教室了──只是他身后有一大票想置我于死地的目光打在我身上。
    「为什么要说我们是男女朋友?」见到他第一句话,我问。
    他歪头,「我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啦!」
    「你可以不承认啊!」
    「为什么不承认?这是事实啊!」
    因为我快被你的背后灵用眼神杀死了!
    面对他(以及他的背后灵)我呈现一种放弃状态。
    不要因为别人的行为而生气,我妈总是如此告诫我。
    所以我目前的男友是个宇宙大笨蛋,他的身后还有一群想把我咬死的老虎,也都不干我的事。
    就让他们去玩吧!
    不要触犯到我的底线就可以。
    对我我内心在上一秒放弃了整个宇宙后,学长甚么也不懂得跟我说着另外一件事。
    「唉唉唉!我们今晚要不要再出来见个面?」他满脸期待。
    我面向他,毫无表情地说:「不要。」
    「为什么不要呢?我可以带你出去玩。」
    「不要。」
    「夜衝?」
    「不要。」
    「逛街?」
    「不要。」
    「吃好吃的?」
    「不要。」
    「要不然去昨天的便利商店?」
    我停顿了一下。
    「不要。」
    他失落得像小狗垂下耳朵,「为什么呢?」
    「我爸今晚会早点回来,我要煮饭给他吃。」
    「你这么孝顺喔?」
    「对,比你孝顺多了。」想了想之后,我又补上一句:「我们家单亲,我爸总是工作到很晚……」
    他「喔!」的一声,不再吵闹。
    把身世可怜当挡箭牌果然有效,我说得属实,只不过绝对不是他想像得那样。
    上课鐘响了,他必须回他的教室去,我总算得到了一丝清静。
    虽然我依然芒刺在背(毕竟那群背后灵是我同班同学),但被眼神杀死总比耳朵和脑神经被轰炸来得好。
    感到轻松的,我上着我的公民课,愉快地享受这短暂的悠间。
    烦人的一天总算过了,放学后我将被霸凌的事告诉妈。
    有些人会因为不让父母担心选择隐瞒,我没有,毕竟这对我来说这又不是多大困扰的事。
    大概就跟御饭糰里原本是芥末海苔不小心被包成一般海苔同样等级的小事。
    「我就说吧!星你的个性就是会让人想找你碴!」
    「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了。」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叹气的声响,「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注意,我妈用的是「你打算怎么办」而不是「你应该怎么做」,这就是我喜欢她胜过我爸许多的其中之一个原因。
    我耸肩,「只要他们不要太过分,我可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一旦做得太过分……我就会让他们知道,惹错人的下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
    她没说甚么,只交代了句,「别被老师发现。」
    我猜,她应该是不想让爸爸再帮我承担错误。
    听说,我国二也发生了跟霸凌有关的事情,最后闹得太大,差点上新闻,是爸爸动用金钱关係,才将这件事压下来没传出去。
    为什么是用听说这词,因为我压根就把这事忘得一乾二净。
    不是受到甚么心灵上的创伤,我猜十之八九,一定是我觉得这事不重要而选择性失忆。
    依稀记得当时有发生过某件事,细节想不太起来。
    我人生里记得的事情不多,留下来的记忆大多是我觉得珍贵、美好以及重要的回忆,其他不重要的小事,便一江春水向东流。
    跟妈聊完天,掛上电话,我走下楼,经过装饰着水晶吊灯的客厅,再转进厨房,我烧些家常菜,等爸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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