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那天,方晚正在大学里约师姐一起去吃火锅。
    北方见雪早,方晚坐在装了暖气的室内,热的把自己脱成穿短袖的样子,而窗外的枯枝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师姐临时给她打了紧急电话:“晚晚,我妈妈住院了,我得去附属医院一趟,今天的火锅可能吃不了了。”
    “没关系,火锅想什么时候吃都行,你好好照顾阿姨才是要紧的。”
    “行,那次我请你。”
    方晚是个懒性子,尤其是这样的冬天,她更想整个人躺着不动。
    然而民以食为天,明明点个外卖或者去食堂随便吃点什么饱肚子都行,但胃却在不断向大脑传递“我想吃火锅”的指令,逼着方晚换好衣服,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出门。
    这样的天气分外安静的学校连粗跟长靴踩在地上都会发出优雅清脆的响声。
    年九逸到国外出差开会去了,两个人已经近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走之前他还拉着她的手嘱咐她要按时吃饭,少熬夜,别给陌生人开门?
    真是越来越把她当小孩子看了。
    方晚独自走着,唇边呼出热气,远处的天色在高楼相间之间隐映出一片朦胧模糊来,像是梦里的迷雾。
    她停下脚步看,雪从万里高空穿破迷途缓缓下落,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
    “下雪了?”方晚眨眨眼,用手抹了抹鼻头,那里已经是一点水了。
    周围的雪稀稀拉拉地往下掉,在这万物萧条的灰蒙蒙世界里,一点一点装饰那细碎枯败的世界。
    方晚拿出手机录视频,早上年九逸还打了个电话喊她起床,让陶馨来给她送早饭,为此年九逸挨了方晚好一顿骂,让他不要恋爱脑上头来使唤公司里的人在这么个大冷天来做私事,如果她是社畜真的会把年九逸这种万恶的资本主义老板骂死。
    她拍初雪的视频发给年九逸,就当做是两个人“和好”的标志。
    信息显示框里,年九逸时不时地就会给她发信息,倒不是什么肉麻的情话,老土的几句“我爱你”,“我想你了”,还有一句一成不变的“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尽管年九逸同志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而她也在逐渐奔向这个年纪,但他还是会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
    方晚不反感,因为她偶尔也会把年九逸当“孩子”一样,关心他在出差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毕竟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一心想要把宏达做大超越微观。
    嗯……很伟大的梦想,不过实现起来相当困难。
    这也是年九逸觉得很棘手的地方,尽管对未来的经济局势把控在心,但温华就是能在关键时刻把他压住。
    视频里的雪像是天神的眼泪,学校里也种了常青树,当雪势渐大时,鹅毛缓缓飘落在招摇的树叶上,为它而铺装。
    其实在这种天气里,相偎在另外一个人温暖的胸膛里才是最好的。
    方晚想起来前两年她跟年九逸在家里吃火锅,外面天空亮堂堂的,天际是灰蒙蒙的,大雪纷飞的世界里,像是在起雾。
    年九逸透过国内蒸腾的热气看向她,突然说:“过两天,等我空下来,你也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吧?”
    “去哪?”她问。
    “塔斯马尼亚。”
    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有着世界尽头的美誉,很多人6到9月份就去玩了,他们去的那年是11月份,恰好碰上了那年最璀璨的南极光。
    夜晚的塔斯马尼亚很冷,惠灵顿山也是零下十几度,因此年九逸把她包的牢牢实实的,以至于方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像个企鹅。
    为了把握极光出现的最佳时机,年九逸加入了Aurora  Australis  Tasmania  Facebook  社区,里面有关于极光的实时提醒,一开始年九逸想带她去罗斯尼山瞭望塔,那里距离他们所在的市中心霍巴特很近,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但是由于霍巴特的市里灯光太明亮,覆盖范围都到了瞭望塔,太容易遮掩极光,所以两个人只拍摄了站在瞭望塔上看霍巴特市区和德温特河的照片来作为纪念。
    两个人在白天时一起在霍巴特市区闲逛,去火焰湾看红岩白沙,在Goat  Bluff  Lookout欣赏贝奇岛的壮丽景色,在克雷摩尔内沙滩上看潮起潮落。
    最后他们选择在Tessellated  Pavement观赏极光,Tessellated  Pavement地如其名,因为地壳受压水成岩断裂时形成了罕见的侵蚀地貌,又随着低潮时水成岩脱水干涸,表面形成盐晶,在盐晶影响下,地面出现了一条条接缝,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棋盘。
    又因为里面富有一片水域,当极光出现时,水面强烈的反光散发出斑斓炫目的颜色。
    绿色与紫色的光彩绚烂交接,年九逸抱着她,她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寒冷已随风逝,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眸色都随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那一刻方晚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奇迹是如此美丽神圣,它们在天空中绽放出瑰丽的色彩,漫步云端。
    就在那时,年九逸突然低头吻她,在寒风凛冽之间,温暖从口腔内交缠蔓延,眼底那流动的极光华彩被这个男人的身影所完全遮盖,架好的摄像机永恒保留了这一幕。
    方晚很难说出来年九逸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两个人的性格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磨合契合,丝线将彼此紧紧缠绕在了一起,若要将他们分离,只能用剪刀把他们相贴的皮肉一块减下来。
    他是让人忽略寒风的温暖,以及比极光更耀眼的光彩。
    在视频发过去没多久,年九逸打来了电话,方晚笑眯眯的,正要接通,一只手从她肩膀伸出,不设防的方晚被轻而易举地偷袭,拿走了手机。
    回头一看,熟悉的俊美面容映入眼帘,方晚瞬间愣住,恐惧爬上心头。
    温华穿着灰色的长大衣,身姿挺拨,嘴角含着笑,手机在他好看的指骨上如同玩具,修长的指尖毫不犹豫地摁下警戒红色的挂断。
    年九逸看了看被挂断的通话,俊脸满带笑意,以为她还在欲擒故纵似的生气,又给她发去信息。
    “有人说初雪象征着第一次纯洁的爱情,只要跟心爱的人一起看,就会永远幸福到终老……”温华念着年九逸发来的信息,唇边的热气缓缓溢出,挑了挑眉,漂亮秀气的脸蛋充满嘲讽的暗示,他看向方晚,“他还挺肉麻的。”
    方晚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唇,恐惧的眸光闪烁,不好的回忆在脑海中闪回,差点被强暴的记忆就像这一望无际的冬日,刺骨的风如针扎入她的皮肤。
    温华朝她走进一步,因为身高差距,温华微微俯身靠近,男人的气息浓烈又炙热,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跟心爱的人一起看……你说他知道你现在在跟我看初雪吗?”
    “那……那又怎么样?我跟温总又不是情侣。”他的气场太强,眼神充满侵略性,这让方晚不得不别开眼。
    “是啊……我们俩又不是情侣……”
    关系甚至差到连好好说一句话都会夹枪带棒。
    方晚趁他不注意从他手里抽回手机息屏,温华则顺势握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天生的骨架小,多些肉也不明显,左手的中指上,银白色的钻石戒指闪到了温华的心。
    “温总,大庭广众之下的,学校里还有人,请你注意一点。”方晚咬着牙想要抽回手。
    温华眯起眸子,语气转淡:“哦豁,真是不得了,拿回手机了就有底气了?”
    “请您放手。”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温华敛去笑意,嗓音低沉下来:“你真想看看我不幼稚的样子吗?”
    方晚一时哽住。
    手暴露在空气中,雪落在指尖微颤,凉意蔓延,渐渐变得冰凉,但是被温华握住的部位却格外炙热,像是被烫到,方晚在彼此交缠的视线内溃不成军。
    两个人的手都绷着劲,但对于男人来说,方晚的力气在他眼里都不是力气。
    方晚觉得呼吸困难。
    她不敢大叫,因为身份太尴尬,这么多年来出席重要场合总会遇到温华,他跟别人交谈时颇有风度,一身西服矜贵优雅,偶尔会默默地看着她,但大多时候年九逸都把她保护的很好。
    现在呢?也许她会被温华拖走……鬼知道这个人渣会干出什么事来。
    “温总,你这是做什么?”
    混沌之间,另外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熟悉的声音已经相隔太久的味道涌上大脑。
    方展手里拿着公文包,看起来很疲惫,眼下还有一片乌青,他低头与侧头过来的方晚对视,静默了两秒钟,温华松开了手。
    “老朋友,聊两句。”温华说。
    方晚把冰冷的手放到脖子处,低头翻了个白眼,真是冻得发痛。
    “早知道就不让你等我了,害我找不到人。”方展不动声色地把方晚拉后一步,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迭材料递给他,“都在这里了。”
    温华接过,瞥了一眼他们两个自然的亲密状态:“两位认识?”
    “温总不觉得我们俩个长得有点像吗?她是我妹妹。”
    温华一愣,又抬眼看向两人。
    其实如果两个人并不特别相像,但是当他们站在一块时,眉眼中的形态气质就无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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