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野有个秘密,是关于青云的,她想给人名分,想和他有个家。
    之前回刘野家,热心的刘老太太将她拉到一边,那张饱经风霜的布满沟壑的脸闪着慈祥的光,皱巴巴的手握住刘野小手暖暖的,浑浊的眼珠里是欣慰、是骄傲。
    耕作一辈子才挣下薄薄家业的老人,想来是不会说什么文雅话的。里头全是饱满的感情:“三儿啊,成个家吧,有了男人,女人奋斗起来才更有干劲。那小子我很喜欢,哎呀你放心,你娘我不是古板的人,外族人就外族人呗,只要家里打理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就行了.......”
    刘野看着她滚烫的眼神,脸上有汗珠滑落,不由自主地点头。
    “哎,这就对了,让你大嫂子给你操持操持?她可擅长了。”
    说起自己大儿媳妇的能干,刘老太太是腰杆都挺直了,这十里八乡的那个不夸啊。大郎身体不好,二郎读不进书。儿子养在家里白吃干饭,是老刘家祖坟冒了青烟,两个儿子都嫁了好女人,不搬家就住在屋里头,一家人力往一处使,这才在艰难岁月中熬过来。
    刘老太太生孩子艰难,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才有两个传家的女儿,三儿读书好,一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可她偏偏以什么信陵君为榜样还说长大了要当个游侠,什么鬼游侠哦,就是街上的混子成天不干正事。
    好在家里人能干有些人脉,将她塞进县衙做了狗屁大的亭长不至于饿死,一年到头也不回家看看。
    四个孩子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刘野,她就盼着刘野能给他娶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然后平步青云。可刘野混啊,年纪轻轻就和县里开酒肆死了女人的鳏夫搞在一起,就为了这个邻居不知道背地里怎么嘲笑她,说她老刘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儿子也就罢了,女儿个顶个不中用,就是耕田的命。
    老太太心里一直堵着口气,她的三儿可是和龙睡出来了,怎么能耕田了。
    终于,当刘野带着青云回来,那口气才勉强顺出来。虽说带回来的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也算是个好的,至少三儿开窍了。这样的好男人,快快嫁进她老刘家来,她求之不得。她的三儿,要飞上天的三儿哦。
    “娘啊,您就别操心了,我看好日子了,再过几个月就成亲,婚事有潇禾她们看着,你们到时候来喝酒就成。”
    听到这话,刘老太太才高兴起来连声说好,又拉着人嘱咐道:“青云是个好的,你可别辜负人家,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就是为了给青云一个盛大的婚礼,刘野才拉着人到下邳玩。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刚刚好。
    又是一个大晴天,刘野拉着青云走在路上,下邳慢慢恢复了热闹,街上的人肉眼可见多了起来。
    青云那张脸哦,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偏生刘野就喜欢这种感觉,她的男人炙手可热,可望而不可即,那种虚荣心被彻底满足的快乐。
    爽啊,正点!
    那个穿红衣服骑马的年轻女子又从他们身边路过,是第三次了吧,那惊艳的小眼神都快黏在青云身上了;从脂粉铺里出来拉着小手的公子们也盯着青云不转头,只是覆面纱巾下的银牙咬得酸哦.......
    “姐姐,我害怕,她们都盯着我。”
    青云睨了一眼刘野,见她心情甚好,起了些小心思。他用牙轻轻咬住唇俊眉微蹙,眸间晶莹似有雾气。
    “在哪里?居然敢看我男人,让我挖掉她们的眼扔在地上,让你踩着玩。哎哟我的小可怜,不咬了啊,嘴唇都红了。”
    刘野的衣角被人紧紧攥住,一歪头就看见青云扮上的委屈劲儿,连忙从怀里掏出帕子安慰,作势在那张神魂颠倒的脸上擦去并不存在的泪。
    “姐姐,你真好。”
    青云宽大的掌,握住刘野的手,用唇在手背上亲了亲。眉眼流转间似有微光闪动。
    初五和初一对视一眼,嘴角下意识往下跨:演员!都是演员,真是天生一对啊!
    快到下午了,人都逛乏了。刘野买了好多东西,全在初五和初一手上提着,正准备往回走。前面走来一个人,身穿翠绿色的长衫,头上戴了根白玉簪,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直直撞了过来。
    青云将刘野往自己身后扯了扯,自己挡在中间将人隔开。原本和煦的眉眼,眨眼间杀气腾腾。初五和初一连忙将那人围住,眼看就要拔刀了。
    “我没事。”
    刘野推了推青云,反应也太大了吧。他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刘野,反复确认没掉一根汗毛后,才移开。站在旁边眼神凛冽。
    刘野觉得自己脚下一阵柔软,呀!踩人脚了。
    她连忙跳开想给人道歉,那人却先弯了腰伸出手鞠躬:“是梁冲撞了您,实在不好意思。”见人还没回话她又继续道:“姑娘身子可有不适,医馆离此不足百步,请与梁一道前往,您放心,一切费用由梁负责。”
    刘野皱着眉,被这人的操作整得一愣一愣:不是吧大姐,我踩了你的脚哎,你给我道歉干啥玩意??
    “那个.....你的脚没事吧?”
    刘野试探性地问她,那人抬起头来,是个长相温婉的美女,虽说一直对她道歉,身上只有谦逊没有卑微,通身的气派不俗。在刘野打量她的时候,她也观察着刘野。相面之术章梁也是会的,见刘野五官深邃不怒自威,额间隐有贵气。
    在彼此对望间,两个人仿若进入平行时空,有琴音茶香为伴,竹林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二人好似有千言万语,又一不言不语。
    “主人.....主人.....有客找您。”
    章梁本欲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小童追上来在身侧耳语几句。那仆童声音极小,听到心里却震撼无比,她听得心惊,连情绪都控制不住了,对着刘野匆忙告了罪后跟着小童离去。
    “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了。”
    刘野觉得这个人好有趣哦,就短短几个呼吸,她已经深深记住这个人。就好像她们是几十年未见的老友,那个女人身上有种浓烈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靠近、停留。
    刘野觉得她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了?一时想不起来。
    “姐姐,这个人好特别哦。”
    青云一向不评价其他人的,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和她谈论起这个匆匆会面的女人。刘野望着他,期待他将自己的话补齐。青云冲着她眨巴眼,长长的睫毛遮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眸,脸上表情耐人寻味:“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我,全心全意地瞧着姐姐。”
    好像有乌鸦从头顶飞过,刘野牵起青云的手,回了旅店,在抬起脚即将跨进门的那一刻,她想起来了。
    破败石桥上,有疯癫的老头,还有,她!
    傍晚时分刘野甩开众人,一个人出去了很久,久到青云发狂。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刘野才出现在店门口,浑身湿淋淋的三魂不见了七魄。
    “老婆,你去哪里了?我....”
    青云将人搂进怀里,那些担心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只抱着人往屋子里去。初五和初一极有眼色,将热水备好。
    等青云将人扒光丢进桶里的时候,刘野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眼里都没光了,嘴里不停重复:“好可怕....好可怕.....我要回家.....”
    看着如惊弓之鸟被吓惨的刘野,青云难受坏了,大掌包裹住她小小的手不停安慰,想把自己的手心的温度传递:“好,回家,明天一早就回家。”
    刘野挣扎着,像是被什么刺激到,她的思绪混乱,河流...穿月白色衣袍的男人....死人....匕首在脸上滑移的恐惧.....
    “不....不....”
    她摇头,疯狂摇头,在水里咆哮,青云都快抱不住她了。
    “立刻....马上....回家.....”
    夜空很黑,天上没有星子,马匹和牛车在宽阔无人的庆道疾驰。
    车厢里,刘野枕在青云腿上,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他凝望着刘野眉间舒展不开的愁绪,就像自己被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般疼。他潋去忧思伸手掀了帘子,兽瞳半眯,对着骑马的初一吩咐:“我只要结果。”
    初一答了声“是”,看来他的剑又要出鞘索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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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梁在山间的亭子里,身旁还焚着香,仆人煮着茶,她坐在棋盘旁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与自己对弈。
    打远处来了两匹马,从马上下来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袍清贵不凡的男子,他快步走到章梁身边对着她行了一礼:“师姐。”
    章梁陷入棋局厮杀中不可自拔,右手的黑子迟迟不落,额头上已是涌出豆大的汗。
    那男子站起身来轻吟浅笑,从章梁手里夺过黑子漫不经心地放在仅剩的空地上。随着黑子的落下,战局逆转,原本形势大好的白子,再无还击之力。
    一局棋,终了。
    “公子方才出手,竟能一子定胜负,梁实在佩服。”
    章梁紧盯着那黑子的方向沉思,妙哉,实在是神来之手。她对眼前这位惊才绝艳的男子心生敬佩,招来仆人为他奉上茶汤,又有些疑惑:“公子方才唤我师姐,不知有何缘由。”
    那男子并不答话,只是从自家仆人手里拿出一份由布包裹的竹简,递到章梁面前。她看得心惊,这....这不是老师给她的书吗?她接过一看,看到竹简上刻字的时候,才如释重负。
    “师姐手里的是《太公兵法》,而我的只是《后书》。”她看着章梁望着书发愣的模样又继续开口道:“如今我能叫你一声师姐了吗?”
    他们聊了好多,太阳都要西斜了,那男子才翻身上马准备告辞。
    “师姐,我定要寻一个世间最好的女郎,到那个时候,还望师姐出山,助我夫人成就霸业。”
    章梁在前面替他牵着马,有些不好意思:“师弟,你还未曾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男子爽朗一笑,猛挥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高抬前蹄,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只留下个潇洒的背影和踏起的狂沙。
    “吕至.....师姐我叫吕至.....”
    那天,章梁还碰到一个人,可能是吕至手上的《后书》过于震撼,她不停重复着,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她。
    很多年之后,物是人非,章梁已白发苍苍老的走不动路,她还是会记起那个明媚、意气风发的少年。
    要是当初没有那一场相见,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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