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怀璧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过客,过了这么久,他对楚怀璧的印象已经极淡了。
    唯一留存的一个影子,便是最后一次回到吴郡,曾经住过的那座宅子里,那座小楼上,倚窗托腮,隐有忧思的单薄身影。
    “那瞽目老僧,怎会突然跑去救她?”
    许青道:“我想,大概是因为刺杀楚王的,便是曾经在瓦棺寺中的一个名叫妙寂的女尼。”
    “什么?”
    江舟一惊。
    女尼,妙寂?
    他隐约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了似乎有这么个人,只是并没有太多交集。
    “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青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只听过传闻,那妙寂女尼当年出家之前,有一个丈夫,便是在南州为官,后来似乎是因为发现了楚王暗中谋反,被楚王灭了满门。”
    “妙寂女尼也不知如何逃过此劫,蛰伏了这么多年,竟当真手刃了仇人。”
    江舟听着这些似乎离他已经很远的事情,也有些怔神。
    谁能想到,那楚王也算是一世雄主,竟会死在一个妇人之手?
    果真是一饮一啄,因果早定。
    楚王造反,致使南州生灵涂炭。
    他自己到头来,也死于自己造下的孽因之下。
    还连累得妻女也遭不幸。
    江舟心头思绪转动,忽有所感。
    便起指掌,无形气机于掌间流转。
    渐化文字……
    “佛丸金灿灿,青灯照鬓霜。
    罗酆幽暗暗,青女劫茫茫。
    公子乘劫云,涤秽荡顽凶。
    如王仗剑当堂坐,佛魔俱拂一时空……”
    许青听他喃喃诵念,却不知其意,不由道:“你在说什么?”
    江舟收起手掌,摇头道:“没什么。”
    看来,天意如此……
    也罢,出塔之前,便先斩了段因果吧。
    只是几个念头,江舟便抬头道:“许青,我要离开了,你若是继续待在山上,今后恐怕有一段时间无法出入仙山。”
    许青闻言一惊,旋即转头看了看远处灵花丛中独自练剑的任寿,说道:“你是不是想去找楚怀璧和薛荔?”
    江舟笑了笑,没有否认。
    他是要去杀人。
    许青只当自己猜对了,沉吟片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任寿如今身体也安稳了不少,我想去完成师父的遗愿。”
    江舟道:“你想把那柄剑胚炼成?”
    许青点头道:“不是一柄,是两柄,师父留下的剑胚,其实有雌雄两胚,”
    “此雌雄二剑,需以至阴至阳之物分而淬之,方可大成,”
    “当年师父便是打听到这洞虚幽冥之中,有一条积冤河,其水至阴至寒,师父急于成剑,也未多想,匆匆而来,谁知积冤河水虽至阴至寒,却也是至凶至邪,以致于……”
    许青面露哀伤之色。
    “原来如此。”
    江舟想了想,说道:“那你倒是可以与我一道,我所去之地,当有至阴之物,能为你所用。”
    他要去的地方,便是幽都。
    那里既号称“万象幽暗,阴气所聚”,是幽冥之根,自是至阴至暗之所。
    他是想先去幽都一趟,寻宝日贼秃,将他斩了,断了昔日因果,也斩了过去的一丝怨执。
    他如今虽是道行大进,但本体不过九劫道行。
    受九劫之限,那八百鬼王,他本体不过吸了其中数十尊,便已难有进境。
    倒是九成都让恶尸享用。
    恶尸如今的道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本体。
    九十九劫。
    不是不能再增长,而是江舟不敢让他再增长。
    一入百劫,很难说会发生什么变化。
    他未必还能压得住恶尸。
    所以,他必须破了九劫之限。
    方才那一丝一闪而逝的感应,让江舟知道,这破限的机缘,恐怕就应在此处了。
    他本已有八九成把握能斩持国。
    若是破了大限,便是九成九的把握。
    唯一的意外,就是其背后西方二圣了。
    许青看了他五瞬,点头道:“好,我与你一起。”
    江舟也无不可。
    他本来便是打算驾槐江仙山临幽都。
    这仙山可不仅是一个修行圣境,更可上天入地,出入阴阳。
    是绝好的座驾。
    江舟也不磨蹭,对白骨夫人等老魔做了些安排,在鬼城之上悬浮数百年的槐江仙山,终于浮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遁入虚空无影……
    第1231章 后土神藏
    冥土之中,有一座伟岸之极的幽城,隐于无尽幽暗之中。
    上不见其高伟,下不见其渊深。
    仿佛比九天高,比九地深。
    至阴至暗,却又至伟至大,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光辉,令人不由自主地敬畏、臣服。
    这便是幽都。
    万象幽暗,阴气汇聚之所在。
    在这座幽都所处之地,有无边无际的幽暗笼罩、冥渊遍布。
    置身其中,别说目力难及,即便是九天神圣,九幽魔王,也难察查。
    三界诸天,仙神人鬼,来了这里,都要变成睁眼瞎。
    此时。
    在这无尽无穷的幽暗冥渊之中。
    “想不到,我竟然要和你这个金枝玉叶死在一块儿,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荣幸。”
    薛荔像个瞎子一样,往前走一步就要摸索半天。
    嘴里虽然说着要死了,只是这声音听着却是充满一如既往的雀跃笑意。
    楚怀璧双手捧着一尊金佛在怀中,走在前头。
    往日里金光灿然,普通四方,能与大日争辉的金佛,此时却只能散发出微弱的辉光。
    连身前一尺都照不出,所有光便都被幽冥所吞噬。
    楚怀璧此时却难得的没和薛荔斗嘴。
    沉默半晌,才道:“你放心,就算要死,我也绝对会在你之前死。”
    就当是还了这份人情了……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声。
    之前若是没有薛荔,她师父,也就是瞽目老僧,或许也撑不到现在。
    薛荔此时身上缠着一圈铁锁,身后拖着那口泥棺。
    棺盖上,坐着瞽目老僧。
    双目紧闭,头脸低垂。
    胸腹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像是死了一般。
    “呵呵呵~”
    薛荔回头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娇笑。
    即便是在这幽暗之渊,似乎也仍能透出一丝明媚。
    “你这大言不惭的毛病真是死也改不了。”
    “若非是我,你们俩个都没了,还想着护我?你有这本事吗?”
    楚怀璧轻哼一声:“哼,本事不大,对付你却已经足够。”
    她与薛荔,本来应是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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