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俊求之不得?,立即吩咐下人准备酒席。
    两人入座,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屋里传来时有时无的抽泣声。
    冯少俊苦笑道?:“让清臣见笑了?。”
    “人之常情。”谢玄英摇摇头,放轻声音,“孩子收殓好了?吗?”
    冯少俊点点头:“备了?一副棺椁,其余就不办了?,毕竟只是个孩子,不好让长辈操劳。”
    谢玄英蹙眉:“怎么回事,昨儿还好好的……”
    “大夫说是被毒虫蛰了?。”冯少俊也很难受。他的第一个孩子胎死腹中,第二个孩子死于百日,仿佛冥冥之中,谁在诅咒着?他:“前天抱到花园好一会儿,许是那时候……”
    他抹了?把脸,却控制不住情绪:“他还那么小,不会说话也不会翻身,但已经认得?我了?。我娘说,这孩子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谢玄英安静地倾听,为?他斟了?杯酒。
    冯少俊猛地灌了?温酒,双目赤红:“我昨天早上才知道?,已经没了?,冷了?,他那么小……我答应了?会照顾他,他是我第一个儿子……”
    “子彦,”谢玄英轻声道?,“四月蚊虫虽多,可孩子身边这么多人,怎么会让虫蛰了??是什么虫,太医可说了??”
    冯少俊瞬时抬头:“此?话怎讲?”
    他稍稍清醒了?些,压低声音,“昨日上午,段都督来过我家。”
    “也去了?我家。”谢玄英坦然承认,以遮掩谎言,“今早陛下招我入宫,问我前日是否见过荣安。”
    冯少俊道?:“听说公主有恙……”
    “荣安死了?。”谢玄英苦笑一声,“你道?我缘何找你喝酒?”
    冯少俊了?然。谢玄英与妻子感情再好,也不便谈论荣安公主的事,只能与他这个伤心人一起?哀悼。
    他也执壶倒酒:“节哀。”
    两人对?饮一杯热酒,咽下各自的苦楚。
    谢玄英重?新?挑起?了?话头,提醒道?:“事情不太对?劲,你要?小心,锦衣卫肯定会再找你问话。”
    冯少俊变了?脸色:“公主是为?人所谋害?与我家的宴席有关?”
    谢玄英道?:“多半如此?,公主府离你家不远,你可曾听到异样?”
    冯少俊忖度道?:“不瞒你说,昨日段都督上门后,我们?兄弟便私下议论过,当时以为?是旁人,下午才知道?公主抱恙。”
    段春熙行事自有章法,在昌平侯府问话时,很多地方?含糊其辞,他们?是下午才得?到的消息。
    说实话,昨儿还以为?是丰郡王夫妻,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荣安公主。
    “公主府护卫森严,行刺不可能不惊动周边。”谢玄英分析,“与宴席有关,怕是毒杀。”
    冯少俊一惊:“是饭菜有异?我母亲赏了?乳母两道?菜,才害了?我儿?”
    谢玄英知道?孩子出水疱,多半是触碰了?斑蝥,但假作不知:“以你之见,此?事有可能吗?”
    冯少俊拧眉:“赏乳母的菜是我母亲随意指的,且不止一人用过。我母亲与佩娘也在席间,并无异常。”
    停顿少时,缓缓道?,“据我所知,公主抱过我儿,难道?是衣料之故?”
    谢玄英一听,就知道?冯少俊肯定对?孩子的死抱有疑虑,暗中查问过,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头绪。
    “可不止公主抱过孩子。”他摇头,“其他人似乎均无异常。”
    “也许是两味药。”冯少俊揣测,“一味在衣料上,一味在饭菜中。”
    谢玄英道?:“下在饭菜中太过冒险了?,稍有不慎,兴许自己也会吃中。”
    他别有深意地问,“对?方?要?害的,真的是荣安吗?”
    冯少俊怔住,表情顿时凝重?:“这话是什么意思?公主是误伤,那人的目的是孩子?”
    “你想到哪里去了??”谢玄英见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怀疑张佩娘,“孩子有什么仇家?我说的是你,或者……”
    冯少俊皱眉。说实话,荣安公主固然讨厌,但想杀她的人可不多,害一个公主有什么意思?
    但昌平侯府就不一样了?。
    “总之,多加小心。”
    冯少俊回神?:“我省的。”
    谢玄英收回了?视线。
    荣安和冯家子一前一后死亡,有三种可能:
    1、要?害的是荣安,误伤了?孩子
    2、要?害的是孩子或冯家人,却误伤了?荣安
    3、两者无关,纯属巧合
    段春熙查的是第一种,但若是第二种,锦衣卫也很难查分明。
    毕竟侯府不是一般人家,不可能将?冯家人下狱,逐一拷问审查,只有自家人才方?便调查。
    他要?引导子彦去查个明白。
    至于第三种,皇帝不信,谢玄英也不信。
    第477章 疑问多
    谢玄英在冯少俊的外宅吃了午饭, 醺然回家。
    他醉靠在榻上,许久, 才说:“荣安真的没了。”
    程丹若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荣安公主?的死?, 于她而言还不?如前天大出血的产妇,不?仅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分痛快。
    但谢玄英肯定是伤心的。
    他们是亲表兄妹, 一道在宫廷长?大, 无论她怎么骄纵刁蛮,对他这个表哥一直都很好, 或者说, 一往情?深。
    幸好谢玄英也不?在意。
    他知道荣安对丹娘并不?好, 也不?强求她感同身受。此?时?此?刻, 她沉默以对, 就是对他的顾忌了。
    “她是被?毒杀的。”谢玄英打起精神,复述锦衣卫的调查。
    程丹若果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斑蝥堕胎?”她十分吃惊,没想到居然不?是红花麝香之物, 还挺科学。
    斑蝥会导致子宫流血, 但在流产前容易先没命。
    她思考了会儿:“确定都是斑蝥致死?吗?”古代?有没有毒物分析,也不?可能对公主?尸检, 导致呕吐高热的毒素很多,未必都是斑蝥。
    但谢玄英撑起身,喝口茶醒酒:“陛下认为是, 就肯定是。这事必须要有一个明白的答案。”
    程丹若哑然。
    “行吧。”她调整思路,“你怎么想?”
    “是冲着荣安去的。”谢玄英在她面前不?讲虚话,“子彦的儿子没有意义。”
    冯少俊是老四, 儿子是外室生的庶子,才三个月大, 可谓完全没有分量。最有嫌疑的,莫过于嫡母张佩娘。
    但这恰恰是张佩娘带回家的,她需要这个孩子,没有害他的理由。
    孩子定然是被?人牵连。
    既然如此?,凶手?就必然是百日宴上的人,且一定是个女?人。
    这就无怪乎段春熙怀疑程丹若了。
    荣安公主?最大的仇人就是她。
    他道:“凶手?想嫁祸你,却未料到你并没有抱孩子。”丹娘无子,按照时?下的风俗,很多女?子都会抱小孩借福气,盼望自己生一个大胖小子。
    可丹娘的求子心切是装出来的。
    “这人既想害你,又想害荣安。”谢玄英揉着太?阳穴,逐一分析,“可能还想拉昌平侯府下水——嘉宁。”
    他看向妻子,“你还记得嘉宁那天都做了什么吗?”
    程丹若回忆道:“她一进门,就说要沾沾麟儿的福气。孩子抱出来的时?候,也是她第一个抱的没错,但第二个是老郡主?,老郡主?给了荣安公主?,孩子这个时?候哭了起来,老郡主?又把孩子接了回去。”
    谢玄英的眉梢不?自觉皱拢。
    如果嘉宁是抱孩子的时?候下了毒,老郡主?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且斑蝥接触便生水疱,荣安却是直接呕吐高热。
    她肯定吞下了毒药。
    “会不?会是手?沾到了毒物,吃点心的时?候咽下去了?”他问。
    程丹若:“毒物是否致死?要看剂量,沾在手?上而不?被?察觉,浓度就要高且少,但浓度既然高了,接触皮肤必然有灼烧感,如果没有,应该是直接内服。”
    谢玄英拿起一颗樱桃:“内服又怎么会害到孩子?”
    “碰到的是毒药的容器呢?”她猜想,“镯子、戒指都有中空的,如果是抱孩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装毒的首饰,毒是直接下在酒水里的。”
    欧洲贵族有毒药戒指,这里自然也有,日常用?途是放香料,尤其是手?镯,举手?投足间暗香盈袖,很是风雅。
    放毒药当然也行。
    谢玄英一连吃了半盘樱桃,终于觉得酒味淡了,抿口茶:“若如此?,有嫌疑的便是抱过孩子的几个人。”
    程丹若瞟了他眼,附和道:“是这么回事。”
    他一怔,顿觉不?对:“你有话没说?”
    “没有。”程丹若拿走?了茶,把醒酒汤推过去,“调查不?急于一时?,你一大早就起了,歇会儿吧。”
    谢玄英端起碗,把醒酒汤一饮而尽:“你给我靠靠。”
    她坐过去,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脑袋的分量并不?重?,但连同他的心事与愁绪一起就沉甸甸的。
    程丹若摸摸他的额头:“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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