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如?狼似虎的官兵,妇人们自然更信任她,满怀不安地进屋了。
    程丹若又回到前头,见李必生也在分?组,不由点点头:“按照轻重分?开,轻的多住几人,重的尽量少些。”
    李必生忙得满头大汗,抽空问:“夫人,药什么时候来?”
    “叫人在煮了。”
    大约一刻钟后,守门的官兵高喊:“程夫人,东西送来了。”
    程丹若快步而去?,指挥蒙面的军士们,把几个?木桶搬到正殿外?的空地上。
    她看到好几个?抬东西的人,不断在人群中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便解释:“女眷挪到后院了。对了,你们去?传个?话,家里有人在这的,可以准备两套衣裳和一些干粮送来。”
    他们点点头,中有一人忽而大叫:“王二狗!”
    “谁?”屋里有人问。
    “我是大虎!”听见弟弟的回音,那个?大着胆子开口?的人松口?气,讪讪瞧了一眼程丹若,忙找补,“你好好待着治病,家里不用担心!”
    “知道了。”
    他开头,其他人见程丹若未曾阻拦,也跟着喊:“爹?”
    “铁柱……?”留在正殿的都是老人,他们嗓子干哑,“快走,你来、你来干什么啊!咳咳咳!走!”
    “贵儿!你在吗?”
    “爹,我没事?儿。”
    “你娘呢?”
    “到后头去?啦!”
    程丹若任由他们认亲,自己则清点了木桶和竹碗。此?前说过,这都是施粥常用的东西,倒是不难找。
    于是挽起衣袖,拿长柄勺搅拌均匀,一碗碗舀出来。
    “程夫人,我来吧。”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我留下来。”
    程丹若蹙眉。
    他说:“我叫葛大根,我家婆姨和儿子都在这儿,我回去?又有啥用?你让我留下来,干点粗活也好。”
    程丹若问:“家里没有老人了吗?”
    “都死了。”葛大根直言不讳。
    程丹若就点头同意了:“每人一碗,你去?发。面衣不能摘,不要碰任何人的身体和痰、血。”
    “欸!”他高兴地应下,一口?气拿了好几个?碗分?发。
    程丹若道:“这是盐糖调的水,每天?都要喝,不然你们没有力气。”
    老百姓都知道盐糖是好东西,没人拒绝,一个?个?挣扎着喝了。
    又一会儿,外?头钱明到了:“夫人,药送来了。”
    “有多少桶?”
    “五桶。”
    “送一桶到侧门。”
    “是。”
    解毒活血汤的用量很大,程丹若并没有在病房里设药灶,而是和范参将商量,征用参将府的厨房。
    只有他的灶房,灶台多且人手多,能一次性熬煮大量药材。
    “李大夫,你按照轻重,让他们喝药。”程丹若叹口?气,“人太多,煎不了太细的,先这样吧。”
    李必生默默点头,没说什么。
    他几乎认识这里的每个?人,也知道他们病情的轻重,此?时发起药来也简单,轻症的喝一碗,重的三碗。
    而程丹若则回到后院的女性病房,开始为?她们分?发盐糖水和汤药。
    不知道是不是女性更爱干净,她们的病症整体比外?头轻,不少病人才?出现淋巴结肿大的情况,平均每人的用药是一到两副。
    待做完这一切,差不多已是中午。
    李必生急匆匆来报,说有个?老人已经昏沉不醒,问她可有法子。
    程丹若想想,道:“十两生姜捣烂,手巾包裹后蘸热酒,重力擦拭全身。如?果不行,就用大针赐两手足,放毒血。”
    “好。”李必生撩起衣袍,小跑着去?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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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平二十二年春夏,胡人开边衅,恰逢得胜口?鼠疫,人心惶惶。程夫人安民于三圣庙,活人无数。
    ——《大同县志》
    第262章 千百事
    忙完三圣庙的病人, 程丹若顾不得休息,重?新换了一个口罩, 再次前往官驿。
    云金桑布也该醒了。
    早上照旧服解毒活血汤, 又加了竹叶石膏,下?午,云金桑布的头脸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红肿了。
    程丹若为她检查, 发现她身上没有再出现淋巴结红肿的情况, 但腋下?的淋巴结开始化脓。
    她令侍女打开窗户,保证充足的阳光, 并?烧一火盆, 准备为她切开引流。
    手术刀消毒, 酒精棉花清洁皮肤, 高温煮过的纱布垫在身下?, 戴好纱布手套。
    准备就绪,程丹若小心翼翼地用刀片划开脓肿,塞入蘸过盐水的纱布条, 用一个陶瓷罐子承接住。
    “疼吗?”她问。
    云金桑布道:“无妨, 这就好了?”
    “要排一天左右。”程丹若道,“脓液排干净就好了, 期间不要碰到纱布,容易染病。”
    云金桑布微微颔首。
    程丹若没有作声,小心擦拭干净周围, 方才将垫着的纱布扔掉,同样烧干净。
    “一会儿继续喝药,药方再加紫花地丁消疮散热, 黄芪益气托毒。”程丹若又斟酌着加减了药方,“晚上如果不恶化, 证明?病情已经控制住,若有不妥,随时派人找我,我傍晚还会再来一次。”
    云金桑布点点头,莫名有了痊愈的信心。
    投桃报李,她也客气:“你一日奔波三次,着实劳顿了些。”
    “王妃早日痊愈,便是?最要紧的。”程丹若笑笑,说起了场面话,“不打扰你休息了,记得每隔几个时辰便喝些盐糖水,告辞。”
    云金桑布没有留她。
    这时,是?下?午三点多钟,天还尚亮。
    程丹若再返三圣庙。
    和精心照料,又营养充沛的云金桑布不同,百姓生?活艰苦,很难保持充足的肉蛋奶摄入,几乎人人营养不良。
    这些人的抵抗力,当然要比云金桑布差,且三圣庙的环境亦不如官驿舒服。
    不过两个时辰,便开始出现病重?患者。
    他高热不退,面红耳赤,甚至有胡言乱语的症状。
    李必生?一时焦头烂额,和她说:“我明?明?给他用了两副药,怎么还是?……”
    程丹若打量病人,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人”,骨瘦如柴,且一条腿明?显有些畸形,另一条腿上有两个肿大的淋巴结,身下?的草席散发出屎臭味。
    年纪大,抵抗力又弱,难怪。
    两副还是?太少了,怕是?李必生?顾念他年纪大,不敢开白虎汤所致。
    “开白虎汤试试。”
    “吴叔年纪大了,用白虎汤怕是?太寒……”李必生?说到一半,记起她的叮嘱,思索片刻,勉为其?难,“也罢,试试。”
    他匆忙写了药方,传给门口的守卫,他们会立时前往参将府,命人熬药。
    程丹若巡视了一圈病房,心中难掩忧虑。
    其?实,中药的方子需要按照个人的情况加减,比如方才的老伯,原来的解毒活血汤加知母、白虎等药材更好。
    但厨房的大灶没法为一个人单独熬药,只能加一副。
    这就是?瘟疫啊。
    她看着屋里的老老少少,不知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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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趁着还有光,程丹若赶在七点钟最后?一次去官驿。
    云金桑布给出了令人振奋的回馈:“我觉得好多了,没有那么痛,也不渴了。”
    程丹若仔细观察她的情况,脸庞的红肿明?显消退,但试过体温,依旧高热,问她是?否有大小便,侍女说几乎没有。
    她沉思良久,方才道:“晚上的方子,加芒硝、大黄和车前草通便利尿。”
    一天时间,病情就有明?显变化,云金桑布如何?还能不信她,点了点头,却面露踟蹰之色。
    这么明?显的脸色变化,等于叫人开口问。然而,程丹若佯装不觉,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云金桑布等不到台阶下?,只好主动道:“程夫人留步。”
    程丹若故作诧异:“王妃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是?这样的。”云金桑布斟酌说,“除我之外,驿站里也有不少人染病。昨天大夫来过,开了药,今天却迟迟不见人……”
    程丹若道:“得胜堡只有一个大夫,他太忙,抽不出空过来。”
    云金桑布也知道,不可?能让程丹若给其?他人看病,便试探地问:“大夏辽阔,大同府总该有大夫吧?程夫人,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死去?”
    程丹若不语。
    动之以情后?,当然要示之以威,云金桑布顿了顿,又道:“他们也有兄弟姐妹,假如消息传到关?外,怕是?容易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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