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结几个病例:大蒜素对百日咳、真菌、寄生虫都有一定治疗作用?,脑膜炎患者不明?,对肺结核有一定作用?,但不明?显。
    因为是从现代的结论倒推,纵然样本不够多,出入也不会太大。
    难的地方,在?于推广和改进。
    这就要愿者上钩了。
    果不其然,临走前一日,方丈让小沙弥送来?一本手抄的《地藏经?》。
    程丹若客气?地收下?,问道?:“听?闻寺中甜泉甘冽,不知是否有幸饮一杯茶?”
    方丈自然同意?,等到?谢玄英外出归来?,立即邀请他们夫妇品茶。
    禅院昏黄,侵染着积年的檀香。
    方丈身?穿茶褐色僧衣,略有些年纪,五官端正,眉毛发白,面相看着就是一个得道?高僧。
    “谢施主,程施主,请。”方丈烹了好茶,端给他们品鉴。
    程丹若根本不会品茶,瞄一眼谢玄英,学他啜一小口?,慢慢品味。
    确实很香。
    她礼貌地听?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茶叶,默默喝茶。
    茶盏里的水见了底,他们就很默契地停下?。
    方丈拈着佛珠,沉吟道?:“程施主与?敝寺早有缘分,此次相请,老衲也就直陈心意?了。”
    程丹若道?:“方丈请直说。”
    “多年来?,敝寺一直布施粥药,广积善德,而程施主施药的方子,能治外伤,亦可内服,疗效甚佳。”
    方丈说着,察言观色,见她没有意?外,谢玄英也毫无插口?的打算,心中微定,说出目的:“程施主不日便归,若患病的香客前来?,却错失良药,未免不美。不知施主可否割爱,允敝寺炮制新药?”
    程丹若很好说话,马上给出报价。
    “一两银子,方子就交给贵寺。”
    方丈愕然,旋即迟疑:“此药的价值远超一两银。”
    “我有条件。”程丹若说,“我研发新药,为的不是谋利,因此怕不能让贵寺买断。且药方价值一两,每颗药的含量不能低于四分之一钱(约0.9g),每颗售价不能高于一钱银。”
    因为技术有限,如今制药,药方一般一天两颗,除却明?胶的重量,溶液大概是0.5g,而后世大蒜素胶囊的大概是20mg。
    但溶液的纯度很低,酒器制备就更低了,之所以疗效明?显,完全可能是古人以前没用?过,不同于现代人有耐药性?。
    且大蒜没有什么毒副作用?,胶囊对胃也比较好,问题应该不大。
    而一钱银子能买一斗米,一两就是十斗大米,已经?不便宜的价格了。五天十颗药,就要一两银子,约一百多斤大米。
    这还?是考虑到?提取费时,明?胶又比较昂贵的退让。
    方丈轻轻叹了口?气?。他顾虑到?谢玄英的身?份,其实早就准备好了高价,预备买断此药,以后也好拉拢各家权贵。
    可程丹若说得明?明?白白,一两银子的药方等于白送,这等决心,不是金钱能够动摇的。
    也罢,纯善之人,必有佛祖庇佑,何?苦与?她相争?不如多结善缘,将来?说不准就有好处。
    “施主慈悲。”方丈诵声佛号,“老衲并无意?见。”
    程丹若言简意?赅:“签契吧。”
    古代的契约已经?十分完备,谢玄英帮忙拟了一份。
    大意?就是:程丹若将大蒜胶丸的方子,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惠元寺,允许惠元寺自行制药售卖。但制作的流程应该按照她的配方,所产的胶丸里,大蒜素溶液不能低于四分之一钱,且每颗售价不能高于一钱银子,若有违反,有权收回。
    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收回是不可能收回的,只不过闹开来?,惠元寺的名声有损罢了。
    契约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约束条款,双方很快画押签字。
    契约一式两份,双方各保留一份,交易既算完成。
    程丹若又客气?地坐了会儿,喝了方丈两杯好茶,这才同谢玄英离去。
    路上,小沙弥搬着梯子,一盏盏点亮天灯。
    夜幕四合,佛寺却蕴照在?朦胧暖光中,仿佛西?方极乐之境。
    谢玄英握着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捂暖:“冷不冷?”
    “不冷。”她环顾四周,今天人不多,一半明?一半暗的天灯,颇有种人间与?鬼蜮的分界感,如梦泡影,似真似假。
    谢玄英问:“费了好大的力气?,你?总不会就给惠元寺一家吧?”
    “当然。”程丹若回神,思?量道?,“但得等等,总有别的鱼上钩。”
    他瞅瞅她。
    程丹若:“?”
    “没什么。”他说,“明?天可以回家了。”
    程丹若呼出口?气?,热气?在?寒夜化为一缕白烟溢散。
    --
    次日,收拾回府。
    例行公事,回去先和柳氏请安。
    柳氏随口?问了两句法事,得知办得很好,也就不再追问,反而叮嘱道?:“十四是大雪,咱们家惯例这日贺冬,到?时候各家女眷都会来?,你?可得上心一些。”
    程丹若应下?:“是。”
    回去后,她就找来?林妈妈,问起所谓的“贺冬宴”。
    林妈妈道?:“原是冬至的日子,各家拜冬祭祖,迎雪祈丰年。只是冬至正日须祭祖,咱们这儿,就选十一到?冬至前的日子,说是贺冬迎雪,不过是借个名头,互相走动一二罢了。毕竟正月节日多,愈发抽不得空。”
    程丹若懂了。
    上流社会闲着没事干,随便找个由头社交。
    “那我们家,有什么讲究吗?”她问。
    “王家赏梅,许家有水仙,”林妈妈微微一笑,眼底透出几分矜持,“咱们家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弄些雪狮、雪山、雪灯罢了。”
    程丹若点点头,问:“有什么要紧的,妈妈同我说说。”
    林妈妈打量她眼,忽而正襟危坐:“奶奶既然问了,老奴少不得腆着脸,说两句知心话。”
    程丹若:“……请。”
    “奶奶是子真先生家的千金,原也轮不到?我说这话。”林妈妈客气?道?,“只是您进府的日子短,可咱们侯府是开国公之后,如今也是京里有名有姓的人家。”
    “这样啊。”她捧起茶杯,准备听?下?文。
    林妈妈道?:“与?咱们家往来?的女眷,老奴说句大话,不是名门之后,就是高官之家,甭管是家世还?是教养,都是一等一的,一点错漏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顿了顿,又道?,“咱们少爷是在?陛下?跟前养大的,我不说,奶奶也该知道?,他的婚事无人不关心,这次,怕都想要掂掂奶奶的分量。”
    程丹若:“有道?理。”
    “这次贺冬宴,奶奶必得万无一失,毫无差池,方能平安过关。”林妈妈严肃地说,“否则,您自己丢脸事小,牵连少爷可就不好了。”
    “您说得十分在?理,我都记住了。”
    程丹若客客气?气?地道?谢,亲自把她送出门。
    玛瑙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劝道?:“林妈妈是爷的奶娘,有时候,难免想多一些。过些日子就知道?夫人的好了。”
    “我没有生气?。”程丹若拿起铜炭耙,刨出炭盆里的芋头,剥皮放进木碗,准备捣烂做芋泥。
    玛瑙见状,连忙帮她扶住碗,有眼色地不得了。
    程丹若瞧瞧她,安抚地笑了笑。
    她真的不在?意?林妈妈的话。奶娘会有这样的偏执,太正常不过了,要知道?,她们千辛万苦生下?亲生孩子,就被迫和孩子分离,跑去奶另一个无血缘的人。
    每天吃不放盐的下?奶的荤菜,忍受和亲生孩子分离的痛苦,甚至,她们在?奶孩子的时候,亲生的孩子就因为没有母亲哺乳而死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奶娘对奶的孩子投注非同一般的爱护之情,乃人之常情。
    更不要说,她是剥削阶级,林妈妈是被剥削阶级。
    这就足够让她多些耐心和忍让。
    “林妈妈是忠心。”她说,“我都明?白的。”
    玛瑙暗松口?气?,愈发小心伺候了。
    和少进正屋的林妈妈不同,这一个多月来?,她贴身?伺候,看得很明?白,程丹若是少有的好主子。
    奴婢眼里的好主子,是什么样的?脾性?好?待人慈和?
    对,也不对。
    玛瑙在?靖海侯府长大,不比外头小户人家的奴婢,所求的不过一碗饭一件衣,在?她看来?,主子立得起来?,才是奴婢的福气?。
    像谢芷娘,因是庶出的,脾性?就软和,哪怕生得美貌,她身?边的丫鬟也要担心将来?,若是被婆家拿捏住了,丫鬟们更没有好日子。
    玛瑙原也担心,程丹若出身?低,会不会事事小心谨慎,连带拘了她们。
    谁想运气?实在?好,碰见一个大事能拿主意?,小事不计较的。
    平日,丫鬟们多吃碟点心,少做两件针线,她从不苛责。她暗示了程丹若对二爷通房的想法,竹篱明?显松了口?气?,也敢出屋子晒晒太阳了。竹枝和竹香也变活络,敢嗑嗑瓜子,跑出去找小姐妹聊天谈笑。
    大家都放松了。
    但光慈和,镇不住人,只会被下?人拿捏。程丹若又不是这样的脾气?,心里自有计较,像去惠元寺,等闲新媳妇哪敢提,她却是早就定了主意?。
    关键是,还?做成了。
    柳氏愿意?给她面子,谢玄英无条件支持她,这样的主子,玛瑙再满意?没有了。
    她决心做夫人跟前的头一人,林妈妈想不穿,正好给她机会。
    “夫人,不如挑挑那日的衣裳,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好改一改。”玛瑙笑盈盈地说,“我看您的身?量,好像又高了半寸。”
    “半寸你?都看得出来??”程丹若诧异。
    玛瑙道?:“奴婢的眼尖着呢,您的指甲也该染了。”
    程丹若还?是成亲时染的凤仙花,早就掉得七七八八,再一想,柳氏如此看重她的第一次社交亮相,总该做做样子,遂同意?。
    晚上,谢玄英回来?,否决掉了玛瑙挑的大红妆花通袖袄和蓝织金裙:“一到?冬天人人穿红。”
    玛瑙知道?,要做主子跟前第一人,关键在?于站对位置。她要为程丹若考虑,而不是一听?谢玄英开口?,就无条件服从男主人:“夫人穿红的显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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