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露出认真听的表情。
    “妻殴夫者杖一百,夫殴妻非折伤勿论,至折伤以上减凡人二等。”程丹若背出律令,“若夫殴骂妻妾,因而?自尽身死者,勿论。”
    “你觉得我会打你吗?”谢玄英难以置信,“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
    婚姻的本质是剥削什?么?的,解释起来太复杂,她换了?一个更通俗易懂的例子。
    “男人能纳妾,女人不能。”
    这下谢玄英理?解了?,答得飞快:“我不纳妾。”
    将来的承诺是一纸空文,谁信谁傻。
    程丹若冷静地?指出:“男人婚前睡了?通房,也?不妨碍亲事,女人能吗?”
    谢玄英:“我没有通房。”
    她:“我没有说你。”
    他:“我真的没有。”
    清幽的月色朦胧绰约,程丹若看着他。
    这张脸,无论何时看来都很有美感,面?如?莹玉,朗目疏眉,头发丝都好看,再夸张肉麻的诗文描写?,放在他的身上,全都成?了?白描。
    真神仙中人。
    尤其阔别数月,他好像又成?熟了?一些,少年的秀气略微退去,愈发英姿勃勃,散发出强劲的生命力。
    说人话,二十岁的青年,雄姿英发,嗯……上次的意外,她还记得呢。
    但今天的话题关乎终身,她不得不提出猜疑。
    “你是不是,”她斟酌用词,“有隐疾?”
    谢玄英:“?”
    她客客气气:“你二十岁了?。”
    他:“所以呢?”
    她:“……”
    迷之沉默后,她惊了?:“你真是处啊?”
    谢玄英给她两个字:“闭嘴。”
    程丹若闭嘴了?,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
    不得不说,这是很大的诚意,好像单位给承诺:吃饭有食堂,交通有补贴,我们还免费分一套房给你。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分房子还让人舒坦。
    她开始相信他说的“喜欢”了?。
    写?一千遍《蒹葭》,弹一百遍《凤求凰》,栽一片桃花林,都比不上男人好好管住下半身。
    这点诚意,真的很舒服。
    谢玄英感觉到了?她的松动,反而?有些意外。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心?里有了?人,如?何能与?别人耳鬓厮磨呢。
    男女之间?,假使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和?配种的马又有什?么?区别。
    他自己的马都舍不得随便配。
    “话虽如?此,”程丹若克制住了?涌动的情绪,尽量理?智,“婚姻于男人而?言,利多弊少,对女人相反,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不想冒险,你明白吗?”
    谢玄英回神,直截了?当?:“你要什?么??”
    “我要我的丈夫像尊重他的兄弟一样尊重我,把我当?成?独立的人看,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不要干涉我,不要把我当?做他的附庸,他的财产,把我当?成?他的盟友和?同伴。”
    她口气坚定,“这不是条件,这是底线,这本就?是我该有的。”
    “丹娘,婚姻结两姓之亲,秦晋之好,本该如?此。”谢玄英说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与?家世无关,妻者,齐也?,与?夫齐体,共奉祭祀,合当?以礼相待。”
    程丹若反驳:“与?夫齐体,为什?么?夫杀妻与?妻杀夫不同刑?伦理?纲常,难道不是夫尊妻卑?”
    他陷入沉思。
    少顷,斟酌道:“这是不对的。”
    程丹若:“?”
    “乾坤有两仪,天地?分阴阳,世间?之始,源于夫妻。”他说,“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兄弟,有兄弟然后有上下。故夫妇如?乾坤,地?位相当?,男女如?阴阳,互为表里,亦无尊卑之分。”
    程丹若竭力控制住表情:是她读书少了?吗?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夫妻地?位相当?,男女平等?
    “律法是治国之道,非圣人之道,愚民?难教化,轻女重男,也?是无奈之举。”谢玄英说,“律法不是天理?,刑罚在于安民?,不该混淆。”
    程丹若:“……”
    她憋半天,干巴巴地?问:“是吗?”
    “是。”谢玄英很认真地?告诉她,“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夫和?则妻柔,夫不义则妇不顺。丹娘,若我不能敬重你,你也?不必敬重我,我若要你敬我,必先敬你。”
    程丹若快要被?说服了?。
    但,也?仅仅是“快要”,这么?多年的磨砺,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忘记的?
    “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若人人都能做到,大家都是圣人了?。”她疑问,“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你能怎么?支持我呢?”
    谢玄英问:“你想做什?么??”
    这次,她思考了?很久,才说:“我想让自己过得更好,让百姓过得更好。”
    说实话,程丹若对自己的能力并不自信,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世界,这太难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有点不甘心?,想做点什?么?。
    至于能做到什?么?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能力大,就?多做点,能力小,就?稍微做一点,无愧于心?罢了?。
    她等谢玄英的反应。
    他说:“我与?你所想相同。”
    程丹若摊摊手。事关后半辈子的职业发展和?个人生活,再美的脸也?没用,不说点实际的,空谈无用。
    谢玄英读懂了?她的意思,微微蹙眉,志同道合,其他的事还需要说吗?
    好吧,假如?丹娘想听。
    他试着梳理?思绪:“你我成?亲,你就?不能在宫里当?差了?。”
    程丹若适时提醒:“对,我必须放弃自己的前途,还有我的俸禄。”
    谢玄英马上说:“银钱都给你,由你持家。”
    “还有吗?”
    “所有的事,我们商量着办。我去哪里,做什?么?差事,假如?为政一方,该如?何治国安民?,我都和?你协商。”他说,“我所有的东西,都有你一半。”
    谢玄英看向她,毫无犹豫:“人、钱、权,你与?我同享。”
    人和?钱都不稀奇,当?家主母都有,只有权……权力是男人才有的。
    程丹若愿意考虑婚姻,所求的无非就?是借用丈夫的手,获得一部分权力。
    她想要的,他愿意给。
    这笔生意,确实可以谈一谈。
    第145章 诉衷肠
    天渐渐黑了?, 窗外传来声声虫鸣。
    程丹若略微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半蹲在她面前的青年。他刚刚做出了?一个承诺, 一个动摇了?她人生计划的承诺。
    必须承认, 她很心?动这次的招揽。
    毕竟,比起其他人,他们相处过, 对彼此多少有些了?解, 判断不?至于有太过离谱的偏差。
    程丹若清晰地意?识到,假如真的决定走入婚姻, 谢玄英是最好的人选。连他都不?想答应, 这条路可以不?必走了?。
    问题是——她要改换道路吗?
    自力更生的女官之路, 已经走过大半, 只要熬得?住, 总能找到一二施展抱负的机会。婚姻却要放弃拥有的一切,重新进入一个不?确定的领域。
    强烈的不?确定性,带来强烈的不?安。
    程丹若踟蹰了?。
    “我……”她难得?犹疑, “还要在想想。”
    谢玄英会给她这机会, 白去历练了?。他上身?前倾,靠近她脸庞, 深深凝视:“你还有顾虑?”
    程丹若后仰,离他远一点:“当?然?。”
    他问:“什么?”
    “你说得?很好,”她道, “但如果做不?到,或者,以后反悔了?, 改主意?了?,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许多承诺, 说的时候真心?实意?,可人是会变的。
    谢玄英答不?上来,他知道,现在就算发毒誓,她都不?会信的。
    人会变吗?当?然?,就像曾经的他没有想过算计家?里,现在却做了?。
    所以,他只能闷闷地问:“你想怎么办?”
    “没有办法。”她说,“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
    主要还是评估一下,这个风险能不?能接受。
    嫁给谢玄英,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呢?
    他是个有底线的人,家?暴应该不?至于,是移情别恋,纳妾蓄婢,还是拒绝分?享他的权力,把她困在后宅,抑或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政斗失败,沦为阶下囚?
    她能接受吗?能。
    伴君如伴虎,现在这份工作?全看?皇帝心?情,更容易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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