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现在不?是时候。”顿了顿,也认真起来?,“丰郡王和嘉宁郡主,进京了。”
    第56章 京城局
    这段时间, 程丹若闭门读书,过得安然, 谢玄英却是一团糟。
    柳氏送来的通房不过是一个开始, 他回到?京城,停歇半年的风波再度涌来,好像所有人都在催促他——你老大不小, 该成亲了, 成家才能立业啊。
    一年前,谢玄英虽然心中对许家女无意?, 但他说不中意?, 柳氏马上问:“你是哪里不中意??是嫌人家不够美, 还是嫌她家门第不足?”
    问得谢玄英哑口无言。
    像许氏女这样的世?家闺秀, 乱挑毛病等同于?得罪人。再说, 她祖父身居高位,母亲出身名门,自己是长房嫡女, 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无计可施。
    退婚的消息传来,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跑去江南找老师避风头。
    之前犹且如此, 何况现在心里有人,更是对婚事避之不及。
    最近,一年前的催婚再次上演, 他正绞尽脑汁编造借口,忽而发?现,事情好像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太后寿辰在即, 诸王恳求进京朝贺。”谢玄英慢慢道,“陛下准了。”
    程丹若动作一顿, 微微拧眉。
    以她微薄的常识,也知道夏朝和明朝类似,藩王分封在各地,无事不得出封地半步。
    进京朝贺,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尤其皇帝还能应允。
    谢玄英瞥见她的疑虑,瞄了晏鸿之一眼,见他正在喝茶,便主动解释:“陛下生母非是太后,原是齐王之子?。”
    个中原委,其实不复杂。先帝五十?余而无子?,膝下空虚,不得不考虑继任者。他是长子?封为太子?,照兄终弟及的做法?,该是二弟齐王,可齐王死得早,三弟献王又和他不对付,且本身也不太行。
    遂决意?过继。
    一番挑选后,挑中了不会有太上皇(死了爹)的当今。
    过继后,先帝的皇后是礼法?上的母亲,照例尊为太后。皇帝和这位母亲没什么情分,孝顺而疏离,太后也心知肚明,不大生事。
    今年是太后六十?整寿,诸王奏报请求贺寿,与其说献殷勤,不如说蠢蠢欲动,想试探什么。
    “陛下……无子?。”注意?到?程丹若陷入思索,谢玄英暗松口气,继续道,“虽然尚无大臣正式请奏,但怕是早有人吹过风了。”
    提及此事,晏鸿之亦有无奈:“只是无子?,又不是无所出,这般心急!”
    谢玄英点点头,眉梢微蹙:“陛下正值壮年,兴许过些日子?就?有好消息了。丰郡王说是贺寿,未免太心急,还不如齐王,嘉宁郡主进京,终归好看些。”
    “齐王?”程丹若奇怪。
    他解释:“齐王爵由陛下的兄弟领了,故不降等。嘉宁郡主是齐王之女。”
    立国初,太祖皇帝担忧宗室的爵位世?代传承,容易令宗室弟子?好逸恶劳,便定下例,世?袭爵位每代降等。
    即:皇帝的兄弟为亲王,亲王之子?为郡王,郡王之子?为镇国将军。
    但规定是规定,实际有较大的操作空间,齐郡王过继做了皇帝,就?把弟弟的爵位提成了亲王。
    程丹若明白?了:“丰郡王是?”
    谢玄英:“丰王长孙。丰王是先帝的五弟,当初,咳,第一个上书叩请圣安。”
    第一任丰王排行老五,出身低微,反正轮不到?他竞争皇位,所以当今过继,顺利登基后,他马上跳出来表忠心。
    皇帝感?念他为宗室做代表,允许他儿子?袭亲王爵,现在的丰郡王是其长孙。
    这是头一次,程丹若窥见了政局的一角。
    她难免好奇:“所以,陛下应允,是想故技重施,还是看看谁有这个想头?”
    “咳!”谢玄英大力咳嗽。
    晏鸿之白?她眼,教训:“不可枉测圣意?。”
    “抱歉。”程丹若顿觉失言,皇家八卦听得起劲,一时忘记这是封建社会,赶忙认错,“是我大意?了。”
    晏鸿之没揪着不放,街头小民?都会八卦皇帝晚上睡哪个娘娘的炕,好像谁能拦得住似的。只提醒一句,见她反应过来,便不再多说。
    他亲自示范揣测的正确方式。
    “你母亲进宫了?”
    “尚未。”谢玄英慢吞吞道,“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程丹若一面听,一面试着分析。谢玄英的母亲是侯夫人,谢皇后已故,非节非典不会进宫,除非宫中有人特意?相请。
    皇帝的妃嫔不清楚,是他们?说的太后吗?
    有什么事呢?方才聊的是婚事,做媒?
    嘉宁郡主是皇帝弟弟的女儿,亲生的侄女,应该不算差了。但谢玄英将她的到?来和郡王同列,可见亲事或许不止是亲事。
    结亲,其实就?是结盟。
    齐王想拉拢谢家,莫非……
    “丹娘在想什么呢?”晏鸿之问。
    程丹若略作犹豫,试探着问:“郡主有兄弟吗?”
    晏鸿之投来赞许的一瞥:“有个同胞弟弟。”他继续示范,“郡主孤身进京,太妃又在封地,不知如何安顿?”
    谢玄英瞧了眼程丹若,道:“陛下发?话,让她同荣安一道,住在撷芳宫。”
    晏鸿之眸光闪烁:“是吗?这倒是有趣了。”
    程丹若不知荣安公主的旧事,难免不解。她瞥向谢玄英,他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四?目交汇,各有各的疑问。
    “反正,”谢玄英飞快转开视线,道,“我不同意?。”
    其实,方才程丹若做的猜测,就?是局势的关键所在——皇帝本人是怎么想的?他允许诸王派人入京,是准备效仿先帝,提前考察过继之人吗?还是说,他不满各兄弟的算盘,准备挖坑敲打?
    前者很有可能,后者,亦有可能。
    所以,恩宠嘉宁郡主,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单纯地爱护侄女?暗示她与公主同等,将来过继齐王之子??捧杀,也说得通。
    君心难测,正在此处。
    谢玄英无论出于?政治嗅觉,还是私人感?情,都不想沾这一场赌局。
    但……“这门亲事不说人好不好,时间就?不对。”晏鸿之摩挲杯沿,沉吟,“却不知道你父亲如何做想的。”
    谢玄英默然。
    他的祖父压对了齐郡王,从龙之功,他的父亲会不会想效仿祖父呢?毕竟,赢了就?是百年富贵,输了,不过一个儿子?。
    靖海侯不止一个儿子?。
    “唉,婚姻乃父母之命,我能帮你的不多。”晏鸿之叹道,“朝廷纷争,我辞官也有数十?年,怕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三郎,简在帝心,你万事慎重。”
    谢玄英顿了顿,颔首应下:“是,您放心,我……我会解决的。”
    *
    谢玄英来去匆匆,在老师家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就?匆忙走了。
    程丹若也结束一天的课程,回院子?继续读书。约莫下午两点多钟,她去给?洪夫人针灸,完事才想回去,大奶奶来了。
    她见到?程丹若,和善地笑?了笑?:“妹妹辛苦了。”
    “分内之事。”程丹若想走,但大奶奶却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道:“母亲,今日许家好大的热闹。”
    洪夫人挺感?兴趣:“什么新鲜事,说与我们?听听。”
    她说了“我们?”,程丹若便不走了。
    大奶奶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笑?道:“今日许家斗香,许意?娘所焚之香,烟气在空中结出一个‘心’字,当真巧夺天工,别?出心裁。”
    “许意?娘一向是闺阁魁首,不稀奇。”洪夫人道。
    “母亲说得是,稀奇的是王家三娘填了首词,‘心篆空结,转头皆休,一波烟气化为梦’。”大奶奶失笑?,“可怜许意?娘,怕从未吃过这样的亏。”
    她看许家的热闹,当然也是因为晏家的立场。
    谢玄英是晏鸿之的弟子?,被许家这样退婚,洪夫人怕是也有不满,她才敢说这样的笑?话,哄婆母开心。
    洪夫人露出一丝笑?,却也道:“许意?娘是个好的,这孩子?是被耽误了。”又说王三娘,“不愧是王氏才女,文采斐然。”
    “许、王两家斗得愈发?厉害了。”大奶奶感?慨道,“先前王家的山茶宴开得好,今天我去许家,瞧见不少菊花名品,没几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洪夫人道:“李首辅年事已高,过两年总要?退下来。许尚书和王尚书争的可不是面子?而已,不过,这与我们?无关,你也要?同大郎分说明白?,别?叫他陷进去。”
    大奶奶忙说:“母亲放心,大爷心中有数,素来是只管分内之事,不与大司徒多亲近。”
    洪夫人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外面的事,反而问起柴薪米价。
    大奶奶道:“比去年略涨了些,还是按照往年多备些黑炭?”
    “备着吧,若遇寒年,舍出去就?是救命。”洪夫人吩咐,“若帐上银钱周转不过来,你同我说,我还有些体己。”
    大奶奶立即道:“哪里用得着母亲,我们?家一向简朴,尽够的。”
    程丹若默默听记着,若有所思。
    等从洪夫人那里告辞回去,她叫来喜鹊,和她打听:“王尚书是哪部的尚书?”
    喜鹊长在京城,耳濡目染也听过不少常识八卦,闻言道:“应该是礼部尚书,他家的大郎君颇为尊敬老爷,早年来家中请教过学问呢。”
    程丹若点了点头:“多谢你,忙去吧。”
    喜鹊福身退下,走到?门口扭头,却见她倚靠在炕桌旁,摆弄一颗颗棋子?。她忍不住叹气,程姑娘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却是个看不见前途的主子?。
    心里暗暗摇头,她放下帘子?,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徒留程丹若独自在屋里,一颗颗放棋子?。
    这颗是皇帝,他没有儿子?,有不少人想他过继。这颗是谢家,帝王心腹,婚事牵扯到?不同势力的争斗。
    再往下,许尚书,王尚书,李首辅……这些人,她都很陌生,理论上也与她不会有任何干系。
    她将来想做一名女医,打交道的是洪夫人、大奶奶这样的内宅女眷,但,多了解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呢?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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