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高一边的眉,抓起这句话的语病,「没有人喜欢吧。」
    「国中的时候,你连期末搬书都要半路拦人运去校门,当我不记得?」
    「唔,你当然记得,你可是被我抓最多次的苦主。」
    「邵禹杰!邵禹杰!」
    「做什么?」
    「你就帮帮我嘛……难道你忍心看你柔弱的青梅竹马被压扁吗?这样你明天就看不到我了。」
    「忍心。」
    「拜託——」
    「好好好,我帮你就是。」
    回忆片段就这样无预警的窜入脑海,我抬头偷瞄此刻与我并肩的他,这么说起来,我们也没有想像中的不熟嘛!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每次要找苦力的时候,邵禹杰都会刚好出现在我面前。
    「在想什么?」也许是我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他侧过头来问我。
    「想……以前的你真是可爱又可靠。」
    大少爷不满意我的答案,眉头轻蹙,「现在难道不可靠?」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拋出一个新的问题,「你知道我变了吗?」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邵禹杰回应了我,原本预估他会选择沉默。
    「我们每个人都会变,包括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停下脚步,凝视我的眼眸目光灼灼,感觉自己裸露地将过往展示在他面前,我别开眼睛。
    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推下他的手臂,「行,回答很完美,快走啦,重死了。」
    「你的书都在我手上了还嫌重啊?」
    这傢伙,不给人台阶下的呀,「我替你嫌重,走走走。」
    也许是我们俩磨嘰太久,本来班上一人应该搬两趟书,可等我们再度回到活动中心,只有杨凯恩和一些原是包装的垃圾,「二位千金和少爷,太慢啦,有些人甚至来过三回了。」他摊摊手,端出班长架子数落我们,「请问一下,你们是去哪里约会?从这里回教室应该没有很久吧?」
    「抱歉。」我把手放在脖子后,说起话来不自觉心虚,「就……嗯,我等邵禹杰,怕他跌跤!」
    邵禹杰睨我一眼,扣住手腕拉了下来,手指缓慢移动到掌心,接着趁机包覆我的手,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干嘛?」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杨凯恩,你自己没搬呢。」
    「我是班长,班长有豁免权!」
    邵禹杰耸耸肩,无视杨凯恩的辩白,「走,我们回教室。」
    他忽然放柔的声音轻轻地撞上我的心尖,像是一根羽毛,似有若无地搔着痒,我脸上的热度也随之骤升。我终于懂为什么那些后援会成员如此迷恋他,邵禹杰要是愿意,杀伤力真的大到爆表,压低声线什么的真的是我的死穴,超级戳。
    我们牵着的手随着步伐一下一下地晃呀晃,才发现他从方才便未放开过,我试着挣扎几下,他更紧地攛住。
    「邵禹杰,放开。」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男女授受不清,这句话你没听过啊。」
    他笑了,笑声里头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轻视,「国中的时候,你老这样拉着我的手。」
    怎么可能?这孩子脑袋还好吗?国中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机会说几句话,永远保持一段近在咫尺可又遥不可及的距离,根本不会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才怪。」
    从早上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说过的字字句句,都在我脑海中回播,我明明非常了解邵禹杰和我现在的相处模式不应该是这样,可我没有戳破不自然和拒绝他的触碰——其实是因为贪婪。我眷恋着他虚假的温柔,就算是演戏也好,我能够欺骗自己其实我们的关係没有想像中来的差劲。
    「苡韶,你究竟瞒了我什么?」该来的还是得来,一旦引起他好奇,邵禹杰便不轻易放弃,打破沙锅也要问到底,他在意莫思帆说过的话。
    「我没有瞒你。」我从来都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
    「你骗人。」他终于卸下偽装,声音回到中学时期我熟悉的无情与冰冷,「你总是这样,我对你来说一点也不值得信任,是吗?」
    呦,现在是恶人先告状了啊?怒意直线上升,忆起先前压在心里未说出口的种种不快,他恶劣的语气令我一口气爆发,「你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话吗?你今天真的很奇怪,邵禹杰,我们并没有那么亲密吧?你平时也不会特地来和我说话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到现在才要装出一副我跟你很熟的样子?」
    每说一句话,都心如刀割,我正在伤害他,伤害我最不愿意伤害的那个人,「是谁先拋下我的?反正对你来说我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强迫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瞭?这对我们两人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要捅破最后的那张纸,我们还可以继续演这齣完美的戏。
    他不再发言,清楚可见的哀伤佔据眸中,我被他的眼神震慑,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林苡韶,我很想你。」他说,语调很轻很轻,彷彿一道风来就能吹散。
    内心似乎被什么用力撞了一下,隐约泛起疼,「抱歉,我失态了,刚刚的话你当作没听见就好。」我转过头去,乾笑几声掩饰尷尬,「我不就在这里吗?你跟我同班这么多年,每天都能见到我,肉麻什么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二年级教室外的清幽小径,鲜少有人经过,否则一定会被人看见他正用力地抓着我的两隻手,好像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我很想念你,青梅竹马的林苡韶。」
    这句话直直戳中我心中的柔软,泪水莫名顺着脸庞留下,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愤怒渐渐消失,但淡淡的悲伤却逐渐加深加广,漫溢成一片汪洋大海,眼泪无法止下地滴落,我控制不住。
    「别哭。」邵禹杰拿出手帕,温柔替我拭去泪水,我感受到记忆像是缺失了一块,在过去的某处留有一片空白,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闭上眼睛,鼓起勇气,紧紧抱住邵禹杰,在他胸口抽抽搭搭的啜泣,他微微愣住,随后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背,「我也……很想念青梅竹马的邵禹杰……」我低声道,因为哭泣的缘故,句子断断续续。
    那是一段最美好、最单纯的年岁,小学时期的我与他,把对方捧在手心上宠着,青梅竹马有很多种:有的相爱相杀,越吵感情越好;有的平平淡淡,既不像朋友,但又不是陌生人;有的如胶似漆,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予彼此。
    「苡韶你不要哭好不好,是我的错,我不该拿假蟑螂吓你。」
    「你走开啦,我最讨厌你了。」
    「但是我最喜欢你了啊!」
    幼稚园至小学的我们是第三种,毕竟我俩个性都是属于会对喜欢的人好的类型,邵禹杰当然偶尔会像其他小男孩一样调皮恶作剧,我有时也会被他欺负人的话语弄哭,不过到最后他都会抱抱我,向我说对不起,我们吵架从不超过二天。
    中学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第二种,我从此自他的世界远去。
    「邵禹杰,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因为哭泣的缘故,我无法克制地哽咽,就算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关係没辨法说变就变,我依然说出这个埋藏在心中已久的愿望。
    他说他很想我,很想念身为青梅的那个我,原来这么想的不只有我一个人,原来我们都在思念过去的彼此。
    我不敢探究他今日突然对我说这些话,做出这些举动的原因,但如果这是一场梦,希望老天爷不要让我醒来。
    邵禹杰搂着我的腰的手似乎更紧了些,「好。」他答应道。
    我惊喜地抬头,灿烂的笑靨在他脸上绽放,这次我从他眼中读到的再也不是疏离和冷漠,而是真挚的温暖,我的眼眶忍不住再次泛红,「邵禹杰。」
    「嗯?」
    「你知道吗?」我眨眨眼睛,泪光仍旧闪烁,「我也想念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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