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午开始,宅院里就热闹异常,耳边依稀能听到伙房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整个院子都支起了桌子,纪家大摆宴席。
    镇上的人都来了,纪家家大业大,来的人也多,这种类似村席的活动,在城里长大的周喜儿,只在民俗文化的书里和电视上看到过。
    纪隶一直把她牵在身边,周围的媳妇婶子都打趣,还是小年轻的感情好,一下都离不开。
    周围都是人,说着凤城话,喜儿一句都听不懂,也不太关心,只是觉得……纪隶一直牵着她,手都有些热。
    她踮起脚,小声问道:“纪隶哥,能不能不牵了,热。”
    纪隶顺着喜儿的视线看向他们十指紧扣的手,脸微微下沉:“你想被那些恐怖的老女人顺走问话的话,我可以不牵你的。”
    周喜儿反应过来,果断摇头。可还是觉得热…纪隶的手心好烫。
    “纪隶哥。”
    “嗯?”
    “我挽着你的手好不好,这样就不热了,也不会被阿姨们顺走。”
    “嗯。”
    周喜儿愉快地挽着纪隶的手,纪隶莞尔。
    纪隶的想法很简单,不想任何人为难小菩萨,让她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碍着他在,其它人不敢放肆。
    “纪隶哥,真的好多人啊。”
    “估计全村的人都在吧。”纪隶很烦。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从不回老家。”纪隶冷着脸无语道。
    喜儿表示理解:“纪隶哥的决策还是比较准确的。”
    纪隶又没忍住,笑了,捏了捏她的脸:“我们小菩萨难得说了句准话哈。”
    爱热闹的老人一直凑上来盯着喜儿看,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刚才还能躲过去,现在是正是准备开席的时候,人都到了,躲也躲不掉,纪隶蹙着眉,很想快点回香城,喜儿则是一句一句的回。
    “化爷的孙媳妇长得真好诶!还是老师哦!教语文的!这是教书先生!”
    “孩子一看就一副福相,好命着呢!”“是啊是啊,长得真讨喜…”
    大家七嘴八舌的,喜儿挽着纪隶的手,突然很理解纪隶为什么要拉着她在他身边了,他在身边这些人都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查户口,他要是不在,不得把她心肝脾肺肾挖出来看看长啥样?
    喜儿并不生气,只是不习惯。她对这些老人家还是很尊敬的,虽然她们的话,真的多……可喜儿遵循缘法,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尊重万物,顺应因果就好。
    是村长讲话救了他们。
    村长拿着话筒开始欢迎纪隶和周喜儿的回家,提醒众人落座,众人落座后,村长开始问好,说一大堆官方的之乎者也。
    ……
    他俩虽是今天酒席的起因,却因辈分小,只坐在人群中的主桌里。大堂的那几桌,轮不到纪隶和周喜儿。
    村长和爷父辈的两代人在大堂内,刚刚喜儿被媳妇们缠着查户口,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了话筒,竟然搞得像学校期末总结的元旦汇演一样夸张。
    先是村长讲话,又是有威望的老人讲话,然后是化爷爷讲话,最后是作为纪家族长的大伯讲话……
    周喜儿看这个阵仗,又是开了眼界。纪隶怕她累,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会趁着大家不注意,你就先回去休息,剩下我来应付就好。”
    周喜儿和纪隶已经落座,但手还是挽着纪隶的手臂,她也没有察觉,纪隶是不会提醒的,被她小肉手挽着,很舒服的。
    她摇摇头:“就当是选修民族文化鉴赏课了。”
    纪隶莞尔:“你不累就好。”
    其实喜儿是觉得,把纪隶一个人扔在这里太不仗义了,纪隶哥这么够朋友,她也要对得起纪隶哥的情谊。再者,他们讲什么,做什么,其实和她关系不大,心静,在哪都都是修行。
    大堂里的人在声情并茂,底下的乡亲父老,宗亲族人,全都在窃窃私语,各讲各的,各自都很沉浸。
    喜儿和纪隶俩人更是不可能听了,自顾自地低声聊。
    其实俩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却能聊一块去。婚礼前每天晚上都会打一通电话,他们算对彼此了解,纪隶生怕周喜儿无聊,一直在和周喜儿讲她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院子外那颗快几十年的桃树,还有院子后面的手工艺街的苹婆树,他说花季来临的时候,满地的白色碎瓣,风一刮,就都落在了环镇的小溪水中,像唐诗里写的那样唯美,到了没有人的晚上,月光粼粼照在溪面上,如果起风了,土地庙的铜铃被风刮动,古镇的夜就像有声音的古画一样美不可言。
    苹婆树怒放的四月,镇子都是巧克力的香气。
    周喜儿疑惑的问:“巧克力的香气?”
    纪隶说,他觉得频婆树开花时候,树上散发的香气像巧克力。纪隶很会描述画面,说起他童年回老家,饭后和纪雍两兄弟一起,偷偷去闻树,嗅巧克力的味道。
    纪隶和她说的每一个画面,她都觉得很有趣。
    他说凤城没有佛庙,但人人信地方神土地公,到处都有香火,镇尾有一个明朝建的土地庙,庙的围墙挂了很多铜铃,起风下雨的时候,铜铃叮当作响,很好听。
    纪隶的每一句形容,都让小菩萨很向往。
    周喜儿突然想到她姐嘴里形容的纪隶与自己认识的纪隶,觉得很割裂,纪隶明明就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为什么姐姐会觉得无趣呢?他看纪隶说话时从容自若,潇洒文雅的神态,娓娓道来的语速,又痴了。
    他微微启闭的嘴唇,曾经亲吻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周喜儿蹙眉,想到哪去了?!罪过罪过,男色这恐怖的诱惑力,真是不容小觑!
    可……她忍不住看他,喜欢听他说话,好奇他说的四月苹婆,想去看夜色古镇的月亮与溪水,听一听土地庙的声声铜铃。
    纪隶看周喜儿望他的眼睛又入了定,蹙了蹙眉:“这次,我又是哪里让你感兴趣了?”
    “全部。”她的嘴在前面飞,脑子也没跟上,所以说完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纪隶回过味,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全部,撩拨的心都化了。全部是什么意思?是他的全部?纪隶笑了。
    周喜儿心跳一滞,菩萨,告诉弟子,帮帮弟子吧…人,到底是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想亲男人的嘴?她闭上眼,又开始在脑海里搜寻那早就开始救不了她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在南海道场听到了她弟子的疑惑,也只能……阿弥陀佛。爱神这最强劲敌,又让她折了一个坚定的信徒。
    ……
    周喜儿理解的浪漫和周璟儿理解的浪漫又如何一样。璟儿要得是柔情蜜意至死不渝的轰轰烈烈,周喜儿要得是能闲庭信步,晓看暮色行云,花开花落的悠哉人生。
    纪隶肯定不是前者,但他现在却不自觉的在往后者靠近。
    去共情喜欢之人的热爱,就是沦陷本身。纪隶把记忆深处埋葬的那些不起眼的小碎片挖掘放大,他从不在意的小事,被他重视描述,只是为了让周喜儿不无聊…
    这事看似是漫漫人生里,如涓涓细流般难察且平淡不值一提的小段。可细细品味,却有种冰面化潭水的厚力。
    缘分天定,不需要什么冗杂的铺垫,就是某秒钟的那个瞬间,命运就定格了。
    蝴蝶振翅可引海啸,爱情从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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