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抗战胜利
    一九四五年五月,欧洲战区在德国投降之后,终止了六年多的战争,同年八月,亚洲区的战火也在日本投降后消敉。
    于中国来说,日本战败就代表了八年抗日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偽汪政权的第二号人物陈公博,两年前汪精卫病故后,就接下了行政院长一职,日本无条件投降后,他更是立刻宣布解散了南京国民政府,没想到仍不被重庆政府接受,他最后只得远渡日本。
    然而国民政府并不打算宽宥他,向日本提出了引渡要求,要把这名汉奸引渡回国受审,日本做为战败国只能应允。
    其他的偽汪政权骨干也大多被捕,犹如被钉在耻辱柱上一样,逐一受审。
    可这名单之中并无明楼,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八月十六日,就有几名偽汪政权的高官府邸被暴民闯入大肆破坏,明公馆也没有倖免,只是当暴民闯入后,明公馆早已人去楼空,连件行李也没留下,暴民只能把明公馆砸了消气,从此没人知道明楼的去向。
    明诚从知道明楼失踪时起就担心着他,透过了所有的人脉寻找他的下落,但明楼就这样消失了音讯。
    明楼失踪了,军统也没有为他正名,或许该说正名了也没有用,因为有周佛海这个前例。
    周佛海早在一九四三年就私下向重庆政府投诚戴罪立功,戴笠也吸收了他进入军统,周佛海自此常掩护及营救重庆方面的地下工作者,甚至伺机诛杀了李士群。
    然而偽汪政权瓦解后,即便重庆政府为他正名,但舆论仍直指他是降日汉奸要求他受审,最后,他被判处死刑。
    周佛海最后虽然被减刑为无期徒刑,但还是病故于狱中,这都是后话了。
    一九四六年冬天,明台终于到了法国。
    去年八月日本被投了那两颗原子弹后,国共双方都知道日本大势已去了,所以身为双面谍的明台被「唤醒」了,日本投降后,国共双方矛盾加深,眼见衝突升温,但明台无意介入同是中国人的内战,想办法诈死,离开了北平。
    他出现在明家位于都尔的大宅大门,用着许久未使用有些生疏的法语,报上自己六年前明诚给他安排的新身分的名字时,大宅子的人还不知道来了怎么样的贵客,直到他们看见自家的主人开心的由宅子里跑了出来,这才知道来人竟然是主人失散许久的弟弟。
    他们以中文对话大多数的僕人都听不懂,总管阿香则扬了扬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他们才带着满满的好奇心各自散开。
    自从欧洲的战事平息了之后,明诚就着手安排把明镜接来法国的事,他为明家打理了新的住处,因为巴黎经歷了战祸,再加上明诚已经在希农扎根,所以他为明家打理的新住处并非是在巴黎,而是离希农更近的都尔。
    明镜把明台给迎进了宅子里,这些年,明台不能光明正大的与她连络,只是偶尔会寄张没有书写寄件人姓名地址的明信片给明镜,明镜每每看着上头只写了个「安」字的明信片,才能多少有点慰藉。
    明台在中国最后一次见明镜时,她还受着鎗伤,明台当时不担心军统会怎么处置他只担心着明镜是否安好,所幸后来他收到明楼给他的消息,说明镜已无大碍,人也已经平安到了澳门。
    「我待会儿打个电话给阿诚,让他带着曼丽来,你一定也很想念他们吧!」
    明台除却担心姊姊,最担心的当然就是于曼丽了,只是自从收到她给的一只荷包后,就没再收到于曼丽的任何礼物,因为后来他成为了沉睡者,与法国的连系一直是单向的。
    「她……还好吧!后来我就没再收到她的讯息了。」
    「她啊!忙着呢!忙着带小孩。」
    「她……有小孩了?」明台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贴身带着于曼丽送给他的荷包,里头放着他与于曼丽的那张结婚照。
    明镜及阿香互看了一眼,有些坏心眼的没有解释。
    「怎么,我听说你还有妻子呢!」
    「那就是组织安排的假妻子,我没真的娶她。」明台不知道于曼丽是不是误会了,所以才会看破接受了别人的追求,可他知道如果于曼丽过得幸福,他绝对不会去打扰她。
    明台顿时觉得有些感伤……不!看着大姊还关心的看着他,明台振作了起来,他还有其他家人呢!有大姊,有阿诚哥:「那……阿诚哥呢?他一定帮着大姊做生意吧!」
    「过去这几年各地战乱,我的一些正经生意都收起来了,改而做些投资,在这方面阿诚的确是我的顾问,我们都没再继续做生意。」
    「那他是在大学教书?」
    「不是,他在当农夫。」
    「农夫?他在当农夫?」
    * * *
    明镜当年给明诚的那块在希农的地,正好就位于河畔树林边,明诚在那块地上盖了房子,这些年,随着居住的需求慢慢的扩建,如今已是一座大宅邸了,上了大宅的二楼就可以欣赏维埃纳河及河畔的美景,附近的人都称明诚的宅子为「河畔庄园」。
    由于河畔庄园够大,本来明诚接明镜来法国,是打算一起住的,但明镜觉得弟弟大了,未来他和明楼终究要成一个家,她也不能看着他们一辈子,就拒绝了,明诚才安排在了都尔,并帮明镜找了一个会中文的管家,供阿香这个总管差遣。
    都说要学会一种语言,就是把他丢在那个环境里学得最快,明镜这一年多来也学会了一点点法语,就连阿香,上街採买跟法国人半手语半用她的破法语也都没问题了。
    明台来法国之后,明诚带着家人去了都尔一趟,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明台,然而他更关心的当然是明楼的消息。
    明诚一问出口,看见明镜的表情就知道了,明镜一直担心还在国内的两兄弟,怎么可能没第一时间就问,明台也不隐瞒明诚,说他最后接到明楼的消息,是日本人投降的前几天,他以军统及组织上级的身分给他下达命令「唤醒」他。
    可明台怎么也没等到军统给明楼正名,他诈死要前往法国之前一直在找寻明楼的下落,可惜终究音讯杳然。
    于曼丽看得出来,明诚十分担心,但还得强顏欢笑,毕竟明台能够来法国团聚,是喜事。
    一九四七年春天,明诚的河畔庄园收到了一个很怪异的礼物,那是一个类似像雪景球的物品,但玻璃水晶球里装的不是雪景,而是一朵暗红色到几乎是黑色的蔷薇花。
    这两年来,于曼丽很少看到明诚的笑容,直到他收到那个礼物后,才意外的发现明诚笑了,而且笑着笑着,眼角竟然带着泪水。
    于曼丽一开始还觉得疑惑,直到她看见明诚珍视那颗雪景球的样子,唤醒了她久远以前的记忆。
    七年前,她还在上海的时候,也见过明诚这么珍视着一束染色的蔷薇,而送那束花的人,就是明诚心心念念的人。
    于曼丽想,既然能收到这个邮件,就表示是好消息吧!
    「是他吧!」
    「当年他告诉过我,有一种黑红蔷薇,全世界只生长在一个地方,那种蔷薇的花语是……『绝不会灭绝的爱』。」
    于曼丽想着,那个人果然跟明诚说的一样,儘管一脸正气、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但私底下是个很浪漫的人呢!
    「邮件是哪里寄来的?」
    「土耳其。」
    「他走得还真远呢!」
    「考虑到土耳其现在的情况,或许是被组织派去的,他留过洋,又懂经济,在国外进行地下工作好过留在国内。」考虑到国内日益严重的通膨,经济部门所承受的重大压力,明诚反而觉得他不留在国内不被国民政府重用也好,军统没为他正名,代表在军统那边他是叛逃了,现在应是为组织工作。
    「只是……他终究没有听你的离开组织。」
    明诚的脸上难掩落寞,当初他们以为他们偽装者的生活,在抗日战争结束后也就会结束了,却没想到明楼最后还是没能抽身。
    「然后呢!大哥你还要等下去?」
    「等啊!怎么不等?」
    明诚的笑是无怨无悔的,于曼丽常想,就算大哥哪天等回的是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消息,他怕都是无憾的。
    是啊!「永不灭绝的爱」呢!她无法想像,怎么能有一种爱情,可以如此浓烈、如此歷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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