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正有此意,方向都打好了准备掉头,几辆车过了红绿灯正停在后面,把路彻底堵死了。
    迟野把自己砸在椅背上,这么一会儿思维都发散到天边去了。
    要是夏允风又丢了,或是又被什么人拐跑了,这日子还他妈过不过了。
    迟野赶回理发店,问店员下午和他一起过来的小男孩走了没。
    对方的回答让迟野心头下沉。
    室外温度起码有40度,商业街旁边有个小广场,这个点也没什么人,一眼就看到头。
    迟野热的够呛,掐着腰在太阳底下喘气。
    方锐到家了,给他来一通电话:“找到人没?”
    迟野继续往前走:“没有。”
    方锐说:“你别着急啊,你弟岁数不小了,又知道家里地址,说不定碰上哪个好心人把他送回去了。”
    迟野犹豫几秒,尝试站在夏允风的角度想问题。一个山里来的孩子,原本就没见过几张钞票,没有钱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没有钱也要生活,吃穿住行,“行”字对山里人来说是最不需要花钱的地方。
    他们不需要高级代步工具,一双脚就能翻山越岭。
    “他可能是用走的。”迟野想通这一层,“我怕他迷路。”
    挂断电话,迟野扫一辆自行车,沿着下午过来时的路往回骑。
    下午的时候夏允风一直趴车窗上往外看,也不知道记没记清路。
    迟野一边骑车一边东张西望,在平直的路上歪七扭八,被后面骑车的人骂了好几次。他顶着大太阳骑了半小时,到家门口把车一甩直接往里冲。
    家里热烘烘的,迟野看了眼鞋柜,夏允风的拖鞋原样摆在那里。
    靠。
    迟野脸通红,汗就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给迟建国打电话,说夏允风丢了。
    问明事情原委后,迟建国骂人都顾不上,喊了几个实习警员一块去找孩子。
    迟野也没闲着,祸是他闯的,他得负责。
    不骑车了,迟野接着去找人。
    九号巷弯弯绕绕特别多,家门口有不少斜坡,迟野刚从巷口拐过弯,视线一抬,看到个小人正慢吞吞往坡下走。
    斜坡两侧的藤蔓茂密极了,在路边落下一道很窄的阴影。
    夏允风走在阴影里,贴着墙根,一步又一步,动作看起来很小心。
    迟野头皮都炸了,喊一声:“喂!”
    夏允风低着头走,没有听见。
    迟野跑过去,脚步很重,快到跟前时夏允风总算有了反应,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潮红遍布的脸。
    他也湿透了。
    迟野都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提着的心掉回胸腔,吊着的胆也回了老家,身上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这还不算完,就在夏允风看向他的瞬间,迟野感觉一股子火气直窜天灵盖,大热天找人的焦躁和不爽变本加厉的冒上来。
    他朝夏允风嚷嚷:“你走哪去了?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夏允风耳朵嗡嗡地,热昏了头,只看见迟野嘴巴在动,都没心思想他说了什么。
    他没理迟野,绕开他想走。
    迟野一把抓住他:“跑什么!”
    夏允风被迫停下,一滴汗从额头滚落。他缓了一口气,驴头不对马嘴的说:“我迷路了。”
    还真被迟野说中了,他气道:“不认识路不会问人啊!你长嘴干嘛的?没钱不知道在店里等我,我想起来不就去找你了吗!这么跑岔了,知道费我多少事儿吗!”
    夏允风有问路,问了个年轻漂亮的姐姐,但对方很显然不想理他,可能是嫌他土,也可能是听不懂他的普通话,皱着眉头随手指了个方向就走了。
    他顺着那条路走进了死胡同,又问了好多人才绕上大路。
    夏允风没有解释,只是看着迟野,搞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一个为了别的事把他丢下、出了理发店就把他忘的一干二净的人,现在为什么要生气。
    看了一会儿,夏允风沉默地耷拉下眼睛。
    迟野这才看见他的新发型,剪短了,利落不少,整张脸露出来,眼睛显得特别大,葡萄似的,睫毛也很长,能完好的承受住一滴热汗的重量。
    夏允风不知道说什么,面对迟野的怒火他平静过了头。
    后来他直接越过迟野往坡下走:“回家吧。”
    迟野原地愣了一下,他还没训完,还没让小乡巴佬长记性,但夏允风已经慢慢地走远了。
    迟野看着夏允风的背影,用力的皱起眉。
    迟建国刚好一个电话打过来,迟野顺便告诉他爸人找着了。
    确定夏允风平安,迟建国忍了半小时的火气顷刻爆发,在电话那头把迟野一顿臭骂。
    迟野难得没顶嘴,该的。
    一片绿叶从高墙飘落,擦过迟野的鼻尖往坡下滑,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盯着那片叶子,看它轻轻碰到夏允风的脚跟。
    “啧。”迟野本就拧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迟建国骂了五分钟没听到迟野回嘴,还有点不习惯,好容易等到一句,他抓着把柄似的不依不饶:“你再‘啧’一个试试看!”
    “晚上再说。”迟野干脆的挂掉电话,“夏允风!”
    夏允风闷头走不理他。
    迟野又喊一声:“小乡巴佬!”
    夏允风依旧不理他。
    迟野没什么耐心,仗着身高优势几步追上夏允风,一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你聋么?”
    夏允风踉跄一下,碰到了迟野的脚尖,一低头看见迟野的白色球鞋上被他踩出一道灰色的痕迹。
    夏允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片脏,什么话没说提起自己的衣摆就要蹲下去给迟野擦鞋子。
    迟野把他提溜起来:“你干什么?”
    夏允风被迟野抓的胳膊疼,脸色有点冷。走这一路又热又累,夏允风心里也在拱火,他忍了忍说:“擦鞋。”
    迟野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
    他放开人:“不用你。”
    夏允风不讲究惯了,在山里没条件,那儿的人个个脏兮兮的,拿衣服当抹布。
    他慢慢松开衣角,转眼又淡淡地:“那我回家帮你擦。”
    事实上迟野压根没把那点灰放在心上,他掰着夏允风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微微躬下腰去看他的脚后跟。
    夏允风不知道他要干嘛,往前让了两步,迟野没什么耐心的按住他。
    一点刺目的红透过雪白的袜子洇出来。
    迟野拽了拽夏允风的袜子,他的后脚跟磨破了。
    夏允风都疼麻木了,脚后跟破掉的地方流了血,早和袜子沾在一起,迟野这么一扯他才有点感觉。
    出门前迟野看出来夏允风鞋子小了,但他没多管闲事。
    理发店在市中心,徒步走起码要一个半小时,再加上天热,时间可能还要更久。夏允风穿着小一号的鞋从那边走回来,中途迷了路,破了脚,难怪刚才看见他的时候走的那么慢。
    就这样见着面还要挨迟野一顿说。
    迟野问他:“你不是说鞋不小么。”
    夏允风撇开脸,迟野的问题让他觉得自己很寒碜。
    迟野直起身:“宁愿穿小鞋走那么远路,也不知道坐那等我,你是缺根筋还是怎么?”
    夏允风又冷下脸,迟野话里有刺,字字都不好听。
    “说话,哑巴了?”
    夏允风跟迟野相处的第一天,早上吵了一架,下午被丢在理发店。丢了也就丢了,他没给迟野添麻烦,自己摸索着找回来,一口气没歇,又被没完没了的教训。夏允风往后站了站,他本就在下坡路,无可避免要抬头看着迟野。
    那双黑亮的眼睛泡在汗湿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
    “我不知道你会回来找我,你没有说还会回来。”夏允风看着迟野,把声线拉的很平。
    他吸了一口气,鼻腔里都是热风。
    迟野噎了下:“我那是……”
    “你让我自己回来。”夏允风打断他,“现在我自己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微微上扬的语调透露出主人当下有些心烦,还有些费解。
    夏允风头稍稍歪着,目光里翻涌着许多结成团的雾,他问迟野:“还是说你不希望我回来?”
    小乡巴佬话说的平淡,听着跟闲扯淡似的,实则每句话里都有情绪,每个字都压着火气,一句跟着一句全是质问。
    迟野算是听明白了,夏允风看着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心里头在意把他一人丢理发店这事儿,拐弯抹角的往自己身上戳刀子也往别人身上戳刀子,别别扭扭怕显得多在乎。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迟野驳了他一句。
    他是不喜欢夏允风,夏允风回琼州他也百般不乐意,但他今儿可一点都没有让夏允风再丢一次的念头。
    迟野确定了夏允风是在跟他发脾气,小乡巴佬在凌美娟和迟建国面前装的可真乖,对着他倒是三番两次的摩拳擦掌,爪牙全亮出来了。
    “我不想跟你说。”夏允风抛了句话给迟野,扶着墙,慢慢往前挪。
    夏允风说完那些好像把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干了,天气太热,他留了太多汗,快要脱水了。
    “我想跟你说?”迟野冲那后脑勺喊,看见夏允风渗着血的白袜子,又一股气上心头,“你给我站那!”
    夏允风才不会听。
    迟野追着他:“夏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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