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归乡(一)
    君不封疼出了一身冷汗,可因为被点了穴道,他甚至发不出丝毫声响。
    解萦在他肩膀又逡巡了一圈,连着留下了几串数月内难以消散的牙印,她才笑意盎然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的眼里满是报复的快意,随即薅着他的头发,强迫他靠近她,不顾他目光的闪躲,强行咬住他的唇,吻下去。
    血液腥甜的气息瞬间占领了他的口腔,君不封没被女人吻过,起码清醒的时候,他从没有这个印象。少年时的思春让他对女人有过幻想,近几年频繁的春梦里,他也与解萦有过如梦似幻的吻。他对于异性之间的亲密接触,全凭自己的想象,甚至梦境已经告诉他了,女孩的吻是温暖馨香的,解萦花瓣一样的柔软嘴唇更是甜美娇嫩。但真的唇舌相接了,一切似乎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感受不到梦境里的柔软和馨香,他能闻到尝到的,只有血的味道。
    解萦的舌头像小鱼一样灵活,在口腔里摇头摆尾,持续不停地逗弄着他。君不封应接不暇,只觉头晕目眩,而那块被她咬下的血肉也很快渡到了他口中,被她操弄着在唇齿之间摩挲——她竟在煞有其事地与他分食他的血肉。
    也许是因为生啖人肉,也许是因为被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索吻,曾经春梦遗留的那点旖旎在这一刻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现在有的,只是无名的可怖,他只感到恶心,只想要吐。
    君不封拼命压抑着呕吐的欲望,解萦却吻他吻得上了瘾。
    解萦似是很精于此道。
    君不封从白日仇枫领口处的狼藉便看出了两个少年人之间的孟浪,但小丫头敢堂而皇之地看他裸体,又有什么和仇枫做不出来。君不封虽没有和女人亲近的经验,但判断一个女人是不是个中老手,从她玩弄自己的花样便可窥探一二。
    他的衣襟是早早被她解开了,吻他的间隙,女孩的手还在锲而不舍地拧着他胸前的茱萸,没被她撕扯拧拽之前,他不清楚自己这一处竟会这样敏感,仿佛多年没能得到宠幸,即便她只是对着胸口打了几个粗糙的招呼,这一优待也足以让他对她顶礼膜拜。
    身体一下变得很陌生,心底也催生了对某处他未曾知晓的亵玩的恐慌。
    那些挥之不去的春梦,难道就真只是春梦吗?
    突如其来的娇笑声冲散了君不封的恍惚,一个身着花花绿绿的女子走进了正厅。君不封身体紧绷,又恨自己动弹不得,护不到解萦身前。
    倒是这女子识趣地很快停下脚步,看着终于停下动作的解萦,揶揄道:“外面的掩护我都处理好了,幻露湖上的毒瘴也放上了,我这里累了个半死,你倒好,事后处理不做,还和个动弹不得的大傻子啃得不亦乐乎。有些人啊,真是有了情郎忘了娘,姐姐我啊,好伤心啊。”
    “燕云姐,你别胡说。”解萦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脸上有些羞赧,燕云瞄了一眼君不封肩上的新伤,扬了扬眉,解萦回以一笑,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两个女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燕云笑道:“快把你家大哥的哑穴解开吧,再不解开,他眼里的火就要烧到我身上了。”
    解萦点点头,从桌上随手抄了一枚花生,头也不回地打到君不封身上,穴道应声而解,君不封迫不及待地问道:“丫头,你怎么会在这儿?声竹呢?仇枫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又是谁?是她下的入骨酥吗?”
    解萦久久不回,君不封脸色惨白:“难……难道说这一切……”他痛心疾首,“丫头,我自问对你的教育不曾有失,可你,你怎么会和奈何庄的妖女混在一起?”
    “你说谁是妖女?”燕云媚声问道,解萦抬手制止了她的下一句讥讽,反而把玩着自己的发梢,也不解释误会,轻声道,“妖女?我娘以前就是奈何庄的杀手,也是你们这群正义人士嘴里的妖女,她是妖女,我是妖女的女儿,那就是小妖女。别说我了,你不是还和个小妖女相依为命了好些年。”
    “可这和……”
    “可这什么,意思是我们之间与我和她结交不一样?还是说,这一切都不是我暗中操盘这件事的理由?”
    君不封面色铁青。
    “我娘为了和解孟昶在一起,自废武功,身染剧毒,只能一辈子困在一张小小的拔步床上……我娘为了解孟昶牺牲了那么多,可他却为了自己的前途害死我娘,还用她的血肉做药引,仇枫就是吃了我娘的血肉,才得以暂时保全性命!茹心姐姐为林声竹的付出不比当年的我娘少,可她收获了什么?你说奈何庄都是妖人,可你们屠魔会有什么好东西?包括你,你难道就是个好货色?”她斜睨道,“你口口声声说着不离开我,会陪着我,可结果呢,你始终在利用我。你所谓的为了我好,就是直接从我眼前销声匿迹,对吗?这几天倒开始跟我装可怜了,一副随时可以为我牺牲的态度。怎么,可以随时为了我慷慨赴死,却没办法接受我对你的感情,你原来这样虚伪的男人吗?君不封,你的命是我的!我允许你这么浪费了吗?我允许你随随便便就这么为我牺牲了吗?我犯不着你靠牺牲来自我感动,你在外面狼奔鼠窜了两年,怎么还是这么自大?”
    君不封呆呆地望着她,嘴唇嗫喏了半天,他到底没有说出一句话。
    解萦其实远没有必要同君不封扯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语,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闲聊,可现在清除了挡在面前的两个障碍,她得以直接面对他,那本来压抑许久的情绪,也趁着东风彻底复活了。
    两年前得知生母去世的真相,解萦仅是失态了片刻。可在她的梦里,她早就哭着向君不封诉说了千次万次。
    现在他也确实听到了,听到了,但完全没当回事。
    那令她痛苦的戕害,他无动于衷。
    看起来,他在乎的仅是她对他的算计。
    可她又算计了什么呢?她只不过是和燕云一起,帮他想了一个不甚高明的脱身之计。但现在仅是同燕云站在一起,这一切就已经成了她的罪。他在用正义的权柄审判她的卑劣。
    回过神来,他又在用三年前的眼神看她了,甚至比那时的眼神还要冷酷。
    他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把声竹和仇枫他们怎么样了!”
    “当然是处理掉。”解萦忍着委屈,安抚住一旁勃然大怒的燕云,冷声道,“仇枫已经被我装箱送给燕云姐做人偶,至于林声竹,他一直躺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只是刚才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处理。你放心,他的下场,只会比仇枫更凄惨。”
    “处理……”君不封脸色发白,“声竹一向与你有隙,姑且不论,可仇枫与你年少结识,对你情深义重,你怎么能……”
    “君不封,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仇枫对我情深义重,我就一定要接受他?我也对你情深义重啊,我对你的感情,应该远超仇枫对我的感情吧?我这么爱你,你接受过我吗?你还不是躲得远远的,两年不敢出来见我。你既然做不到接受我,那就别指责我不领仇枫的情!”
    “解萦!你!你怎么变成了这种毒妇!”
    解萦快步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个嘴巴。
    “毒妇?唯独你没资格这么说我!”
    她气得胸膛不停起伏,君不封也被她一掌扇的嘴角淌血。
    他没再抬头看她,他明明早该知道原因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原地缓了一阵,解萦将一旁昏迷不醒的林声竹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君不封面前,咬牙怀柔道:“好了,我们也不要生彼此的气了,今天闹完脾气,这一切就都翻篇了。我和燕云姐姐都安排好了,以后不会有人再盯着你的行踪,你也不用想什么要堂堂正正地回来见我,我不需要堂堂正正,我一直就知道你没做过坏事。从今往后,你就安安分分地和我待在留芳谷,一辈子都不用出谷。小时候就和你说好了,我会一直照顾你,给你养老送终的。”她的神色越来越狂热,“但在我们回留芳谷前,有些事,我要替你处理干净。把这些事做好了,你也就不用担心谷外的事,又想着出谷了。大哥,你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和林声竹这个王八蛋脱不开干系。我感谢他把你送到我身边,但我也恨他把你害成了这副模样,我从十一岁那年就想杀他,等啊等,等到现在,终于有机会当着你的面,给你报仇了。”
    解萦从怀里摸出一把武器,那赫然是君不封准备赠与她的短锥“破冰”。
    “用这武器杀他,甚好。这一切,本来就是他欠我们兄妹的。”短锥抵上了林声竹胸口,君不封绝望地摇着头,“丫头不要……丫头……”他甚至濒临崩溃地喊出了声,语不成句地求她住手。
    解萦诧异地望着君不封,林声竹出现于此的目的,他们心知肚明,可君不封居然在为他求情。
    解萦忍不住讥嘲道:“你是做圣父做上瘾了吗?他可是来杀你的。”
    “在昏迷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要一起离开中原,伺机脱身……这样就算我们都死了,也害不到你和仇枫。”
    “他这样说,你就信?你几岁了?你是第一天混江湖?”
    君不封被解萦骂得满脸通红。
    解萦冷哼一声,再度提锥欲刺,君不封又一次制止了她。
    “丫头,别杀他……求你了,你的手是救人的手……别因为大哥染脏了它。”
    救人的手?
    为了救一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他居然能编得出这样的理由来哄她。林声竹待他如此,他都肯倾力维护,那她呢?她为他掏心掏肺,四处奔走,他却一直在避着自己,就是她要死了,他也不来看她!
    她早就认清自己无足轻重的地位了,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在他心里,她甚至比不上一个害他前途尽毁的伪君子。
    她强忍着心间撕裂的剧痛,支起林声竹的身体。短锥缓缓划过他的脖颈,划出了淡淡的血痕。
    解萦看着君不封,露出一个恶毒的微笑:“既然你选择要兄弟不要兄妹,那我给你这个机会。求我啊,什么时候求得满意了,我就饶了他的狗命。不然……”短锥一点点刺进林声竹的脖颈,又渗出了小小的血珠。
    “之前是他拿捏你的命,现在我把他的命交给你,他的生与死,你来替他选!”
    第十四章  归乡(二)
    一时之间,君不封仿佛又回到了那间让他充满不适与厌憎的窄小密室。那令他憎恨至极的恶毒女人自始至终就赖在解萦身上没走,并最终与她合二为一。
    他看着眼前这个愈发陌生的女孩,也不清楚眼下的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他只能依着本能,哽咽地请求道:“丫头,别杀他。算大哥求你了……”
    解萦回敬以他的,是颇为不屑地闷哼。
    林声竹的血流得更多了。
    她不耐烦地解了君不封上身的穴道,却不解开他的两臂。细细的眼泪流着,他仰头凝视满面怒容的她,更不知该说些做些什么,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毕竟不管怎么看,林声竹在她手里,都是必死无疑。
    晃神之际,一旁的燕云“咯咯”地笑起来,她点了点解萦的额头,佯装怒道:“你这丫头,说好了林声竹师徒都交给我处置,你明明知道比起那小道士,我对大的兴趣更浓,你倒好,我这还没榨干他身上那点阳元呢,你先鸠占鹊巢,上赶着要他的命了。”
    “他横竖都是要死的,时间早晚而已。我们聚到一起本来也是为了杀他,反正现在他已经落到我们手里,谁下死手,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若担心因此耽误了你采阳补阴,这好办。”解萦还是紧盯着君不封,恶毒地建议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不如现在就当着他好兄弟的面,强行奸了他。还可以顺便用这慑心铃给大家解个闷儿,横竖这对儿好哥俩都是清一水的童子身,也当给这叫花子开开眼,让他知道女人究竟是什么样。”
    解萦这么说着,拔出了悬在腰间碎霜短剑,几个剑花下去,她径自划烂了林声竹的道袍,手上稍一用力,便将他的衣衫尽数撕开,露出了里面的结实肉体。
    解萦这些年被燕云带着,接连玩弄了不少男人,也懂得欣赏男体的曼妙,林声竹是当世一等一的美男子,她却从未对林声竹有过丝毫沾染的欲望,甚至想到对方她都觉得恶心。毕竟如果不是他,君不封绝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解萦满心想的就是杀他。
    她在君不封面前作此举动,自是为了激他,但现在她转念又想,虽然心里不忿,但君不封始终是念着与林声竹的兄弟情谊的,杀了林声竹,只怕君不封也会不遗余力地要杀掉她,两人的关系再无好转可能,即便他们也早就走到了恩断义绝这一步。但当着君不封的面折磨林声竹,他们也都有各自的痛苦,也不失为她报复他们双方的好方案。
    抛却解萦对林声竹的个人成见,林声竹相貌俊美,气质清冷,又是当世有名的高手,平时身着道袍,看着是不显山不露水,骤然被扒了个精光,身体确实挺有料,比尚属青涩的仇枫成熟,又与身上疤痕纵横的君不封不同,有着另一种养尊处优的韵味,也不怪自诩男色老饕的燕云当即直了眼,上上下下将他扫了半天,又忍不住对着他胸腹的肌肉摸了又摸。
    解萦突然想到了什么,不顾君不封的言辞制止,她强行褪去了林声竹的裤子,足尖嫌弃地拨弄了几下,看清他下面那活儿的成色,她向燕云使了个眼色,证明自己当时对林声竹的判断所言非虚,这伪君子确实很有料。
    燕云已经满意得合不拢嘴,恨不能现在就将林声竹搬到一旁,天为盖地为庐,趁他动弹不得,将他就地正法。但以她的喜好,断断做不出这迷奸的把戏,一定要趁着男人清醒采撷才好,何况自己还要掩护解萦,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将对方卖得干干净净,所以她仅是恋恋不舍地摸了一阵,就毫不留恋地站起身,正要去问询解萦下一步的打算之际,燕云注意到一旁的君不封,啼笑皆非。
    两人对林声竹毫不遮掩的狎亵显然已经触碰到了君不封的逆鳞,他被气得脸色涨红,可他适才本就被解萦按着亵玩了一圈,现在也是衣衫不整,大半个身子敞在外面,活像只被煮熟的虾子。
    男人虽是动弹不得,双目却锐利如刀,他有意避开解萦的目光,单是仇恨地望着燕云,燕云心里莫名,可转念一想,她掩面笑起来,把正在对着林声竹乱踢乱踩的解萦薅过来,将她的新发现细细一说,解萦冷笑不止,又扇了君不封几掌。
    她扇他的力气大,君不封被她扇的身子歪向一旁,也没再抬起头,只是垂着头粗喘气。
    君不封闯荡江湖多年,也有不小心着道,落入奸人手里被严刑拷打的过往。可他所经历的拷打,与这短短一炷香内见到的恶意相比,似乎远远不值一提。
    他可以忍受施加于肉体的疼痛,却无法接受隐隐藏匿于甜美之下的恶意。而现在的解萦甚至根本不屑与他做伪装,她就要把那恶意的践踏摊开来给他看,什么求饶,什么和好,这一刻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已经无暇顾及林声竹的生死了,毕竟比起毫不留情地杀死林声竹,她们更享受将他慢慢折磨致死的快意。
    他满心想的只有一件事:短短两年时间,丫头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和解萦独处时,他可以接受她那下流而毫不遮掩地审视,归根结底,这是他们兄妹俩的私事,就算心里再不愿意接受,他也明白解萦对自己的情谊,那就是她对他的坦荡欲望。可凭他对解萦的认识,他不认为丫头能当着他的面强行褪去其他男人的裤子,还能对着对方的身体又捏又摸,就算她的性情愈发乖僻,她也不是这种性格,她明明很乖的。
    君不封不信解萦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变成这样,再想到偶然截获的信件中夹杂着的春宫画,其中必有黑手推动,而她旁边那色眯眯地在他和林声竹身上不停逡巡扫视着的女人,想来就是把解萦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君不封根据她们交谈的只言片语,已经基本猜出了燕云的身份。这想必就是近期声名鹊起的“盗马贼”本人了。正所谓“男采花,女盗马”,一度为祸江南的采花贼才毙命于无名刀客刀下没多久,本以为武林能稍微恢复平静,长安那边却又起了新的波澜,数位声名鹊起的江湖英豪均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强要了身子,自小练就的一身内力也被吸得干干净净,形同废人。因这女子袭击酷爱像骑马一样驾驭他们,久而久之,这人也便有了“盗马贼”的外号,都说这盗马贼平时隐匿于烟花场所之中,每逢特定节日定要出来作案,君不封在长安打听解萦的消息时,就曾听到过这盗马贼的传闻。因这盗马贼与解萦出现在长安的时间相近,又有解萦频繁出没于烟花之地的传闻,君不封虽不愿多想,脑海里也闪过几次解萦是否做了盗马贼的念头。
    可叹当时的猜想竟荒唐地成了真,解萦不仅与盗马贼相识,甚至本来就是她“猎艳”团伙中的一员。
    只是两年时间不见,解萦就学了坏,君不封恨自己没能看好她,可随后他的心又密密麻麻地疼起来,他不逃,那就还是他们僵持的死局。
    再想解萦刚才玩笑般倾诉自己的家族秘辛,小丫头远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突然宕开一笔,同他聊她早已忘却的过往,她既然开了口,那就必然是真话。解萦当时就像被一种难言的狂热牢牢地攥在手里,可他能看见的,仅是无尽的伤悲。
    他的逃跑,等于是强行逼着她出了谷,但在这过程里,她又受了多少痛苦的冲击,他不得而知。
    君不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做错了这一步,也为时晚矣。
    解萦还在不遗余力地扇着他,头晕耳鸣中,他想她扇得好。
    是他没能照顾好她。
    君不封长久地沉默不语,终究将解萦的耐心消耗殆尽。
    她打累了,蹭了蹭自己眼角的泪花,她笑着问燕云:“燕姐姐,你赶紧把林声竹睡了吧,采阳补阴之后,他就是个纯粹的废人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让我尽早杀了他。毕竟他也是茹心的心上人,强留着他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好事。”
    燕云眉毛一挑:“这就不懂了吧,越是好姐妹的男人,才越有得玩。”她别有深意地望着君不封,君不封和解萦均是脸色一变,燕云笑出了泪,“你们俩紧张什么,我是喜欢玩姐妹看上的男人不假,那是因为我相信她们的眼光。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男人罢了,姐妹之间又有什么东西不能分享?现在有两个清心寡欲的大小道士可以享用,谁会愿意去睡一个又老又丑的臭乞丐?”
    “说得也是。”解萦自嘲道,“归根结底,只有我傻。”
    君不封的鼻子很是酸,他不想看她失落。微微张了嘴,他却还是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好。
    见他如此,解萦无望地笑了笑,转头对燕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杀了林声竹的。我看出来了,你们都不想让他死。燕姐姐,这一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能留给你一个全须全羽的他去玩,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不要拦我。”
    解萦扬手掷出四枚玫花锥,将林声竹钉到一旁的墙上,她抽出碎霜,头也不回地向后掷去,两柄短剑的位置丝毫不差,刚好戳穿了林声竹的琵琶骨。
    第十四章  归乡(三)
    纵有一身高强功力在身,林声竹的这一手好功夫,至此也算是废了。
    君不封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怒吼,解萦无视他的错愕,没事人一般浑不在意地挠着自己的耳朵。
    燕云惦记的仅是林声竹身上的雄厚内力,并不需要林声竹为她看家护院,这一手俊俏的外家功夫,废了也就废了,毕竟林声竹落到了她手里,江湖往后也不会再有这么一号人。打穿他的琵琶骨,本也是她计划里的一环,仅是解萦先她一步下了手,倒也省了她的事,还能顺带旁观对面的君不封崩溃,一箭双雕,她不得不佩服解萦的手段。
    燕云大摇大摆地走到林声竹身边,拔出了他体内的双剑。她擦净他伤口的血迹,又为他撒了些止血的药粉,就将随身携带的“锁心扣”钉入他体内,还为他戴上了个银制的项圈。项圈的搭扣上有细细的银制锁链,与锁心扣正好扣到一起,四条锁链下垂,搭在了他的胸前背后,乍看上去有种高贵而淫靡的美感。
    “这么装扮,一下就好看起来了,也有了点奴隶的样子,就是觉得缺点什么。”燕云遗憾地挑拣着自己手里的银饰,解萦眼尖,当即明白了燕云的用意,这又是给君不封的一场刻奇表演。此刻她也不推脱,从这些精巧的小玩意里,拿出了一枚夹子的银饰。
    扬眉看了看君不封,君不封紧张得身体紧绷,他虽不解她的用意,还是在锲而不舍地摇着头,气声求她不要对林声竹下手。
    解萦不管君不封的微弱求饶,她支起林声竹,偏让君不封把林声竹身上的变化看个通透。
    两下功夫,林声竹胸前的两个小凸起便被夹子内含的银针贯穿,眨眼间,他的胸前多了两个精巧的银环,上面坠着宝石,一个祖母绿,一个红玛瑙。
    项圈上的锁链自然也与银环相连,解萦和燕云交替地拨弄着银环,听着林声竹不时难耐的哼声,她们交头接耳,燕云最后取下了自己腰间悬着的慑心铃,将镯子上的两个小铃铛依次悬在了林声竹胸前的银环上。
    解萦故作不经意地弹一弹他的胸肌,那震颤的肌肉果然带动着铃铛响了起来。
    铃声清脆,解萦扬起手,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铃铛手镯。
    那是君不封新替她编织的“践别礼”。
    她瞥了面色铁青的他一眼,朝着他洋洋得意地晃了晃手腕。
    随后迎来的,是君不封毫不客气地一啐。
    林声竹的骄傲已在顷刻间被她践踏得一干二净,不说是君不封,只怕是任何一个与林声竹相识的故交,见此场景,都会认为是奇耻大辱。
    君不封也不跟她客气,他不再试图回避她的目光,甚至不再暗暗地记恨燕云。他的眼里有的仅是纯然的仇恨。他就是要与她对视,他就是要声嘶力竭地骂她,骂她蛇蝎心肠,骂她狼心狗肺,骂她五毒俱全。
    如果不是因为被点了穴道,君不封怕是会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一口咬死她。
    解萦捂着小腹,在君不封的谩骂声中大笑不止,笑累了,她捞起短锥,挥手一劈,林声竹脸上的面具应声而碎,待看清了他侧脸的伤疤,解萦冲着那不可名状的疤痕又一次大笑起来。
    燕云不解其意,也上前去凑热闹,看清他脸上的纹样,燕云啧啧称奇,再度望向林声竹的目光,少了色心,多了怀念。
    解萦收好玫花锥,又拖着林声竹来到君不封面前。她提着林声竹的脑袋,指着他脸上的刺字问君不封:“你不识字,我的姓名你也从未写对过一次,但我想这两个字,你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两个歪歪斜斜的字,赫然是“茹心”。
    都说林声竹脸上的伤疤是留芳谷一役的战利品。未经毁容前,他一直是武林里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便是之后只戴着半边面具行事,风采不减当年。久而久之,那张面具下藏着的东西也被人们越传越歪,连君不封在江湖上走动时都颇为好奇,林声竹在留芳谷时究竟撞到了何等奇遇。
    可原来,林声竹身上留下的,也不过是女子临终前的印记。
    她要让这男人一辈子都属于她,她固然恨他恨到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也绝不肯放他被他人染指,于是便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他最为貌美的侧脸上。她由此成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见不得光的温情。
    解萦轻声道:“人人都说这林声竹是天大的负心汉,可我看最后,茹心姐姐也没生他的气。换做其他男人,也许早就找了个法子,把脸上的伤疤盖住了。可林声竹一直对我说,这是茹心留给他的宝物。他自始至终还是把自己看成是茹心的男人。”她轻蔑地望着君不封,“可他是茹心的男人,你是什么?”
    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脸:“认识燕云姐之后,她同我讲过茹心之前对你的算计。我记得密室里你的言行,很明显,你清楚茹心对你所做的一切,你知道她自始至终都要杀你,还一直在出卖你的消息,可你还是救她,还是愿意为她赴死。君不封,人不能这么下贱。林声竹固然要杀她不假,可他是茹心的男人,而你呢?你只配当茹心的狗。上赶着献媚,她还不惜得要。”她凑近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恶毒,“这样,要不我也在你身上找个合适的位置,也学着茹心姐姐,给你刻几个字?兄弟俩讲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是爱侣,而你是狗。你看,我要不要给你刻到鸡……”
    君不封心口抽痛,吐出数口鲜血。他与茹心的故事固然是笔糊涂账,可也容不得解萦这么构陷。他的作为虽有私心,但本意还是在贯彻自己的侠道。
    可这一切在解萦看来,只剩下了下贱,他活该做一条没人要的野狗。
    多好笑啊,茹心也用一模一样的话语骂过他。
    他不奢求茹心懂自己,可为什么到头来,连小丫头也要这样羞辱他?
    君不封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歇斯底里地笑起来。
    解萦看不过眼,还是打他。君不封被她抽得满脸是血,笑声依旧不止。
    解萦也冷笑:“好,你诚心和我作对是吧?”
    她踩着林声竹的两膝,让他在君不封面前敞开身体,而她操持短锥,在他大腿内侧最为柔软的地方,一边留下了一个字。
    她薅着君不封的头发,逼他直视林声竹腿间血淋淋的伤口。她一板一眼地告诉他:“我知道你不认识这两个字,没关系,我来教你。这个字呢,念‘贱’,这个字呢,念‘狗’。合起来呢,就是‘贱狗’,你看,是不是很合适他?是不是也很适合你?你不要羡慕,过两天,他身上有的,你都会有。你还会拥有的更多。”她轻笑着地探进他的衣襟,颠了颠他沉睡的要害,又死命攥着那柔软的小球,强行在他的两腿之间僻出一条缝隙,“到时是刺青还是炮烙,你自己选。”
    君不封的要害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疼得浑身冒冷汗,闻言,他轻蔑地骂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拿茹心激我,茹心和我虽各为其主,可她行事从未像你这般卑劣!”
    “是啊,她不卑劣。我卑劣,我坏,我才最下贱!她一心想的都是为了情郎杀你,而我呢?我是给你下过毒,可我从来就没想害过你!更没想要你死!即便是现在,我想的也是要让你活下去,可你呢?茹心是奈何庄的细作,屡屡陷你于险境,你可以为了她不要自己的前途,甘心赴死;林声竹害你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你为了保全他的命,也可以低三下四地向我求饶。你是圣父,神爱世人,可我呢?”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了她的绣花鞋上,“大哥,你是怎么待我的呢?”
    “我……”
    他的暴戾又泄得一干二净了。
    他想告诉她,不是的,他可以随时为她赴死,他早就做好为她牺牲的准备了。
    可终究,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未经发生的牺牲,永远称不得牺牲。
    他实际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是害过他不假,可与茹心和林声竹相比,小姑娘自始至终都站在他身后,不厌其烦地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即便现在对林声竹残忍行事,她也背负着随时可能被屠魔会发现的枷锁。
    可他对她做了什么,不光是她在问自己,他也在问。
    茹心是切真地害他,他以德报怨,声竹对他痛下杀手,两人一笑泯恩仇。
    可小丫头呢?
    解萦避开燕云的宽慰,蹭去了眼角延绵不绝的泪花。她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不由分说灌进了林声竹嘴里。
    “他本来可以好好活,只需要你向我稍稍服个软,起码在我这里,他能安然无恙。但现在,是你不想让他好好过。那好。现在我给他服下了‘似梦非梦’。服药之后,人会长久地活在自己的幻梦中,无法分辨梦境与真实,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梦境会被现实的真相撕裂,并永远将痛苦停留在这一天。这药会放大人内心的阴霾,中毒者轻则精神失常,重则自杀而亡。我看林声竹也不像对茹心姐姐毫无感情,若将当年之事再走一遍……你猜他会如何。”
    她又从怀里排出几枚颜色大小均不同的药丸,准备抡圆了往林声竹嘴里送。
    “丫头……够了。停手吧。声竹他不该是我们斗气的发泄品……是大哥错了,求你了,别再伤害不相干的人了。”
    “现在这么说,早干嘛去了?”解萦充耳不闻,还是不慌不忙地往林声竹嘴里塞着药。
    君不封情急之下,竟砰砰地朝她叩起头来。
    他双臂穴道未解,每次叩头,都是重重一响,仅是片刻工夫,君不封已将自己叩到头破血流,泪眼模糊。
    解萦收好了余下的几枚药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赶在君不封要将自己叩到力竭而亡时,她一脚踩到了他头上。
    顺着这气劲,他伏倒在地,也再没有直起身体的力气。
    解萦还是讥嘲:“非要这么逼你,你才乖吗?”
    她抬脚颠颠他的下巴,示意他抬起头。
    “开始我就说过,林声竹的生与死,你替他选。非要等到现在,你才学会怎么求我,可惜了,你来得太晚了。现在这求饶,我不接受。”
    君不封面含苦涩,低声问道:“那大哥要怎么才能让你满意?”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虽然你这人一贯言而无信,但我一向言出必行。横竖这毒我也给林声竹下了,他的生死由我。你不是喜欢犯贱吗,不是喜欢以德报怨吗?我可以为了你勉强吊着他一条命。但你呢,你又能为我做什么?”
    “我……”君不封迷茫地看着她,很快意识到她的意图,“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逃了。”
    解萦抡圆了手,狠狠扇了他数掌,破口骂道:“笑话,你以为你是什么罕见的珍宝,还想靠一直陪在我身边来讨好我?君不封,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没珍惜。我求你同我成亲做夫妻,你不许,我应了,我求你和我做一对寻常兄妹,你却借着定情哄我骗我,偷偷跑了。怎么,现在你巴巴地回来了,开始施舍我了,我就要去接受了?人不能这么下贱。你不要脸,但我要。你没有尊严,但我有!”
    解萦尖利的手指死死划着他的脸,留下两道狰狞的血痕,她沾着他脸上的血渍,将鲜血涂在他干涸的唇上:“在我这里,人,你是不配做了,如果你往后自愿为奴,为畜,终生禁锢于留芳谷中,那我可以勉为其难,放林声竹一马。”
    第十四章  归乡(四)
    像是有什么东西凭空攥住了心脏,一下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君不封发着抖,只觉两眼发黑,喘不上气。明明没有挨巴掌,他却在不合时宜的耳鸣,小姑娘的声音忽近忽远,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大脑在尖锐地疼。
    等到零星的字句再一次灌入脑中,是解萦语气不善的讥讽:“刚才还说要为林声竹求情呢,怎么,一听要回留芳谷,这就开始装死了?君大侠义肝侠胆,不是最喜欢替朋友出头吗?难道是因为被迫要和我拴在一起,怕了?”
    不知为何,明明她的话里满是尖酸,可他想到的,却是她一闪而过的泪颜。他看着小姑娘鞋面上晕开的泪渍,悲哀地摇摇头。
    过去的这两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她身边。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仿佛还是那个风雪夜里风尘仆仆的旅人,只要推开家门,炮筒子一样的小女孩总会一口气扎到他怀里,抱着他不松手。
    她自始至终都在等着他回家。
    再回想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千斤重的石头撕扯着他。与他最亲密无间的小丫头,到头来竟恨毒了他,就是他至此为奴、为畜,被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只怕也填不平她心头的无垠恨海。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是希望她不要再迷恋他不假,可真的被她憎恨了,这痛楚竟如万箭穿心,让他肝胆俱裂,痛入心脾。他以为毒发时的痛苦已是他可以忍受的疼痛极限,可原来,仅是被她憎恨,这难耐的伤悲就已轻巧压过了他遭受的所有苦痛。
    君不封清楚自己早已声名尽毁,他可以接受全天下人的误解,却唯独不想让解萦讨厌。可偏偏,是他一己之力,将自己最珍惜的小姑娘逼成了一个坏种。
    像是有无形的绳索悄然套上脖颈,绳索渐次收紧,他低声呜咽,在这频繁的窒息中不停颤抖,泪水冲开了他脸上的血痕,不时蜇着伤口,他无知无觉。
    看君不封这样痛苦,解萦的心也随之酸酸地胀痛起来。之前仗着心里有一股邪火作祟,她借题发挥,如愿以偿把君不封逼进了绝境。
    但看他真的难过了,她又开始后悔,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归根结底,她从来就不想让他伤心。
    压抑着心底幽暗滋生的邪火,解萦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柔声道:“大哥,为你四下奔走了两年,我也累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要怎么能确保你可以完成允诺,那是你的事,我不会过问。但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只要你肯和我做一对避世的夫妻,林声竹这边,我会替你向燕云姐求情,他的活罪固然难逃,但死罪定是不会有了。只要你想,以后我们也可以经常来看他,让你们兄弟团聚。至于外面的事,你更不用操心。以前我说让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你不信。现在两年过去了,你总能信了吧?就算之后没办法在留芳谷久居,我们也可以远赴东瀛,或者南疆。天下之大,总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二人喘息……所以,和我回家,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悠闲的田园生活,再不去管江湖事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缥缈,语调轻柔,绵言细语的一番话,活像一场稍纵即逝的梦。解萦满怀期望地望着君不封,君不封尚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迷醉里。回过神来,迎着她灼热的目光,他蓦地想起了记忆里更小一点的她。
    年轮一圈一圈往回拨着,记忆的尽头,一个浑身血污的瘦弱女童紧攥着小木鸟,正卑怯地望着他。
    君不封身体一抖,神色黯然地低下头,他朝她悲哀一笑,随后便如一条狗般匍匐在地,再未抬起头。
    解萦的微笑僵在脸上,无措地望向燕云。
    看到女孩眼里的浓郁情感,君不封想,即便她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可她对他的感情,依然浓烈到让他无从招架。
    试问哪个男人见到这样纯粹真挚的目光不会心动?
    他不过是一介莽夫,何德何能让这等佳人对他情根深种?
    从没有女子用这般诚挚恋慕的目光看过他。他不是圣人,也断不掉自身的七情六欲,如果不曾被她撼动,他也不可能多年锲而不舍地回到那春光旖旎的梦中。
    君不封接受自己无从逃脱她恋慕的悲哀。
    想到这世上竟有一个柔软细弱的少女热烈而深沉地爱着自己,他感动尚来不及,更别提报答,便是赌上自己这一条贱命,他也要回报她的深情厚谊。
    可每每与解萦那含情脉脉的双目对视,就会有另一道冷峻的目光直直穿透他。
    那目光来自少时的她,一个只有四五岁模样的瘦小女童。小女孩空洞猜忌的眼眸因两人的因缘际会,第一次有了光彩。她的目光始终紧随着他,眼里心里都是对他的全然信任与崇拜。在她的爱戴下,他亦被她塑造出一副不朽金身。他以为他会守护她直到自己的生命尽头,可谁又能想到,破除金身的不详诅咒,也不过是她对他的执着。
    又一次跪倒在她面前,恍惚之间,君不封还是身处只有两人相依为命的密室。
    小姑娘哀哀地恳求着他,以终身做兄妹为代价,换他一个不走的允诺。
    当时他心不在焉地应许了她,最终食了言。
    现在她依旧望着自己,目光不再有小心翼翼的卑怯。她已经用勇气和极大的毅力证明了她的手段和决心。只要他的一个认可,她可以对他的一切伤害既往不咎。他们之间没有隔夜的仇,小姑娘也从来不是跟他生分的性子。自始至终她都最爱他。
    可他却又要让她失望。
    孩童模样的她始终住在他心里,他熟悉她从小到大的种种模样与转变,他忘不掉她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怎么会忘呢。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早就是他的孩子了,与她一起度过的岁岁年年,都是他血色人生中的难得亮色。
    他不想破坏兄妹俩之间的纯粹亲情。每当他在她的坚定不移下动了一点不该有的旖旎念头,记忆里的小解萦就如他们初识那般冷冷地注视着他,仿佛随时会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下一口。
    现在他的手臂又在泛着疼了,仿佛她已经隔空咬过他,在他身上肆意发泄着她的愤怒——她一贯顶礼膜拜的君大侠,原来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好色之徒,对她别有所图。
    对如今的她动了心,似乎也就辜负了幼年的她对他一直以来的依恋与信任。
    他控制不住那春光入梦,实际回想他们已有的亲密,她暴戾的吻。女孩的嘴唇是柔软甜美的。可他想吐,他只想吐。
    逃避解决不了他们的任何问题,这一次重逢,他已经认清。
    时间没办法淡化一切,解萦更不可能对他放手。
    他若出逃,她只会给出千种万种更为极端的方法来应对他。
    他终究要对她浓烈的感情有个交代。
    他实在不想让她难过,也实在不想让她失望。
    他想回应她的感情。可他……
    眼里蓄着薄薄的泪,君不封突然向解萦叩起头,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被鲜血浸染成暗红,延绵不绝的血液最终汇成一条小溪,流到了颤抖的她身侧。
    在弥漫的血汽里,君不封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丫头,过去是大哥对不起你。大哥知错了。大哥听话,大哥不会离开你了。从今往后,你要杀要剐,大哥都绝无怨言。只是……只是……”
    只是,他还是没办法与她成亲。
    不用他说完,解萦已经在心里替他补完了下半句。
    她不再颤抖了,只是无望地仰起头。
    身旁沉闷的磕头仍不停歇,那声响,要比给林声竹求情还要沉重许多。每一声撞击,都犹如一颗巨石,重击在她心房,难受得她喘不过气。
    她可以想象到他的疼痛,沿途一路,大哥为她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更是以命来搏,求她一个原谅。林声竹的生死在此刻突然不重要了,他仅是在向她诉说一个迟来的道歉,也许这道歉里也有他们毫无希望的未来。
    真可笑。
    解萦一脚将他身子踹得歪向一旁,君不封力不能支地瘫在地上,咳嗽不止。
    解萦不去看他的惨状,只是轻松地哼笑出声。
    和两年前相比,君不封的态度变了太多。强硬如他,竟然也学会了低三下四地求和,再没了对她说教的意图。
    只是可惜,他们的结局,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但他的回应,她不意外。
    虽然她仍对他抱着不该有的期许,但如果他能接受她,这反倒不是他了。
    若她与君不封仅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旁人若拿她的性命要挟,逼他二人做夫妻,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娶她为妻,一生一世待她好。
    但偏偏,在是他的“爱人”之前,她先是他的女儿,他的小妹。
    寻常男人或许轻而易举就能越过那条线,但君不封做不到。
    大侠之所以能称之为大侠,便是对自身正义信念的毫不动摇。
    动摇了,那就不是他了。
    她庆幸他的冷酷丝毫未变,又绝望自己的付出,完全撼动不了他分毫。
    她踩着他的脑袋,脚上一直在下狠劲。
    “君不封,我给了你一条明路,你偏偏不选。这叫什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以前发现你是贱货,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贱?你就这么想被我当一个畜生养?为了救人,你什么都可以牺牲,哪怕这个人背信弃义,你照样可以为了他把命豁出去;可唯独对我,只有不许,不行,不可以?你宁肯做一头被豢养虐待的畜生,都不愿意好好和我过一辈子。好,我成全你,成全你!”
    解萦怒火中烧,当着燕云的面扯坏了他的衣服,逼迫他在燕云面前赤裸了身体。不给燕云赏玩的机会,解萦扯来仇枫的剑鞘,毫不留情地抽打着他,君不封身上多处穴道被封,躲无可躲,被她抽得满身血污,气息奄奄。
    君不封本就内伤未愈,如今情绪不稳,毒气攻心,体内体外均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直至剑鞘折断劈为两半,君不封已在昏死边缘。
    解萦自始至终都在等他的一声求饶。她打他不遗余力,下的都是狠手。
    可他还是宁肯遭受毒打,也不愿再对她说一句软话。
    她给过他机会,他也清楚怎样用一句话就能将她的乖戾卸得干干净净。
    可他偏不用。
    在林声竹和她之间,他选了林声竹。
    在猪狗不如与岁月静好之间,他选了猪狗不如。
    过往的点点滴滴一直在她眼前回溯,最终停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瞬。
    如果,他仅是救了她的命,两人至此没有任何交集,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是否会对她动心?
    可惜,没有如果。
    她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的血人,悲哀地笑道:“君不封,如果可以,真希望这辈子从没被你救过。”
    那满是血污的活物颤抖着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哀嚎,并最终在痛哭中晕死过去。
    第十四章  归乡(五)
    看着情形凄惨的君不封,解萦顾不得难过,和燕云订对了之后的安排,两人协力为君不封诊脉,拟定了最新的药方,能保他三月之内性命无虞。
    她们随即在漫天毒瘴中分道扬镳,昏迷不醒的三个男人经由燕云和她豢养的几个死士送走,而解萦有条不紊地服用着几种药物,默默等待屠魔会诸人寻上门来。
    幻露湖畔的毒瘴久久不散,被喻文澜派来盯梢的密探发现幻露湖突生异变,为时晚矣,只得等总部派来人马,毒瘴略消,才敢带着一批医者闯入迷障之中。
    他们在湖畔的芦苇荡里发现了神智失常的解萦。解萦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两眼发直。骤然见到他们,她先是傻乎乎地打量,随后凄声尖叫:“死了!都死了!”解萦又哭又笑,歇斯底里,但凡有人想凑近她身前,她就又咬又打,最后还是匆匆赶来的喻文澜下手,点了她的睡穴,带她回屠魔会总部疗伤。
    在解萦之外,本应在此等候支援的林声竹等人,均不知所终。只有幻梦小筑里的破碎血衣昭示着屋里似乎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死斗。
    解萦和仇枫这一路大摇大摆地押送君不封,早已被沿途的密探看在眼里,他们也对林声竹前来会合一事心知肚明。这一夜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异变,除了身处其中的解萦,世人均不得而知。但目前唯一能确认的是,瘴气中的毒素出自奈何庄,是现在已颇为罕见的“漫天流萤”。
    半个月后,解萦的神智勉强恢复正常,可以向喻文澜讲自己所知悉的碎片。
    解萦称,她与君不封重逢时,君不封身中奇毒,命在顷刻,她这一路特意放慢行军速度,是在为他采药续命。几人在幻露小筑汇合后,林声竹要一同送君不封去翠微湖总部。事发当夜,因为男人们都在喝酒,解萦实在插不上话,那天睡得很早。五更天,她被一股奇异的幽香呛醒,屋外起了漫天毒瘴,而主厅里的三个男人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急得团团乱转,只得先服用了避毒的药丸,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可幻露湖畔的瘴气实在太过浓重……后面的事,她就记不清了。
    沉默了半晌,解萦啜咽着抓住喻文澜的衣袖:“大哥和小枫,是不是都死了。”
    喻文澜神色复杂地拍拍她的手背,试图宽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一切还没有落实,他们的生死还有转机,也许他们并没有死,他们只是……失踪了。”
    解萦身子一颤,在喻文澜离开后,一个人哭得肝肠寸断。
    那天之后,解萦就“疯”了。
    解萦与君不封的兄妹关系,屠魔会人尽皆知,即便这家伙已是人人唾弃的魔头,她依旧以被当年惩恶扬善的他救下为荣;至于她与仇枫之间的情谊,更是屠魔会的一段佳话,如无意外,两位少年侠侣本就将在未来一年之内拜堂成亲。
    如今,恩人与情郎双双不知所踪,又有奈何庄从中作梗,只怕两人早已丢了性命。解萦身世坎坷,毕生悲苦,又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就是表面上看着再正常,人们也知道,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就在解萦心灰意冷,提出要返回留芳谷之际,扬州那边传来了君不封的消息。又是人们所熟知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解萦这时却瞪着眼睛问,他的胸前,有无青鸟的文身。
    君不封此前屈辱的游街,已让不少探子看清了他胸前的凛然青鸟。刺青是他的标识。有君不封最亲近的妹子做指证,那冒牌货多年来的盗名行径,自然不攻自破。
    解萦这时才悠悠指出,林声竹之所以甘愿冒着风险,亲自押送君不封回屠魔会,也是因为君不封向他袒露,实际自己这几年来一直被拘禁在奈何庄的地牢之中,近日才得以逃出。
    如今他的手里,攥着奈何庄这些年专门针对屠魔会的秘密部署情报。
    君不封与妖女茹心纠缠一事,江湖上人尽皆知。奈何庄借他之名,又以屠魔会苛待元老,严惩下属为题,招兵买马,引来了不少曾受屠魔会怠慢的江湖人,势力进一步扩充。奈何庄在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自然要壮大这冒牌货的声威。他们不需要冒牌货能闯出多大的江湖名气,他们要得到仅是这个招揽新人的“名”。
    显而易见,为了避免暴露情报,林声竹三人已被奈何庄悄然灭口,至于他们留下解萦的活口,想是为了向屠魔会示威。
    解萦又说,提及自己曾背叛屠魔会一事时,君不封声泪俱下,称多年来苟活于世,也不过是为了能弥补此前犯下的弥天大错。他不求自己能重回屠魔会,只求能获取昔日同僚们的原谅。
    “但就算被原谅,就算被证明了清白,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解萦黯然地抱着他的血衣,眼泪和布料上的血迹缠到一起,是更深沉的黑,“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屠魔会很快撤销了对君不封的“江湖绝杀令”,昭告天下宣布他清白的那一天,解萦踏上了返乡的旅途。
    消失的三人始终音信全无,解萦也不把自己困在等待他们回来的幻梦之中。她委托屠魔会里最好的木工打造了三口棺材,她要把枉死的三个人带回谷,葬在茹心的衣冠冢旁,此后尘归尘,土归土,这三位老友,也终究是在地下团圆了。
    他们一路依托水路前行,每逢靠岸,解萦便四处添置男子的衣物,还采购稀有的矿石和武器,回到船上,解萦就一股脑地把这些东西通通扔进棺材里。
    喻文澜疼惜解萦身世凄苦,特意给了她大把的盘缠用以挥霍,解萦也不拒绝喻文澜的美意,赶在回谷前将盘缠挥霍得一干二净。
    沿途护送她返程的屠魔会侠士在与留芳谷派来接应解萦的弟子会合后,启程离开。而解萦沿着水路,一路走走停停,于数日后的深夜抵达留芳谷码头。
    幽谷寂静,负责接应的弟子闷声将解萦的行李——三口沉重的棺材——带回到她积灰已久的小院外,客套了几句,便忙不迭地逃了。
    自解萦离谷后,快活林附近人迹罕至,较往日更显凄凉。如不是必须送她回家,寻常弟子都不愿来此地触霉头。
    眼见同门都飞似的溜走,解萦收拾好行李,在屋里院外点好熏香。她拿了一些此前制作的机关道具,抄起采药的竹篮,轻车熟路潜进快活林。
    再次回到家中,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解萦生起火,将树王的树皮与手里的几种草药捣碎到一起,在小土灶上煎起药。
    草药咕嘟咕嘟地煎着,苦涩的药香弥散。解萦美滋滋地吹着口哨,不着痕迹熄灭了四周的熏香,确认周围无人盯梢,她随后推开了院外依次排布的三口棺材。
    解萦挑拣着棺材里的稀罕玩意,不时往屋内拿几件用作装饰。待到草药彻底煎好,她也停在了最后一口棺材旁。
    这口棺材看似散乱地堆着杂物和衣服,实则另有玄机。
    穿过重重迷障,解萦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沉睡着的柔韧肌理。
    看似密不透风的棺材里,藏着一个人。
    这人自然是君不封,他周身赤裸,双手被缚,用心棍卡着两臂,大小腿亦被捆在一起,只能保持膝盖弯曲的姿势,活像头只会攀爬的野兽。
    按照此前的安排,燕云在解萦沿途经过的最后一个码头等候。临回留芳谷的前一天,解萦感激同门护送,要带他们去城里最好的酒楼用餐,以表谢意。她这一路的悲哀早已被众人看在眼里,他们自不会弗她美意。
    而那装着棺材的大船就停在港口,无人看管。燕云甚至不用伪装,整个人大摇大摆地潜进船舱,将已被提前喂药、内外清理妥当的君不封盛进棺材中。
    事成之后,她在码头放起了配色奇诡的烟花,亦借此向解萦道别。
    眼下,君不封的神智还很不清醒,解萦从怀中摸出一小瓶药,让他嗅了嗅。男人悠悠转醒,双眼还是迟迟对不上焦。
    解萦长久地拥着他,也不计较男人是否对她有回应。
    仅是单方面拥住他温暖赤裸的身体,她的心里就迸射出无尽的暖流。
    因为她的瞒天过海,本应属于君不封的清白终见天日,屠魔会放弃通缉之余,也答应对他早年的“背叛”既往不咎。
    她的大哥,又是一个举世公认的好人了。
    一个失踪的好人,一个“已死”的好人。
    虽然之后不会再有机会,但他终于可以和她一并站在太阳之下了。即便这些虚名对如今的他已毫无意义,可就算大哥自此销声匿迹,她也要维护他的声名。
    英雄即便被她当成了狗,英雄也始终都是她的英雄。
    将晾了一阵的汤药倒到碗里,解萦坐进棺材,与君不封对视。她将汤药悉心地吹了又吹,趁他恍惚,一把揽过他,口对口地将汤药一点点喂给他。
    男人先是错愕,后是悲哀地认命。
    熬好的草药很苦很涩,解萦却只能尝到甜。
    她终于可以肆意掠夺清醒时大哥的唇舌。
    而君不封虽动弹不得,却还是很强烈地抗拒与她实质的接吻,舌头一直在试图往出赶她。
    解萦气不过,在他大腿内侧的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挤出一抹阴惨惨的冷笑,随即死死咬住他的喉结。解萦此前在君不封身上留下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只要她想,她尽可以将男人身上的好肉一块块咬下来,可生啖人肉的滋味实在太不美好,解萦也不想在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好日子对君不封施加如此程度的报复。
    她单是咬他,在他饱满的胸肌上留下独属自己的印记,直到他的身上再无一块好肉,她才能欢快地去找下一种玩法。
    仅是片刻功夫,君不封平添无数新伤,还因为这不加节制的撕咬痛得几度昏迷。解萦把他上身作践够了,又往下去作践。鉴于君不封两腿被缚,不方便下嘴,解萦干脆咬住他小腿的筋腱,君不封疼到一直在打摆子,淌了一身的冷汗,还是一声不吭。
    解萦也不与他生气,只是突然想起了记忆里那个面目模糊的小倌。她想不起他的脸,但她记得他的漠然。
    当时的她还在想,君不封落到这一步时,会不会也是这种倔强到一声不吭的野狗。
    她猜对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
    解萦从来就不喜欢顺从的男人,脾性烈一些,更有挑战性。
    越野的狗,才越要驯。
    汤碗的最后一滴药见了底,解萦不顾男人的一再闪躲,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大哥,我去快活林里给你采来了树王的树皮入药,服下这碗药,身上有没有感觉身上轻松一些?服下这碗药,也就不用再担心毒发,你不会再痛了。只要再慢慢调理几周,你体内的毒素便可尽解。之后还是生龙活虎的好儿郎。”她理了理他的长发,声音柔了又柔,“我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也有为你做下一些事。我拆穿了那个冒牌货对你的冒充,屠魔会不仅撤销了对你的通缉令,也明说之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曾经你最担心的事,我都替你化解了。你不用再担心你的身份会害到我啦,从今往后,也没有什么人能再束缚你我二人了。你对我言而无信,但我要言出必行的,我说了要保护你,就一定要保护你。这下你总能信了吧?”
    君不封定定地望着她,哽咽地“嗯”了一声,在夜风中打了个寒噤。
    解萦滴溜溜地盯着他,希望他能对自己说些什么。
    可男人仅是把解萦的话听进心里,没有任何表示。
    事到如今,解萦并不计较他的冷淡。
    对他,她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欠他的命,她也应该还清了。
    现在,该是她向他讨情债了。
    薅着男人的头发,她将他像死狗一样从棺材里薅出来。由于身体被缚,君不封只能以一种极为可笑的姿态砸在地上。
    解萦取下腰间新近入手的软鞭,对着君不封的脊背狠狠一抽。
    “叙旧完了,也该谈正事了。怎么,才在燕云姐那里待了几天,就忘了你对我的约定了?”
    “别跟我提那下作的妖女!”
    君不封回到留芳谷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骂人。
    他这一路都被燕云装在一口箱子中,终日昏沉,除了例行的喂食和排泄,他只能蜷缩在箱子里,通过四周的声音和颠簸,确认自己身处何地。
    夜里,他和其他行李被燕云归置在卧房,被迫旁听林声竹师徒的凄惨“洞房”。
    燕云特意给解萦寄来密信,发誓自己在“洞房夜”没占君不封一丝一毫的便宜,解萦信她的话,又想被迫旁听林声竹师徒受难的大哥,内心该有多煎熬。
    林声竹师徒具体受了什么折磨,君不封不得而知。他能听到的,只是撕心裂肺的呜咽和惨叫,夜夜如此。
    在他与解萦的故事里,君不封清楚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负心汉,一路辜负小姑娘的深情厚谊,他虽与解萦达成了交易,强行留住了林声竹的一条命,可林声竹师徒的劫难,完全是因他而起。
    他又该如何自处?
    曾经阻碍解萦的障碍,如今已被她一扫而空,他也在她的设计下洗除污名,有了一个圆满的“死亡”。
    那之后他的归处呢?
    “怎么,意思是等我给你解开束缚,让你走进去?”女孩恶狠狠地鞭打着他,话语严酷至极,“畜生就该有畜生的样子,还用我教你?给我爬进去!”
    君不封双腿被缚,没办法像走兽那样正常攀爬,只能依靠着膝盖,一点一点搓回小屋。
    棺材放在距离小院不远处的预留家禽场旁,他姿态丑陋地向前腾挪,双膝和手肘很快都蹭出了血,临近门时,解萦看到了小院拖了半里长的血迹,打了些井水将血水冲散,转而在君不封屁股上踢了一脚,示意他爬进屋里。
    君不封费尽千辛万苦,最终爬进了密室。
    那个让他熟悉的密室,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
    屋里是满布的绳索,新修的木栅,加装的横梁与吊钩,悬挂四周的刑具……熟悉的桌椅消失不见,现在的密室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刑房。
    曾在湖底监狱协助刑讯的经历使得他很多刑具都不陌生,而解萦正若无其事地往墙上挂着她这几日新入手的刑具。
    归谷途中,解萦收集武器道具之余,也慢慢攒齐了所需的刑具。将刑具分门别类地挂上墙,解萦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如狗一般伏在地上的君不封。
    扬手三枚玫花锥,解萦头也不回,径自划开了君不封身上的数道绳索。
    君不封捂着要害,神色复杂地站起身。
    解萦挑着眉,将大半密室让给他,自己则走到墙边,在阴影中交叉起双手,直勾勾地盯着他。
    沉重的铁链被扔在房间正中央。
    本来密不透风的密室,多了一个小窗,月光斜斜地打在铁链上,泛着森冷的光。
    君不封走过去,喉结微动。他看了她一眼,颤抖着依次为自己戴好了手铐,脚镣。
    两年过去了,密室还多了一道独属脖颈的枷锁。
    他拿起项圈,又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
    阴影中的女孩,双眸分外明亮,那眼里闪耀的光辉,甚至让他心惊。
    “咔哒”一声脆响,他将自己尽数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密室中。
    迎着她饱含下流的目光审视,他又下意识遮住了羞——便是到现在,她也没有丝毫要让他着片缕的意图。
    君不封两手捂着胯,低着头站在原地,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解萦突然冷冷地笑了:“这是还在等着我给你穿衣服?畜生配穿人的衣服?几天没教你规矩,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随手抄来几股藤条,直接打到他手上。
    因为疼痛,君不封本能缩回手,解萦顺势朝着他下腹一踢,君不封疼得弯了腰,解萦又用了暗劲,直接踹他双膝。
    君不封力不能支,直直砸在地上,本就受伤的膝盖又添新伤。
    女孩对他毫无怜悯,挠了挠他的下巴,就接连着抽了他四十下耳光。
    她让他背负双手,蹬掉了自己绣花鞋,踩着他的大腿,迫使他的两腿大开,重心压低,再压低。
    最后,她一脚踩到了他隐私的脆弱上。
    薄薄一层罗袜难以阻滞她足尖的余温,他能感受到那柔韧的温暖。
    因为疼痛,君不封不住地颤抖,而女孩却不顾忌,像是踩着什么新奇的玩具,力道时重时轻,时踩时跺。
    君不封在疼痛中仰起头,到底泄出几声疼痛的呼喊,女孩这时却鬼迷心窍地搂住他,将他整个人都纳入她怀中。
    她出神又着迷地望着他,轻轻亲吻他的眼睛。
    “大哥,不用怕会拖累我了,我带你回家了。往后的日子,就算是牲口过的日子,也都会是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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