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是在告诉陆书瑾,若是她遭遇了什么危险被逼逃离云城,也已前往风台山去寻找他,他没有明说的原因是军营乃秘密要地,不方便告诉任何人。
    前往风台山原本有三条路,但是现在只余下了两条,若是能将贾崔等人引入其中又提前设下陷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知能有几分胜算。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之处,便是她不知道贾崔若是带人前去,会选择哪一条路。
    萧矜先前说其中一条路在五月之后才会有河水倒灌,现在才是四月,河水倒灌的情况并未出现,那条路仍然可行。
    不能确认他走哪条路,就难以提前设下陷阱。
    陆书瑾落笔时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第二封信交出的时间迫在眉睫,已耽搁不得,她别无他法。
    士兵撤出云城之后的隔日,陆书瑾写出了第二封信,而后在云城兜了很多个圈子,在梁春堰的暗中相助之下甩掉了监视她的护卫一段路程,确保能够造成萧矜与她暗中递信的假象。
    她将信送上,被贾崔拿走。
    信中的第二个要求,是要贾崔亲自前往风台山,接手另一半虎符。
    此事非同小可,贾崔不信任季朔廷,便拿了信回去找叶洵和吕泽商议。
    叶洵知晓风台山的位置,指出了前往风台山的路。
    “萧矜手中没有那么多人手,又躲在城外偏僻之处,不可能在所有路上都设下陷阱,只要他不知我们从哪条路去,便无法埋伏我们。”叶洵点着纸上所画的地图,说道:“且就算是中了他的埋伏,只要我们多带些士兵去,他动不了那批精兵,更是奈何不得我们。”
    吕泽沉默半晌,说:“若是他当真在两条路上都设下了埋伏呢?”
    叶洵道:“世子莫要担忧,即日起我便派人前往两条路上探测,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便立即就被识破。云城百姓皆在我们手上,萧矜若是在乎他们的性命,就绝不敢使诈。”
    贾崔是个没脑子的,听来听去,觉得叶洵说的是对的,就说:“这样可行。”
    吕泽仍是犹豫,贾崔便是看不得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大掌一拍桌面,横道:“他萧家暗卫能有几分本事敢与我们手底下的兵打?多带些人去,就算他真敢动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给他淹死!”
    吕泽道:“我怕这是调虎离山。”
    叶洵就道:“那便带一半兵,留一半兵,如此保险。”
    贾崔立即赞同,“就这么办!要我说那萧家的崽子怕是早就吓得不行,若非是撑着那萧家最后一点脸面,约莫早就双手把虎符捧着送来了,他自知无望抗衡,所以肯定会老老实实交上虎符。”
    叶洵听后,勾着唇淡淡笑了一下,说:“贾将军料事如神,别看萧矜平日里纨绔蛮横,实际上却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听说将军要来云城之前就灰溜溜逃跑了。”
    贾崔很是受用,拍案将这决定给定了下来。
    吕泽多疑,思来想去,觉着这场送虎符之事多半是调虎离山,且城中还有季朔廷这个立场模糊不清之人,他不敢留下,于是与贾崔商量,要与他交换。
    贾崔急着拿到虎符,更是乐得逞威风,当下就答应,三人一合计,选定了路之后便开始计划行动。
    当日下午,吕泽前往叶洵的书房时,却撞见叶芹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顿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叶芹被吓得浑身一颤,话卡在嗓子眼,答不上来。
    吕泽心中一凛,粗暴地拽着她往书房中去,就见那桌上还放着中午与叶洵等人商议时的地图,其中一条路的名字画了圈,他勃然大怒,喊道:“来人!”
    脚步声传来,匆忙走进来的人却是叶洵,他见叶芹因疼痛皱起脸,眼中含着泪水挣扎,他脸色一变,大步上前问:“世子,舍妹是做了什么错事?”
    吕泽回头,指着桌上的纸道:“书房重地岂能让旁人乱闯?我方才来的时候就见你妹妹往外走,桌上放着这张纸,她定然是看过了!”
    叶洵松一口气,笑道:“世子放心,舍妹不识字,绝看不懂这上面写了什么。”
    吕泽神色一愣,“不识字?”
    叶洵点头,望向叶芹,“芹芹,你告诉世子是不是?”
    叶芹流着泪,将头埋起来,哭道:“我好痛,哥哥……”
    叶洵叹气,上前摸了摸叶芹的脑袋,又拂了一把吕泽的手,说道:“世子见谅,我这妹妹自幼摔坏了脑袋,与傻子无异,是以从不曾教过她念书识字,府上之人皆知此事,若是世子疑心,大可随意找下人来问。”
    说完又斥责叶芹,“说了多少遍,让你老老实实在房中呆着,总是出来乱跑,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回去好好反省过错!”
    吕泽怀疑的目光又落在叶芹身上,见她揉着手腕往叶洵怀里钻,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什么话都不说,倒真像是个傻子。
    “不论如何,也不该让闲杂人等进入书房。”吕泽的脸色终是有所缓和。
    叶洵唤了下人来将叶芹送走,说道:“此事的??x?确是我的不是,既然这条路被你我之外的第四人所知,那咱们便改道走另一条路,世子以为如何?”
    吕泽一时不言,似在思考。
    “叶家多年来便依附于聂相,为六殿下尽心尽力,如今紧要关头,我们定当是全力协助世子与贾将军取得虎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万万不敢拿叶家前程玩笑,绝不敢有半点异心。”叶洵颔首,万分诚恳道:“还望世子信任我。”
    吕泽听后,思量半晌,总算点头答应。
    任何事情出了纰漏,叶家是首当其冲死在前面的,是以吕泽信任叶洵绝无二心。
    皓月当空,叶洵端着一碗甜汤进了叶芹的房中。
    “哥哥。”叶芹撇着嘴坐在软椅上,不像以前那般看见他就立马迎上来欢迎。
    叶洵搁下甜汤,走到叶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生哥哥气了?”
    “白日里分明是哥哥让我进的书房。”叶芹气哼哼道。
    叶洵撩起她的手腕,见上面还留有些许被捏出的青紫痕迹,叹气道:“那的确是哥哥的不是,你抽哥哥耳刮子吧。”
    叶芹沉着嘴角不说话。
    他端了甜汤过来,“来,这是给你赔罪的。”
    叶芹很容易就能哄好,有了甜的东西一入口,她就完全不计较叶洵白日故意害她挨骂的事。
    “哥哥,还有吗?”一碗甜汤被她吃完,叶芹再一开口,嗓子已经变得喑哑,她露出惊慌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哥哥……”再出声,像是有一股力道阻了嗓子,声音很难发出来。
    叶洵赶忙安抚她,说道:“芹芹别怕,这是一种暂封嗓子的药,对你没有伤害的。”
    叶芹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兄长要给她吃药,长了长口,再想说话声音已是完全消失,她委屈地抹起眼泪。
    叶洵取出一件黑色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又给她擦了泪,低声说:“你不是好些日子没见陆书瑾了吗?今日让你去找他,怕你在路上发出声音所以才先封了你的嗓子,时间一过就会好,别怕。”
    叶芹一听要带她去找陆书瑾,眼泪立马就止住了,也很快就不计较兄长给她下药一事,张嘴无声地说话。
    叶洵知晓时间紧迫,并不与她多言,将披风上的黑色帽兜罩在她的头上,带着她从后窗翻出,前往叶府后头的一个小侧门。
    这地方只有叶家下人在把守,是个很窄的门,叶芹走出去之后就看见门口有一匹马。
    叶洵助她上马,叮嘱道:“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若是有人在后面追,你便加快马速,先前学了那么久的骑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叶芹点点头,手搭在缰绳上。
    她在骑马这件事上吃了很多苦头,任何事,女红,琴乐,只要叶芹表现出不想学,叶洵便从来不会勉强。
    但只有骑马这件事上,叶洵极为坚持,哪怕叶芹因此摔伤也未曾停止。
    叶洵仰头看着妹妹,忽而招手,叶芹便听话地弯腰,低头探过来。
    叶洵伸手捏了捏叶芹的鼻子,语气无奈又宠溺,“你个小骗子,什么时候学了认字,敢瞒着哥哥是不是?”
    叶芹吓得直起身,惊慌地看着叶洵。
    这是她答应过陆书瑾的,绝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她不知道叶洵是如何得知。
    叶洵自然也没有解释,拍了下马屁,说:“走吧。”
    骏马应声而动,驮着叶芹往前走。
    夜色之下视线有限,很快叶洵就看不见她了,马蹄声也渐远,直到完全消失,他才转身回去。
    路上没有行人,走的又是叶府后头的偏僻之路,连巡逻的士兵都没有,隔着好几丈才有一盏灯,叶芹独自行在这种路上,肯定是害怕的。
    她记着叶洵说的,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也不敢左顾右盼,直到身后响起了另一重马蹄声。
    很快,身后的马蹄声变多,叶芹受到惊吓回头,就看见身后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骑马的人,手里握着的长剑在灯下闪着寒芒,正追赶着她。
    叶芹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立即加快马速,奋力向前奔。
    她立即开始哭喊,但是由于嗓子被药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任由泪水流了满脸,经烈风一吹,脸上又痛又寒。
    身后的马蹄声逐渐靠近,叶芹慌张地一再踢撞马腹,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忽而身下的马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撒开蹄子往前狂奔起来,且完全偏离了原来的道路,不知拐去了什么偏僻小道,周围竟是连一盏灯都没有了。
    叶芹害怕地俯身,死死抱住马脖子,任凭马疯狂地奔了一段路之后,才慢慢停下来。
    随后马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慢慢走了几步,噗通一下歪倒在地,叶芹也跟着摔了下来,滚在了一旁的地上,借着月光一看,那马的腹部不知何时插了一柄长剑,血流得到处都是,如今卧在地上,只有进的气儿了。
    但经过它的一阵狂奔,那些原本追在身后的人却消失了。
    叶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想要站起来时却感觉左腿传来钻心的痛楚,完全使不上力气。
    若是能够发出声音,叶芹凄惨的哭声必定能将周围的人全部吵醒,她哭着将背抵上一堵墙,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拢在黑披风之中,帽兜盖上,想以夜色做掩护,怕那些人追上来时能够看到她。
    不知道坐了多久,叶芹的泪都干了,果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肝胆俱裂,将自己蜷缩得更小,生怕被发现。
    马蹄声落在跟前停下,有人下马,脚步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叶芹害怕得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祈祷着自己别被人发现。
    然而这祈祷终究是没多大用处,来人还是在月色和流了满地血的马旁发现了蜷缩起来的叶芹,脚步声落到她的跟前。
    叶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绝望地哭起来,仍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很快,她的帽兜被人掀开,朦胧的泪中,她看到了一盏灯散发的光芒,暖黄的颜色将眼前照亮,一张稍显冷漠的俊脸出现在她视线中。
    “腿受伤了?”他蹲在叶芹身前,平静的眸与她对视,声音也清冷。
    叶芹吓得浑身瘫软,大哭着抱住来人的脖子,扑进他的怀里,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无声的四个字:朔廷哥哥。
    季朔廷身上沾满了血,还未干,像是刚杀了不少人再过来的。
    他没说第二句话,一手提着灯,一手抱起叶芹,将马抛在身后,于月下沿路而行。
    萧府中,陆书瑾因为无从得知贾崔他们要走哪一条路而焦虑得无法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到深夜。
    季朔廷因先前的事也没能融入贾崔那伙人当中,他们对季朔廷相当戒备,自然不会让他知道从哪条路前往风台山。
    若是不能得到确切消息,就不能提前设下陷阱,他们前往风台山拿不到虎符,待回来之后云城又会面临一场灾难。
    陆书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错事。
    她忧虑到半夜,又一次深深地叹气之后,门忽然被叩响。
    陆书瑾讶然起身,披衣来到门前,低声问:“何人?”
    “我。”季朔廷的声音传来。
    深夜来寻,必定是有要事,陆书瑾赶忙开了锁,将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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