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翠西娅在飞机上做了个梦,她梦见十三岁时的暑假,母亲接待了关系极远的一名舅舅,他已经在美国定居数十年,好像是为了散心才在暑假这个奇怪的时间点回到英国。
    帕翠西娅其实有些期待,家族里很少有亲戚会与帕翠西娅一家来往,于是一名舅舅便显得格外新奇起来。
    醒来时梦境已经行进到来接舅舅的车辆从门前开走,那时帕翠西娅躲在房间里哭得有些厉害,可小女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这名舅舅不过留了一个月不到,大哭一场已经足够,她现在可是一名十六岁的大女孩了。
    但即便长了三岁,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国,帕翠西娅依旧在离了安检后没了头脑,站在人流出口无措地左顾右盼。还好她的舅舅老练而令人安心,就在帕翠西娅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通这三年都没怎么联系的舅舅时,一个年迈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帕翠斯?”
    ——帕翠斯是她的小名,但这个小名却只有她的舅舅叫过。
    这时她也唤他:“阿福……”
    “你可不能再这样叫我了,或许你可以叫我舅舅,帕翠斯。”帕翠西娅是名晚生女,她出生时母亲已经四十二岁,于是她的舅舅在此时已经是位年近八十岁的老人——沉稳儒雅、依旧英俊,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他在机场紧紧地拥抱住帕翠西娅,老人保暖又带着令人安心的洗衣剂香气的大衣几乎笼住了女孩,就像他响在头顶的低沉英音:“帕翠斯,可怜的女孩,你不该承受这一切。”
    他在所有人都为帕翠西娅的母亲病逝这件事感到哀悼时,唯一想到了被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帕翠西娅,更是在母亲的葬礼之后,将她接到了自己工作数十年的地方:“布鲁斯老爷并不是可怕的人,他同意你住进来,只要你不打扰到他。”
    “我和你住得很远吗?”车窗外的风景逐渐从繁华又阴郁的哥谭街景转变成更为枯黄的郊区野景,帕翠西娅有些害怕,陌生的一切让她更加依赖这位只相处过一个月不到的舅舅——不仅如此。
    “我会说服布鲁斯老爷将你留在他那边。”车子穿过荒草间的长路,进入敞开的巨大铁门,往冰冷又巨大的庄园驶去,“提姆少爷比你大两岁,帕翠斯,你可以试着与他相处。”
    “……我不理解,阿福。”
    帕翠西娅在下车前,还是在副驾驶座上这样叫了他的名字。而阿尔弗雷德什么也没说,只打开了车门去后车厢为帕翠西娅拎出行李。
    她即将要住进这个昏暗又阴沉的房子里,哥谭,与英国相似的阴雨连绵,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站在车门外看着拎起行李走来的阿尔弗雷德,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拍:“阿福的外甥女!”
    帕翠西娅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的同时慌张地后退好几步,还没看清罪魁祸首之时却笨拙地要摔倒。阿尔弗雷德扶住了她,宽厚的手掌给予着她安心:“理查德少爷,帕翠斯在哥谭的第一站还是不要定在医院比较好。”
    “抱歉,阿福,家里很少会住进女孩子。”此时帕翠西娅才稍稍冷静下来,她看向面前的男孩——或者说男人,帕翠西娅对男性的接触并不多,分不太出被阿福称为理查德的男性大概几岁。但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帕翠西娅,微抿着唇在阿福轻轻的推动中向前走了一步。
    她不是个胆小的女孩:“你好,我叫帕翠西娅·潘尼沃斯。”
    “噢嘿……”但理查德却愣了愣,宝蓝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帕翠西娅,片刻展露的笑容里带了点难以置信,“我是理查德·格雷森,你可以叫我迪克。”他两步走上前来,本想要拥抱你,但却被你的后退叫停,于是只伸出手来悬在你跟前,“我是布鲁斯的第一位养子。”
    帕翠西娅听出他还有话没说,但还先礼貌地握过手,才回头看阿尔弗雷德。管家是清楚所有人的心思,他从善如流地各自解释着:“帕翠斯,四位少爷里除了最小的达米安少爷,其他三位都与布鲁斯老爷不同姓氏。”
    “理查德少爷,帕翠斯姓潘尼沃斯,只是正好也是黑发蓝眼而已。”
    在宽敞车库里面对面的少男少女无比巧合,都有着黑发蓝眼的特征,只不过帕翠西娅的更浅一些,直视久一些,便轻易地为这剔透宝石般的颜色吸引,就像迪克这般,真诚的对视在长久后便失礼起来。
    帕翠西娅再次退到阿尔弗雷德身边,让管家轻咳一声:“理查德少爷,或许您愿意带帕翠斯去她的房间?老头子该干活了。”
    阿尔弗雷德叹了一口气,将行李交给迪克后,或许想抬手抚摸帕翠西娅的头发,但却立即放了下来:“别害怕,一切都会好的。”
    不再只是一名舅舅的阿尔弗雷德转身离开,只留下帕翠西娅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到依旧挂着笑容等待的迪克:“抱歉,布鲁斯的工作很临时,每次都得麻烦到阿福,也不知道要是阿福辞职了,布鲁斯该怎么办。”
    迪克是一个能轻易拉近距离的男性,至少帕翠西娅已经不抗拒同他肩并肩前行。
    从异国带来的行李不少,总是这是一个比自己高壮许多,又似乎活力满满的男性,帕翠西娅还是想伸手去分担行李。
    “没关系,坐了这么久飞机很累了吧?”但迪克丝毫不让她接手,大尺寸的两个行李箱以及肩上的巨大背包没为他的行动带来任何影响,上楼梯都比帕翠西娅更轻松的模样,“对了,我也可以像阿福那样叫你帕翠斯吗?”
    ——帕翠斯,只有阿尔弗雷德叫过的小名。那是英国的夏天,帕翠斯抱着本书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睡着,定时开启的浇水器为她的梦带来清凉的雨水,也为愤恼自己主人而来到英国的阿尔弗雷德带来沉默的注视。
    那时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你身上,然后在你醒后,在你手足无措地迎接这位陌生的舅舅,又忍不住带着对新亲人的期待,以及被温柔对待的窃喜将外套还给阿尔弗雷德时,他对你说:“我可以叫你帕翠斯吗?”
    “就像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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