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又不是真爹,只是个假的。
    从上马车之后,一直没看过程晏的男人,此刻终于扭头施舍了一个眼神。
    两人四目相对,程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还别说,这影十九真的是个人才,学得实在是太像了,他再次恍惚,以为这是亲爹在看他,并且透着对他的十分不满。
    “看什么看,再看我——”他伸长了脖子,不想让人看出他退缩的状态,反而抬手做出攻击的动作。
    “我会把这两句话带给主子,让他知道少爷藏在心中,一直想对他说的话是什么。”男人漫不经心地道。
    “哈?你、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我不跟爹说你坏话就不错了?你觉得他是会相信亲儿子的话,还是相信一个影卫的话?”程晏大惊失色,满脸都是荒谬之色。
    “若是再加上我呢?”
    程晏立刻瞪过去:“你要和一个影卫站在同一阵线?那我爹更得相信我的话了,他的妻子竟然跟一个外男联手,对付他的儿子,你说他心底怎么想?”
    “这谁知道呢,毕竟我会吹枕边风,而你吹不起来。”温明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程晏瞬间被气得翻白眼,声音都快打哆嗦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无耻,直接就说吹枕边风,成何体统!”
    温明蕴刚听到“成何体统”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还以为温博翰来了。
    她忍不住直接大笑出声:“难以想象,这是你程晏能说出来的话。你最没资格说成何体统吧?”
    “好了好了,少年人不要这么心急,你不是说要参加比赛嘛。这影十九能扮演你爹如此相像,迷惑过众多人的眼睛,那不仅是语气神态相像,连你爹内心的想法和处世之道肯定也认真琢磨过,想必做出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你就当提前试炼了,尝试说服他,让你参加比赛。”温明蕴摆摆手,把话题拉了回来。
    若是任由发展下去,能拌嘴个半天。
    程晏撇嘴,不再纠缠,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迟疑。
    “他都是假的,我对着一个假人说一通理由,有什么用。不仅浪费时间,看起来还特别傻,你肯定又是在戏弄我!”他不肯轻易说理由。
    明显是这段时间,一直被温明蕴坑,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立刻就觉得这像个陷阱,第一时间拒绝。
    温明蕴忍不住扶额,的确是她的错。
    两人相依为命这段时间,她一个没忍住,戏耍他有些过火。
    倒不是她要当个讨嫌的人,而是程晏炸毛的反应,实在是太让人上瘾了。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顺毛哄,很快就能哄好。
    肯定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平时程亭钰也没少逗弄他,温明蕴最近甚至都感受到了,养崽的快乐。
    “这回真的没有戏弄你,我真心的。”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你承认之前是在戏弄我咯?不行,你方才也说要举办女子比赛,你先说,就当抛砖引玉。”程晏瞬间抓住把柄,他的唇角翘得老高,脸上的笑容是藏不住的得意。
    “行吧,我先来。”温明蕴点头,直接答应了下来。
    “夫君,你看北疆民风彪悍,男女老少都崇尚武学,而且特殊时期几本全民皆兵,这种大型赛事是属于全北疆百姓的,怎么能排除一部分人呢?要不这样吧,十六岁以下的男子,与女子放在一起比赛,角逐出前几名。”她轻咳一声,轻声细语地建议道。
    男人听得很认真,手指摩挲着下巴,片刻后轻轻一点头:“行,等到了北疆,我就去上报。”
    他答应得相当干脆,原本还准备大展身手的程晏,瞬间卡壳了。
    “你怎么能答应呢?”程晏记得拍桌。
    “夫人提的建议很好,北疆一直处于战争频繁期,这种赛事虽然隆重,但是也要耗费心血,正是怕人心不齐,才没有搞全民赛事。如今把女子与少年们放一组比,其实省事不少,哪怕组织起来,也不费太多的人手和精力。”男人有理有据地说着。
    程晏完全不信:“你别想骗我,是不是因为她喊了一声夫君,还用这么温柔的语气。”
    他对着男人说完之后,立刻转头又冲着温明蕴抱怨:“你这是犯规啊,这和枕边风有什么区别?我都没有上场的机会,让你抛砖引玉,不是直接用砖头把碗砸了。”
    “你管我砸不砸碗呢,反正我说通了,到时候有比赛的时候,你就说你上不上吧?”
    程晏的嘴唇动了动,明显想豪言自己不稀罕,但还是没说出这种话来。
    “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一个赝品答应你而已,你等真人许诺了再说。还有你什么时候对我爹这么有信心了,他都从望京败逃到北疆了,还能决定了北疆的赛事?”他撇嘴,忍不住泼冷水。
    第156章 到达北疆
    “主子必然是这么想的。”
    对于程晏的不屑,男人倒是相当镇定,回答得斩钉截铁,丝毫退路都不留,好似程亭钰已经点头应允了一般。
    “嘴硬,你又不是我爹肚子里的蛔虫。”
    当然他这种抱怨,无人会反驳,只是一时之间,马车内的氛围倒是和谐了许多。
    “你跟着我作甚?”
    又到了一处休息的地方,程晏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你以为我想跟吗?这荒郊野岭的,你独自出来,自然不安全。”程晏扯着嗓音喊道。
    只是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这句话都喊得破音了,他立刻轻咳了一声。
    温明蕴立刻回头拿,少年抻着脖子与她对视。
    “你害羞了?”
    “谁害羞了?小爷我都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温明蕴嗤笑一声:“那你脸红什么?都红到了耳朵根。”
    “我这是替你脸红的,你连个丫鬟都没有,行事特别不方便,一群大老爷们儿跟着,到了下一个城区,赶紧买一个。”程晏撇了撇嘴,衣服据理力争的模样。
    “不用替我脸红,我无所谓。你不愿意跟着,我找别人也一样。影卫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没有男女之分。你成日扭扭捏捏的,比女戒教出来的小姐还要谨慎小心。”温明蕴态度随意地道。
    这句话倒是被程晏刺激得更加激动:“影卫,你想要哪个影卫跟着你?那个影十九?我告诉你,爹虽然不在场,但只要有我在,你就得有程夫人的样子。”
    温明蕴轻嗤一声,不理会他。
    程晏这几日过得十分煎熬,原本一阳光冲动少年,都被折磨得多疑起来。
    这一路赶下来,等一行人终于到达北疆之时,程晏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成天神经紧绷地盯着温明蕴,就怕她移情别恋,对这个替身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终于到了北疆程府,马车刚停,程晏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我爹呢?”
    李管事领着人在迎接,拱手行礼。
    “夫人、少爷,一路辛苦了。大爷在军中,如今还没回来。”他轻声回答。
    程晏立刻扬了扬眉头:“我爹去参军了?军队要他吗?是参加武鸣将军麾下的军队吗?打仗打到一半,不会还要回头救他吧?”
    他对亲爹的身体一向没有自信,眉头紧皱,脸上嫌弃的表情根本遮掩不住。
    李管事语气停顿片刻,道:“大爷的身体好了许多,他在军中也不用日日上阵杀敌。”
    李管事试图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晏给打断了:“哦,我知晓了,他是文职。不过就算是写写字,爹也要注意身体。还有千万不能被事务缠身,导致回不了府,这府里可不能没有他啊!”
    程晏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甚至还冲着李管事使了个眼色。
    可惜李管事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提前到达北疆的绿荷已经迎了上来,连忙将温明蕴搀扶下来。
    “夫人,红枫呢?”
    “她在后面,我已经派人去接了,过两日就到。”温明蕴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道。
    绿荷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夫人,您受苦了,奴婢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真后悔与您分开,当初就不该分道扬镳的……”
    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眼睛下面青黑一片,显然这些日子没收到温明蕴的消息,寝食难安。
    “李管事,这北疆的府邸是如何行事,你与我说说吧。”
    一直绿荷情绪稳定下来,温明蕴才与李管事说话,李管事当下毫无隐瞒,一一将情况交代清楚。
    “这宅子之前就买好了,在娶了夫人之后,大爷就让人收拾过了,既有水榭花园,供夫人烹雪煮茶,又有马场猎场,让夫人尽情骑射。府上的厨师请了几位,各自擅长的菜系不同,待夫人一一尝过之后,想留谁留几位都成。”
    “宅院整体是按照北疆的风格建造,留有地窖,平时可以放些腌菜腌肉,若是战时也可躲避敌军。您的卧房是按照望京程府修建的,若是您喜欢别的风格,皆可以告诉小的。”
    李管事不提风俗习惯,也不提人情往来,反而一个劲儿地介绍这宅子的构造。‘
    程晏听得目瞪口呆,跟着这一路走过来,北疆程府建造得与望京府邸毫不逊色,甚至很有当地特色,一路从前厅走过,完全透着一股武学风范,足见北疆全民尚武的风俗。
    但是等到了后院开始,像是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一般,划分出另一个世界。
    不同于前院的大气磅礴,后院则是雅致婉约,特别讲究,几乎一步一景,处处都体现出工匠的巧思,亭台楼阁,花鸟虫鱼,小桥流水,各种景致都不缺。
    李管事每经过一处,都能带到程亭钰。
    “北疆的夏季虽短,但是大爷说您喜欢泛舟湖上,便让人开辟了大片池塘,等夏季时,在里面种上满池荷花,您可以泛舟来采莲蓬。冬季的时候,也不怕浪费,湖面结冰,满地皑皑白雪,您与大爷在前面的亭子里围炉煮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前面就是梅园,北疆的梅花与望京的品种不同,北疆百姓也更爱红梅,武鸣将军曾说北疆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血浸泡过,哪怕再腥臭不堪,也不要恐惧和绝望,因为这片土地能开出全大烨朝最殷红的梅花,也能养出最坚强勇敢的百姓,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一行人走进梅园,果然入眼就是一片殷红,梅花的花朵偏小,可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时,却红得那样耀眼,不可忽视。
    犹如烈火,在严寒中盛放,似乎其他的花卉,在红梅面前都黯然失色,不敢与其争锋。
    温明蕴看得入神,忍不住感叹这位武鸣将军,当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他不仅给北疆带来胜利,还给陷入战争苦海的北疆人民们,注入风骨。
    哪怕武鸣是常胜将军,但光靠他一个人,守不住北疆这块地方。
    唯有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变得铁骨铮铮,士气高涨,哪怕有一日他不在了,这里也能一直坚守。
    “武鸣将军没来之前,北疆是一盘散沙,哪怕北魏只有几十人,就能轻易打开城门。所有人都犹如惊弓之鸟,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脊梁都弯折了,哪怕聚集成千上百人,却也被人轻易击败,溃散而逃,如今完全不同了。”李管事对武鸣将军显然也很佩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程晏听得双眼冒光,立刻急声道:“武鸣将军不愧是战神,以红梅喻人,让这北疆百姓如红梅一般,在洒满鲜血和仇恨的土地上,努力地挺起脊梁生活。李叔,这府里还有什么是与武鸣将军有关的,您快多说说,我爱听!”
    他这个叛逆少年,一遇到武鸣的事情,就变得无比乖巧好学。
    甚至平时在学堂里,把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但是到了夸赞武鸣的时候,却能妙笔生花,还说出这样一番文绉绉的话来。
    李管事神色一僵,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道:“少爷,这院子与武鸣将军无关,全都是大爷为了夫人建造的,花了无数心血。稍后看到您的院子时,您再问我,如今还是得问过夫人的感受。”
    “夫人,您觉得这梅园如何?”
    他三言两语打发了程晏,立刻转向温明蕴。
    “很美,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您再跟我来,前面还有果园。大爷说您爱吃各色水果,北疆虽然土地贫乏,不如望京的地质,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有不少当地特色的,这里有种朱果,全身赤红,口感酸甜……”
    李管事再次邀请她往前参观,这嘴里就没停下来过。
    温明蕴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脸上的表情轻松又愉悦,显然她对所看到的一切十分满意。
    程晏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撇嘴,不知为何,他这心里泛起一股不爽。
    “李叔,这院子建造得是不错,但依我看,爹只是随口吩咐一句,上下碰碰嘴皮子吧,其实这些巧思还是您和工匠一起沟通设想的吧。以他的个性,连书房都那么简陋,根本不像有这玲珑心思的人,您就不用替他遮掩了吧?”他的语调上扬,明显透着找茬的意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的酸意。
    “少爷,这话您可不能乱说,我一介粗人,前半辈子就是个泥腿子当兵的,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后来是老爷和大爷赏识,给了我活路,让我认识了几个字,在府上干活,又见我衷心,提拔成了管事,但实际上对这些金贵的东西还是两眼一抹黑。”李管事连忙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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