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利扬深深地看了两眼那二人,眉头紧紧蹙起,心底暗暗发誓,之后一定要报复回来。
    “殿下,您看。”
    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北魏人时,奇多忽然抬手指了指。
    叶利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树上停留着一只浑身乌黑的小鸟,若不仔细看,兴许会以为是只麻雀,不过它那双红豆般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追踪鸟,武鸣就在这附近?”他想清楚之后,登时大惊。
    奇多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让他稍安勿躁,免得被武鸣看出端倪。
    叶利扬佯装着看风景,不敢再盯着追踪鸟看。
    片刻后,那只小黑鸟扇了扇翅膀,便振翅飞走了,显然他的追踪目标也走远了。
    “走了吗?”
    “应当是走了。”
    叶利扬听到这不确定的回答,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又等了片刻,才彻底放松下来。
    “大烨皇帝多疑,所有北疆将士不是都被勒令待在营地,不准参与这次狩猎吗?他怎么还来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那只鸟的?武鸣究竟看到了多少,难道这只黑熊被放出来,他也掺和了一脚?”
    叶利扬满腹疑惑,一发问就停不下来了,表情都皱皱巴巴的。
    他现在的状态,如临大敌,简直比方才面对大烨皇帝还要紧张。
    方才守在这里如此多的人马,不仅北魏人毫无所觉,就连蔡侯爷带领的人,也没觉察到武鸣的存在,否则蔡侯爷不可能那么镇定自若。
    望京这些世家百官,对武鸣也是极其警惕,这块蛋糕统共这么大,他们可不希望再冒出一个强敌来分。
    若是皇上对武鸣没那么忌惮,而是正常封赏的话,武鸣此刻必定是异姓王,成为大烨朝权柄最大的权臣。
    奇多不停地咽口水,他都替王子觉得嘴巴发干。
    “属下刚看到不久,就指给您了。世家和百官勾结,弄出的黑熊袭击事件,本意是为了杀公主。他们应该不敢告知武鸣,若是武鸣参与了,他们就该担忧武鸣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连皇帝一起杀了。”
    “至于他抗旨进入密林,恐怕是为了打探消息,毕竟世家要杀公主一事,他们也收到了消息,就算不准备插手,看看过程也好的。”
    奇多一一回答,实际上他也猜不透武鸣怎么想,大多数答案都是他个人猜测,而且与真相大相径庭,但是北魏人是无从得知了。
    眼瞧着叶利扬还是担忧不已,奇多立刻安抚他:“殿下,不用过于忧心,追踪鸟已经成功激活,自此以后,武鸣的行踪对于我们来说,都不是秘密。哪怕他神通广大,走遍海角天涯,但只要我们跟着追踪鸟,就能寻到他的踪迹。”
    “正如此次一样,我们看见追踪鸟,才知道武鸣也在此。虽说他的行踪还是那么飘忽不定,但至少我们也不再毫无头绪,而且他若是靠近我们,追踪鸟必先给出警示。”
    奇多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完之后,叶利扬顿时放下心来。
    *
    温明蕴和叶丽莎都动弹不得,皇上直接让人抬着轿子过来,分别将二人抬出密林。
    程晏几个少年则嘻嘻哈哈的,肆意策马扬鞭。
    他们被皇上叫着一起走,说是等出去了,给他们一个大赏赐。
    一行人离开密林之后,就发现原本皇上发表讲话的高台上,已经重新布置过了,比之前看起来更加隆重。
    高台上还摆着一排排木箱子,还有一群宫人捧着托盘站在台下,盘子里装着金元宝,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了。
    很快这周围便坐满了人,这么多的珍宝摆在上面,很显然是当作赏赐的。
    “今天才是第一天狩猎,这就开始赏赐了吗?”
    “往届不都是最后一天定输赢吗?今年不一样?”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的人,立刻压低嗓音道:“别提了,听说皇上在密林里遇熊了,险些被丽妃拖累死,多亏了一群半大小子及时赶到,给救了下来。这些上次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奖赏他们?”
    很快,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得营地里人尽皆知了。
    一直到将近傍晚,在密林里狩猎的人逐一回归,大家清点完猎物,都非常默契地坐到位置上,等着结果揭晓。
    当鼓槌落下,响起几道鼓声,沉闷的鼓点像是敲击在人的心头。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一群侍卫抬着一头黑熊尸体走上台,其中还有个侍卫抱着熊头跟在最后。
    那黑熊虽然死了多时,血液都流干了,身体也变得僵硬,但是需要几个人合力抬着,依稀可见它生前威风凛凛的模样。
    皇上走上高台,几句话将今日遇熊一事带过,着重夸赞了及时救驾的几位少年,将他们一一请上台来,当场让薛德宣读对他们的赏赐。
    “此次遇袭,多亏诸位及时救驾,护驾有功。其中程晏当得首功,年少有为,颇有你祖父程宗然之遗风,赐黄腰带一条,魏峰大师遗作刀枪剑戟各一把,黄金百两,地契千亩,封千户……”
    或许是程家最近太倒霉了,皇上给的赏赐十分丰厚。
    先是两房窝里斗,结果闹得满城皆知,后来直接自请削爵,程家二房到现在还被关在牢里,没被放出来。
    而程家大房看起来是最后胜利者,但其实凄凄惨惨戚戚,啥也没落到。
    爵位没了,银钱虽然看着不少,但大房这父子俩,一个要死不死的病秧子,另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二世祖,若是真有人想出手抢,恐怕连家财都护不住。
    如今程晏走了狗屎运,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处于补偿心理,给他的赏赐,不止是银钱,甚至还有千户这种军职。
    这是既给了钱,也给了部分的权力,虽然这个官职很小,而且程晏还没有参军,在望京这种遍地都是权贵的地方,实际意义并不大,但是这也体现了皇上的某种态度。
    他在向众人宣告,程家没了程宗然,甚至还被削爵了,但是朕看好程晏。
    之前还想从程家大房捞好处的人,如今都缩回了爪子,下回再遇上程家相关,都得掂量着来。
    对程晏赏赐结束,又开始宣读其他少年的,薛德每念一句,就有宫人将托盘或者木箱子抬下去,站到被赏赐者的身后。
    像是程晏这为首要功臣,身后更是站不下了,除了薛德念得那些,还有一些珍宝零碎物件,他都没读,全放在木箱子里,众人不得窥见,却能想象得到。
    这次的唱喏足足两盏茶功夫,周围人的议论声也逐渐变大,艳羡的目光全都落到这群少年身上。
    往常猫嫌狗憎的二世祖们,如今一个个都挺起胸膛,昂首挺胸,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看起来仪表堂堂,还颇有些青年才俊的风范。
    “你家这继子,真是会长,遗传了程亭钰的好皮囊。待过几年,等定亲的时候,恐怕媒婆要把你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五公主拉着温明蕴坐在她的身旁,这会儿凑过来咬耳朵。
    温明蕴轻笑着摆手:“你这是抬举他了,男人光长得好看没用。他若还是个混世魔王,恐怕到了议亲的时候,人人都避之不及。”
    五公主撇撇嘴,非常不赞同:“哈,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男人光长得好看没用,那你怎么在程瘟鸡和曹小狗之间,选了那只病鸡,没选我们年轻有为身体康健,一个打十的好狗狗呢?”
    很显然,五公主一句话就直戳要点,瞬间堵住了温明蕴的嘴。
    “我,我那是——”她试图解释,脑子转了十八圈也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最后只能放弃,破罐子破摔地道:“他长得没他爹好看,哪能有好女子瞧上他!”
    她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破功了,直接喷笑出声。
    “对,就你家郎君最好看。哎呀呀,小狗输得不冤。”
    温明蕴的耳朵有些发烫,她轻咳一声,立刻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叶丽莎出来?北魏没抢到救驾机会,她觉得没脸见人了?”
    一提起叶丽莎,五公主果然瞬间转移注意力,朝着那个空位置瞥了一眼,直接不屑地撇嘴。
    “她的脸皮要是真的这么薄就好了,听说是身体不适。”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啧嘴:“我要不要也提前早退,我比她摔得都重,还待在这儿,有些不大好。”
    “哎,你理她做什么。她进宫之后,端庄大气没学到,尽学一些勾引人的小手段,这是为了惹得我父皇的同情。之前在密林里,蔡侯爷与叶利扬对峙,明显北魏输了,她怕父皇责怪北魏,这时候只能示弱,引得垂怜。”
    “父皇对她毕竟有几分宠爱,若是听说她病了,必然舍不得,到时候去探望了。两人再好一顿温存,说不定还能有新花样,父皇对她更是放不下了,北魏那边也就轻拿轻放了。”
    五公主连忙拉住她,不让她离开,提起后宫里这些小手段时,她是满脸不屑,显然从小到大都瞧得多了。
    “就算是最尊贵的男人又如何,当他好色起来,什么国仇家恨都可以朝后排,他自己逍遥快活最重要。”五公主凑到温明蕴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郑重,既是无奈的感叹,也有了然的失望。
    温明蕴一惊,立刻抬头看她。
    五公主平日里提起皇上,全都是浓浓的父女亲情,她对父亲充满了尊敬和喜爱,这是她第一次在温明蕴面前,说起皇上的不好,而且还是这般直白,一针见血,像是早就预料之中一样。
    五公主没有与她对视,低垂着眼睑,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
    在这一刻,哪怕是至交好友,她也不希望被温明蕴看穿她的情绪。
    温明蕴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她递了块梅花糕。
    “你就留在这里看到最后吧,毕竟你继子也是担心你,才进的密林,哪怕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本意还是好的。”五公主用了糕点,又把话题拽了回来。
    她情绪平静,仿佛方才对父皇的指责没有发生过一样。
    终于等赏赐结束,皇上又做了几句总结,才放众人离开。
    五公主先行离开,体贴得把空间留给温明蕴和程晏。
    其他少年们都跟着爹娘离开了,而程晏这里只有温明蕴这个年轻的继母,显得有些寂寥。
    待赏赐被程家的侍卫们接手,宫人们全都离开之后,温明蕴才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今日之事,有人胁迫你吗?”她直奔主题。
    程晏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女子的眼神清澈冷静,显然这不是好糊弄的。
    他虽然什么都没与她说,但是温明蕴已经猜出不少东西了。
    比如程晏完全不可能那么骁勇善战,独自杀死一头熊。
    若他当真这么厉害,之前就不会被温明蕴当成风火轮甩到吐了。
    “没有,我是自愿的。”程晏低声回答。
    温明蕴点头,“好,你心中有数就行,若是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可以向其他人寻求帮助。右手没事吧?还能握住刀吗?”
    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关心起他的右手。
    若是平时,程晏早就不耐烦地怼回去了,关你什么事儿!
    可是温明蕴十分体贴,不追问反而让他有需求就提,这让他感受到莫大的尊重。
    再者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唯有温明蕴察觉到他右手出了问题,显然是一直关注,并且对他有一定了解,才能注意到这点。
    “还有点麻,暂时握不住刀了。”程晏闷声闷气地回答,竟然显得有些乖巧。
    温明蕴皱了皱眉,低头扫了一眼他垂下来的右手。
    “回去之后,让你爹以他的名义请太医来瞧瞧,顺带着给你诊脉。不然只怕有心人会盯上,节外生枝。”她连怎么请大夫都想好了,细心又周全。
    程晏一下子不说话了,他连脚步都放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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