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妹妹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是温明霞主动提起的。
    蔡老太被扣在妓院里,一直赎不出来。
    蔡耀辉已经被逼到尽头,一筹莫展,只能向温明霞低头,所以他此次求见必然是为了赎人一事。
    这件事由温明蕴牵头,她自然有资格全程追踪。
    只是让小妹看到了蔡耀辉如此丑陋的一面,温明霞还是觉得难堪。
    姐妹三人之中,她是最要强的一个。
    温家乃是清流世家,当初议亲之时,许多高门大户对她有意,但是温明霞看到长姐在徐侯府受的罪,处处都要低头。
    她不愿意过那种生活,所以才选择了低嫁。
    成亲之后,她也的确可以拿捏夫君和婆母,但当他们羽翼渐丰,而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时,这些人就似乎在她面前都挺直腰杆,她也在这种环境下,逐渐被磨平了棱角,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
    直到流产东窗事发,她才猛然发觉,如今这个在床上休养的自己,很出嫁之前放下豪言的温二娘,已然相去甚远。
    “那是因为他会装。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二姐有什么打算吗?蔡耀辉虽然混账,不过这两句话倒是对的,蔡老太长期在妓院待着,不是好事儿,对敏姐儿和薇姐儿以后的名声有碍。我原本也不准备长留她,只是想让她受受罪,尝一尝二姐的苦楚。若是没有旁的打算,这几日就准备把她放出来了。”温明蕴只是稍微带一句,就转移话题。
    她知道二姐要强,肯定不希望多聊蔡耀辉的事儿。
    已经振作起来的温明霞,显然能够独自消化这种情绪。
    “稍待两日,等我通知。我已经大好了,能安排我审问那些江湖骗子吗?”
    温明蕴转头看她,见二姐脸上的神色认真,最终点点头:“可以。”
    *
    姐妹俩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说审问就绝不拖延。
    第二日,趁着蔡耀辉当值,温明霞被裹得严严实实,坐上了程国公府的马车,前往一处宅院。
    “你把人关在了红杏巷里?”温明霞看着马车七拐八绕,最终走到了一条清幽的巷子里。
    “是,这样不容易被查到。”
    这条红杏巷,光从名字就能看出其暧昧感,这是许多高门子弟私藏外室的地方。
    各家院子都修的十分规整开阔,看起来就很舒适,只是人流却不多,因为大多见不得光。
    温明蕴也是问过程亭钰的侍卫,是那些侍卫建议她把人藏到这里来。
    因为藏了太多高门大户的外室,连一般侍卫巡逻,都不敢过多打扰,就怕撞破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不得不说,程亭钰显然秘密很多,连他的侍卫对这些事情都了若指掌。
    “越来越坏了啊。”温明霞戏谑地看着她。
    “这不是变坏,而是发挥聪明才智!”温明蕴纠正她。
    到达目的地之后,姐妹俩陆续下车,还没走进院子里,刚好对面的院门打开了。
    两家人撞了个脸对脸,温明蕴无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就见三个人站在对面,左右两边是侍卫,中间则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妇。
    只是不知为什么,那少妇见到她,瞬间抓起身上的披风,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脸,恨不得连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温明蕴本来准备扫一眼就走的,结果被对面这人一惊一乍的动静弄得愣住。
    她连个眼神都没对上,对面在紧张什么,况且原本就戴着面纱,就算不用披风挡也没什么吧。
    “对不住,我们主——”其中一个侍卫开口解释,诡异地停顿一下才继续道:“夫人怕生,见不得外客,打搅了。”
    说完,两人就一左一右架起这位所谓的夫人离开。
    温明蕴忍不住盯着他们的背影看,就发现这位少妇非常高大,哪怕是佝偻着蜷缩在披风里,也遮不住他的大只体型,甚至连露出来的绣鞋都比寻常女人大许多。
    等她想细瞧的时候,人家已经坐上了马车。
    “方才那人怎么了?”温明霞心思不在上面,并没有注意到异样,只是见她迟迟不进来,才问了一句。
    “我感觉那人好奇怪,生怕和我对上视线,跟做贼似的,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有种被我抓包的心虚感。”温明蕴皱了皱眉头,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别瞎说,这是红杏巷,有几个人光明正大的,那些外室怕被正妻抓到,都跟做贼似的。估摸着是有要紧事必须出门,否则都很怕见光呢。”温明霞走过来,将她拉进了院子,关上大门。
    巷尾的马车内,那个蒙面少妇忍不住大喘气,低声道:“夫人怎么在这儿?”
    相比于娴静精致的女子装扮,这人的声音却是低沉有力,明显是个男人。
    “主子,前几日属下汇报过,夫人替二姑奶奶抓江湖骗子,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藏人,就有兄弟推荐了这里,刚好您也给了红杏巷的宅院赠与她。”
    “我知道,怎么就在对面,还正好今日过来,你们的消息什么时候如此不灵通了?”程亭钰没好气地道,分明就是甩锅的行为。
    他们之前汇报的时候,就把温明蕴选定哪处宅院都说得清清楚楚,是程亭钰自己太忙忘了。
    至于今日温家姐妹俩来审讯,消息也递到了他的案前,反而是他躲到红杏巷来,还男扮女装要出城,才是临时起意。
    当然对于主子的责怪,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低头不语。
    “行了,甩掉北魏的人没?”程亭钰干咳一声,见好就收,直接岔到另一个话题。
    “主子,您坐稳了。”
    外面的车夫扬起马鞭,轻声提醒一句,马车立刻快速奔驰起来,显然还在甩拖之中。
    *
    姐妹俩走进院子里,审问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
    今天天气很不错,外面也没有风,因此可以开窗通风。
    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花瓶,里面放着温明霞喜欢的梅花,还有一些瓜果摆放着增香,味道十分好闻,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在这里审问吗?那些江湖骗子很狡猾的,我之前和他们见过一次面,一个个口若悬河,哪怕我用身份吓唬他们,都面不改色,明显都是老油子,看碟下菜。不给点颜色看看,应该撬不开他们的嘴,恐怕还觉得我们好说话!”
    温明霞坐在皮毛椅子上,只觉得非常舒服,窗外恰好有阳光照射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如此优美的环境,应该是喝茶聊天的,而不是用来审问犯人的。
    “放心吧,他们被抓到之前,就吓破了胆。我的侍卫找到他们时,恰好有人骗他们吃毒药,其中一个当场七窍流血身死,根本不敢隐瞒。都不需要多问,这些人就争抢着要主动交代。我让侍卫晾着他们,这会儿你一问,他们肯定什么都愿意说。”温明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去把那些人领进来吧。”她冲着侍卫挥了挥手。
    “二姐,那你审问吧,这后花园里种了不少腊梅树,我正好去瞧瞧。侍卫们都守在门外,你如果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行。”
    等那些江湖术士被带进来之后,温明蕴就主动提出告辞,温明霞也没拦她。
    这是小妹的体贴和温柔,江湖术士必然会说出许多蔡家母子俩的丑态,肯定有诸多对温明霞的诋毁和谩骂。
    虽然猜到了,但是温明霞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妹妹听到。
    她知道自己挑错了男人,温明蕴也知道,但是她也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园子里的景色的确很美,这处宅子原本是个高官养的外室在住,只不过后来高官出事被查封了,院子充公之后又拿出来卖,被程亭钰买到手。
    之后又作为教儿子的学费,辗转到了她的手中。
    前任主人想必很有雅兴,后花园收拾得井井有条,哪怕是草木凋零的冬季,也有各色梅花争相开放。
    她整整赏梅一个时辰,才被丫鬟叫了回去。
    屋内,温明霞正捧着热茶,心不在焉地喝着,情绪没什么波动,显然已经调整好了。
    她刚坐下,温明霞就主动跟她说了。
    “蔡婆子想要孙子想疯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拽,哪怕是个老乞丐骗她,但凡打上有生子秘方的噱头,她都信。这是宁信错也不错过。难怪那阵子一个劲儿折腾要钱,原来都是花在这上面了!”
    温明霞说得咬牙切齿,显然这几个江湖骗子,其中有“一眼假”的骗子,可是蔡老太也不管不顾了。
    她恨极了婆婆,连称呼都没什么避讳了。
    “其中有个假和尚,说是生子秘方很准,还说让母鸡吃了他的秘方,孵出来的一窝小鸡全是公鸡。为了增加可信度,就去找了一只母鸡和一窝鸡蛋来,放在蔡府的厨房养着,买通了帮厨,等小鸡快要孵出来时,找来一批刚孵出来的小公鸡,把那些鸡蛋给撤换了,然后喊老婆子去看,她就深信不疑了。花了大把银子去买药方。”
    温明霞边说边冷笑,哪怕她审问得相当容易,也调整过情绪了,可是当她把此事复述出来的时候,仍然觉得无比离谱。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笑愚蠢的人。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和母鸡看齐?
    鸡能证明什么啊?
    “她照着方子买药来,做出来之后,各种想法子骗我吃,我都没上当。最后她让蔡耀辉出马了,并且还问过假和尚,是不是药吃得越多越有效果?假和尚为了以后能骗更多的钱,就告诉她是。之后想必她在那碗羹里下了太多的药,毒性和凉性都太大,就把我的孩子弄没了。”温明霞说完之后,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
    假和尚一开始胆子也小,知道他的药是假的,但是少量吃是吃不死人的,因此都会叮嘱蔡老太拉长线。
    而后面假和尚拿到了许多钱,在钱财的诱惑之下,理智已经全没了,胆子也逐渐变大了,只要能骗来更多的钱,也顾不上会不会吃死人。
    而蔡婆子一直没得手,一次都没能喂温明霞吃下,所以就着急了,让儿子亲自出马的同时,直接下了巨大的药量,就造成了这次的惨剧。
    “蔡婆子信以为真,蔡耀辉也相信这话吗?”温明蕴听得眉头紧皱。
    其实与她所料想的差距不大,只是她以为要说服蔡耀辉肯定很难,没想到只是简单一句话就带过了,好像非常轻易。
    温明霞抬头,冲她笑了笑,笑容透着惨淡和凄凉。
    “他不全信又如何,只要三分信就值得一试,反正是我生孩子,他不痛不痒,毫无损失。哪怕失手了,死的也最多是个女胎,正好他也不想要,不是吗?”
    温明霞很想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出来,可是她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哪怕再怎么忍耐,泪水仍然从眼角滑落了,鼻子酸涩异常,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二姐。”温明蕴既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温明霞恢复冷静状态之后,第一次把自己的伤口撕给她看。
    之前的二姐绝对不会这么做,而如今这么无所顾忌,正是她实在太过伤心,无法排遣了。
    “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温明霞努力扬起嘴角,似乎想冲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可是却完全办不到。
    “二姐,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的女主角特别惨,她老公喜欢她的亲妹妹,不是,表妹吧。然后迫不得己娶了女主角,可是她表妹生病了需要换肾,他就挖了女主的肾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女主角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温明蕴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况且相比于安慰,她只会奚落人。
    毕竟程瘟鸡和曹小狗争抢着要她骂他们,足见她diss人的功力有多强,安慰人这个功能就没开发过。
    为此她只能另辟蹊径,给温明霞讲一讲天雷狗血的掏心挖肾文学。
    果然正哭得不能自已的温明霞,刚听了个开头,哭声就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面颊上,也顾不得擦,只是惊讶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在狗血虐恋文学上,古代人绝对属于没见过世面。
    古代的爱情小说,一般擅长穷书生富小姐,还有洗脑无怨无悔的贤良淑德,比如pua王宝钏挖十八年野菜等薛平贵,最后只当了十八天皇后就死翘翘了。
    像掏心挖肾这种,他们是真没见过,毕竟医学没发达到这个地步,他们根本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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