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琛是陆怀琛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更准确的说,他是陆老先生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按照这样的家庭关系,兄弟俩应该是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但跟大众预料的不同,陆时琛还没回来,陆怀琛就提前表示要退位。
    她很久之前问过顾衍原因,顾衍则是淡淡地解释:“因为他蠢,就为了陪唐栀满世界的疯,连公司都能拱手让人。”
    在陆怀琛心里,唐栀应该比那些身外之外都重要吧,所以他才会愿意为她放弃,哪怕他骨子里也有建功立业的抱负。
    江山和美人,他选择后者。
    而顾衍,江山和美人他都要,如果不能两全,他的江山就是他逼迫美人最好的工具,硬要强取豪夺,美人也得归他。
    沈羡和陆时琛约在咖啡馆见面。
    她来的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咖啡馆的时候,陆时琛还没来。
    沈羡坐在咖啡馆看着文件,大概十分钟后,门帘被人掀开,她抬眼望去,一道黑色身影映入眼帘。
    与陆怀琛表面斯文彬彬有礼不同,陆时琛整个人都透着冷淡禁欲的气息,浑身上下都写着疏离淡漠。
    来商谈只是走个形式,陆时琛很爽快地把字签完,将文件递给她。
    临走前,沈羡还是问出口:“陆总,你同意给沈氏投资,是顾衍的意思么?”
    天降的投资正好砸在她头上,除了有顾衍的手笔,她真的想不出其他原因。
    陆时琛看了她一眼,嗓音淡漠平静:“顾总不打算邀功,沈总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何必问的清清楚楚,受利的那方是你和沈氏就足够了。”
    -
    顾衍确实没有邀功的意思,沈羡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是这份装糊涂,在第二天就被打破,她没法再说服自己装傻。
    当天晚上九点。
    沈羡坐在床头,吊灯和台灯都没开,仅凭窗外射来的微弱光线,勉强能辨清室内的装饰。
    黑暗有时候能带给人莫名的冷静。
    视线落在翻开的书本上,思绪却飘到很远很远。
    原来他这段时间这么疲惫,不是因为公事,而是为了她。
    沈星悦出生时查出造血功能异常,在十二岁之前找到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就能恢复正常,且手术成功率非常高。
    哥哥嫂嫂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骨髓,可就在最近发现——那个合适的人居然是顾衍。
    沈羡无声地扯了扯唇,要不要这么巧合。
    怪不得前几天说要出差,一个星期才回来。
    怪不得这几天这么疲倦,她还以为是工作累的。
    怪不得晚上要等她睡着才会回主卧,原来是怕她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怎么会有这种人,一边让她失望,一边让她感动。
    哪怕捐骨髓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哪怕这个周末就到他们约定的一月之期,哪怕他本不用这么做。
    他还跟沈司澜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还是温落落吃午饭时盯着她欲言又止,被沈羡发觉异常后追问,沈司澜才把这件事说出来。
    沈羡手指攥的发白,嘴唇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司澜眼神晦暗不明:“他说,如果你知道肯定会认为他在做戏故意让你心软,他不想道德绑架你,不让我们告诉你。”
    温落落补充:“顾公子还说,星悦是你的侄女,抽点骨髓而已,又不会死人。”
    温落落回忆起当时顾衍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仿佛就是去抽点血,没有丝毫的犹豫,淡定的很。
    温落落在职场这么多年,自认为见过不少人,对人性有一定的了解,可还是觉得看不懂顾衍。
    反而当他随意淡然地扫她一眼时,温落落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一般。
    像是来自另个维度的审视,明明是谦逊的态度,但就是给人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沈司澜当时也考虑到,如果抽顾衍的骨髓,沈羡知道后肯定会动容,虽说不至于彻底原谅他,但肯定会动摇离婚的念头。
    但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到能骨髓配型成功的人,顾衍看出他们的顾虑后,便主动要求不告诉沈羡。
    沈司澜从他们俩刚结婚开始,就不怎么看好顾衍,总觉得他那样的人,这辈子最爱的人只会是自己,就算平时对沈羡再好再体贴,但凡遇到和他自身利益冲突的事,他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只会是他自己。
    可这件事上,沈司澜开始动摇这个想法——在顾衍心里,沈羡会不会比他自己还重要。
    当然,他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沈羡。
    感情里的事冷暖自知,沈羡足够成熟足够理智,该如何抉择她自己清楚。
    他的话只会增加沈羡心里的道德枷锁,干扰她的判断。
    夜色渐浓,汽车引擎声在安静的别墅内格外刺耳,骤然拉回沈羡的思绪。
    她眼眸动了下,起身下床走去浴室。
    顾衍推开卧室门,沈羡恰好从浴室出来,鼻翼嗅到很重的酒精味,沈羡的眉头紧蹙着——他疯了么,还喝这么多酒?
    沈羡站在他跟前,缄默几秒,温声道:“我帮你放了洗澡水,你先去洗个澡,我去楼下叫童妈煮醒酒汤。”
    顾衍黑眸湛沉,盯着她看了半响,最后哑声说好。
    等他洗完澡出来,走到卧室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沈羡端着醒酒茶喂到他唇边,模样温婉恬静。
    酒精带来的眩晕感被明亮的光线放大,顾衍伸手接过醒酒茶,仰头慢慢地喝下去。
    期间他的眼睛始终锁着她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羡接过碗放回桌面,打算让他早点上床睡觉,手腕突然被强势的力道扣住,下一秒——她整个人跌在他的腿上。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沈羡下意识想挣扎,但念着他的身体,没再乱动,乖巧地任由他亲吻,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
    酒精味混着清冽的水汽灌入她的呼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沈羡睁着眼看他动情的神色,在深夜带着致命的性感蛊惑。
    薄唇缓缓下移,落到她的下巴,轻轻地啃咬后,转至她的锁骨,最后停在她的后颈,温柔暧昧的挑逗。
    沈羡身体很快受不住,渐渐软成一滩水,口中不自觉溢出低吟。
    接下来的一切本该水到渠成,但顾衍突然顿住动作,手温柔地摩挲她后颈的软肉,眼里蓄着薄笑:“今晚怎么这么体贴?”
    沈羡手指攥着他的浴袍,仰着脸看他:“这个周末,就是我们约定的时间。”
    话音落下,沈羡清晰地看见男人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本来温柔的脸瞬间冷沉下来。
    她一直在数着日子过么?
    她不说,他都不准备提醒自己,他们还有这个约定。
    顾衍眯着眸,勾着唇:“所以,这是临走前给我的恩赐?”
    沈羡低着头,抿唇道:“没有,不是。”
    顾衍眼神淡漠,眉眼染着些许自嘲,嗓音略微沙哑:“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羡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顾衍扯了扯唇,唇上的笑意却没什么温度。
    是因为知道那件事,觉得有些愧疚,但仍不打算原谅他,所以才会来讨好他么。
    他是个结果导向主义者,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光不光彩又有什么意义。
    可看她这副伏小做低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人紧攥着,说不出的疼和窒息,仿佛笼罩层黑暗的阴霾。
    她是故意的么?
    故意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不满,无声地做出反抗。
    顾衍低眸看她,目光深邃暗沉,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僵持良久,顾衍起身把她抱到床上,低低道:“你先睡,我去书房处理点工作。”
    -
    夜色深沉而静谧。
    顾衍捏着眉心,动作熟练地掏出根烟点燃。
    薄唇幽幽吐出青白的烟雾,身体里的躁气勉强得到纾解。
    黑暗和酒精的刺激,把各种情绪无限放大,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他的脑海。
    她不理他,他觉得她冷漠。
    她因为其他原因对他好,他还是觉得心烦。
    自始至终,他都自负地认为,沈羡爱他,哪怕短暂的失望,但只要他把她哄回来,她还是会继续爱他。
    也许真的和他想的那样,她不会再爱上谁。
    但如果他一直强逼着,她同样也不会再爱他。
    烟燃尽,顾衍走到阳台,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
    兰水公馆的园林艺术做的很美,晚上更是美轮美奂。
    晚风很凉,他的视线落在别墅的花园。
    似乎每个角落,都能回忆出她在场的画面。
    各式各样的沈羡,可能是她独自坐在秋千上,也可能是她坐在藤椅上,颐指气使般指使他给她揉脚。
    兰水公馆是顾老爷子送给他们俩的新婚礼物。
    他们俩一起住了三年。
    每个角落都有属于他们俩的回忆。
    然后呢?
    她走之后,他又要一个人吗?
    在阳台站了不知道多久,身体冷的快要僵硬,顾衍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掏出根烟点燃,烟雾缭绕在空气中,视线逐渐模糊。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顾衍眼眸微动,但却没回头。
    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不欢而散后,她会主动过来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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