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摇头,今日还早,她原本也想晚些的。
    “陈壁。”陈修远唤了声,“布饭吧。”
    “哦,好!”陈壁是侍卫加杂役加什么都管,只要在陈修远跟前。涟卿有时候想,陈修远要离了陈壁是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两人就在外阁间的案几前用饭。
    万州的时候虽然也会一起,但那个时候正逢春日,府外春色正好,不冷不热,也适合散步,所以那时候多是在府外吃东西,几乎将万州城内的好吃的都吃遍了。
    但眼下,燕韩京中正值冬日,又是严冬,屋外寒风呼啸,但在屋中有地龙暖意,也不会凉。
    陈修远还是会给她夹菜,也问起她今日在府中做什么了。
    涟卿早前多是听着。
    因为说得越多,越容易被人看出心迹,所以沉默少语,但不知是不是从这次到燕韩京中起,有些东西在一点点改变着,她也会问起他,冠之哥哥,今日忙吗?
    陈修远看了看她,温声道,“陪许骄逛了逛京中,晚些天子回京,去照了个面,见到念念了。”
    陈念?
    “太子吗?”涟卿看他。
    “嗯,闹腾得很。”虽然措辞里有不耐烦,但语气分明是喜欢的,“他出声的我在,那么小一个,还尿了我一身……”
    涟卿笑开,“冠之哥哥很喜欢他。”
    “怎么会?”陈修远近乎是下意识应声,但分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涟卿忽然想,有人好像其实是很口是心非的一个人。
    就像,明明和喜欢自己的侄子,却一直说不喜欢,还嫌弃模样,但提起他的时候,即便说的是自己被尿了一身,眸间不仅有笑意,还有暖意在……
    春风徜徉,温暖了冬日。
    涟卿莞尔。
    抬眸看他时,他也正在看她。
    两人都微微顿了顿,想说什么,又都没说什么,最后,是陈修远给她盛汤,涟卿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眼中惊喜,“嗯?是郭妈的手艺?郭妈来京中了?”
    她都不知晓。
    他乡遇故知,算是最高兴的事情之一,涟卿有些想郭妈了,那个时候在万州,郭妈总是会做她喜欢的糖水……
    陈修远意外,“这都能喝出来?”
    陈修远尝了一口,明显没有,又尝了一口。
    涟卿莞尔。
    陈修远不信,“是陈壁告诉你郭妈来京中了吧?”
    涟卿笑道,“不是,真的能喝出来,郭妈煲汤的手法和别人不一样,这就是郭妈煲的。”
    陈修远傲娇,“我不信。”
    涟卿笑开,“真的,郭妈煲汤一定会放枸杞,有的汤如果放枸杞味道过浓,郭妈就会放别的掩盖,旁人会用桂圆,或红枣,但郭妈用梨,这汤里有梨的味道,这就是郭妈煲汤的味道……”
    她说话的时候,陈修远一直看着她。
    她说完,目光正好同他相遇。
    涟卿眸间微微滞了滞,下意识继续看着他道,“一个人的记忆,会同当时看到的东西,听到的声音,抑或是尝到的味道维系在一起,这个汤的味道是郭妈的,所以我会想到郭妈……”
    陈修远没有移目,低声道,“那我呢?”
    涟卿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
    他也端起汤碗,低声继续,“那我是什么?”
    换句话问,就是,什么会想起我?
    涟卿指尖微紧,以为自己听错,这句话是……
    他放下汤碗,淡声道,“还是,没有?”
    没有会想起他的东西……
    涟卿握紧了汤碗,小声道,“不是。”
    他看她。
    她继续小声,“有很多。”
    不单是一种味道,一种声音,还是一种笑容,而是从小时候起,就一直藏在心里的喜欢。
    是元宵的花灯,是大雪覆盖的接道,是暖亭里的一杯热茶,一本书册,是一串糖葫芦,是他的声音,他的笑容,还有,只有他才会唤的,小尾巴……
    她脸色微红,垂眸没有看他。
    耳旁,是他温和的声音,“是吗?好巧,我也一样。”
    她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
    严冬时节,窗外大雪纷飞,没有办法在苑中散步消食,就一道在长廊中并肩踱步。
    他还是取下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
    她看他,“冠之哥哥,我不冷。”
    陈修远笑了笑,“那就,更暖和些?”
    小丫头不开窍,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
    “去哪里?”涟卿裹着他的大氅,只露了一个头。
    “去……”他灵机一动,“去看看郭妈,问问她,是不是煲汤放梨了?”
    涟卿笑开。
    陈修远也笑开。
    冬日里,有些东西却在渐渐变暖,又不着痕迹……
    *
    翌日晨间,陈修远很早往驿馆去。
    今日陈翎邀了许骄在早朝后一道用点心说话,许骄是不能自己入宫的,他要陪同一处,早朝的时间不定,他陪着,许骄这处去到各处能方便些。
    涟卿醒的时候,陈修远已经走了。
    涟卿想起昨晚,两人真到厨房,喝了一晚上郭妈煲得汤,也说了一晚上的话,时间过得很快,也处处都是笑声。
    最后陈修远说晚上还要喝郭妈煲得汤,郭妈笑不可抑。
    这些都是点滴平常的事,但好似有了他在,都变得不平常起来。
    涟卿洗漱好,原本是想去书斋看书的,陈壁来了跟前,头疼道,“四小姐,拜帖。”
    谁会给她拜帖?
    但陈壁手上递了厚厚一摞,国公府的三小姐,太尉府的千金,尚书府的夫人携妹妹,还有……刘将军的弟妹?
    这些都是什么?
    涟卿诧异。
    陈壁清了清嗓,“这不都知道四小姐来京中了吗?早前四小姐一直在万州,京中好些贵女都没见过。京中贵女也是有圈子的,四小姐你人都到京中了,主上早点又同你一道在玉兰阁露了面,自然旁人会来拜访……”
    陈壁环臂轻叹,“四小姐,这应当还是第一波,再往后,肯定日日都有往府中来的。”
    涟卿:“……”
    陈壁也头大。
    这些京中贵女,每次只要主上一到京中就会蜂拥而至,这次因为四小姐在,所以主上看得尤其严,如果没有拜帖,不会让府外的人入内。再加上天寒地冻,所以没有见到路上偶遇的事。
    涟卿托腮,她这个陈卿是冒牌货。
    在万州的时候尚且还好,就是敬平王府的封地,旁人不会多打探,或是多说什么;但这里是京中,天子脚下,她总怕有露馅儿的时候……
    这些人,还是不要见的好。
    “陈壁。”涟卿看他。
    “嗯?”陈壁心里忽然有不好预感。
    “我们出去吧,换个地方看看书。”涟卿说完,陈壁全然松了口气,行,只要不是放人进来,做什么都行。
    ……
    陈壁绝对是个好向导。
    马车外太冷,两人就在马车中,陈壁撩起帘栊同涟卿说起到了哪处,之前就这么逛的东市,眼下也这么逛北市,南市。
    陈壁口中,每一个店铺好像都有故事。巧合的是,他知道每一个故事。而且都不重复。
    因为有陈壁侃大山的功底在,所以涟卿这一路也不觉得无聊。听了不少故事,听故事和看书一样,看似平淡无奇的文字和言辞里,其实藏了燕韩的风土人情,都与西秦不同……
    从晨间到晌午,随意中了一处用饭,又逛到了下午好些时候才到西市。
    而西市中,陈修远正同许骄一道。
    今日陈念在宫中遇到许骄,就一直黏着许骄不肯走。
    又要人家抱,又要牵人家,还和许骄约好明日见,一点都没有违和,或者是觉得不妥。
    他要是再不把许骄从宫中领出来,恐怕陈念这个家伙能一整日都黏着许骄。
    陈念喜欢长得好看的。
    他早就看穿了他的本质。
    但许骄从宫中出来,就说陈念请她吃了糖,她也要送陈念糖……
    陈修远:“……”
    陈修远既无语,又好笑,陪着许骄一道来了西市。
    所有的零嘴都在西市,西市中的铺子琳琅满目,许骄可以将每一个铺子都逛一遍。
    陈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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