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南呆立在原地,畏畏从地底游回,在她裙摆的掩盖下,它缠住了她的脚踝。
    感应到畏畏归来,浮南这才拿自己的袖子按住自己脖颈处的伤,侧旁有修士围了过来,要将她带下去疗伤。
    之前浮南没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靠过来,生怕浮南有什么情况,怪在他们身上。
    此事对浮南来说只是意外,这些年来南香城一向平静,她找不到什么帮助魔域的机会,但今日周松泉的叛逃,似乎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机会。
    还要,孟宁放到她身上的那枚金珠,是否就是当年她为水妖渡化秽气时所使用的法宝,这法宝当真厉害,竟能护她不死。
    如此说来,也都说通了,当初孟宁在阿凇手下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死,不是阿凇不想杀她,而是阿凇杀不死她。
    但……后来为何阿凇又要受孟宁摆布呢?浮南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她的脖颈上,她的伤不重,养几日就好了。
    浮南低着头,自嘲地笑,她这样的修为,还真是脆弱,一时不慎就会受伤。
    幸好还有畏畏在。
    畏畏是阿凇送她的。
    浮南摸了摸这胆小魔兽的脑袋,她唇边的笑容有些无奈。
    当晚,孟宁过来看她了,浮南靠在软榻上看书,她的床前点着一盏灯,将她的面容映得温暖柔和。
    “浮南。”孟宁站在她床前,低眸看着她,她的嗓音温柔,“今日周松泉,都与你说了什么?”
    “周松泉说南香城的纪少翎要以秘法激发修士修为,消耗他们的寿命,用以抵抗魔族。”浮南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她的动作从容,“后来纪少翎带着他的师弟过来,可能是师弟受了纪少翎威胁,他骗你说是周松泉犯了癔症。”
    “周松泉被背叛,因此激发心魔,无法压制负面情绪,因此堕魔,后来是阿宁你救了我,将一枚金珠法宝送到我身体里,我这次没在混乱中再受伤。”浮南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阿宁,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将这法宝收回去了。”
    孟宁在浮南眉心一点,那金珠飞出,重新落在她的掌心,她问浮南道:“你那时应该提醒我。”
    “阿宁是聪明人,我……不知阿宁在谋划着什么。”浮南对孟宁眨了眨眼,她有些无奈,“提醒了,又能如何,我到现在也没听到纪少翎受罚的消息。”
    “他确实有能力。”孟宁道,“我们已查实,他并未做那样的事。”
    “那就当周松泉真是被心魔影响了。”浮南笑。
    她哪里不知孟宁的心思,白日的孟宁或许真会为此事义愤填膺,但夜晚的孟宁一定不会。
    纪少翎以此残忍之举向仙盟展现忠心,此事是纪少翎一人的谋划,与仙盟无关,但它确实可以帮助仙盟抵御魔族,因此,现在仙盟最好的回应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坏人让纪少翎做了,他们自然清清白白。
    浮南看着孟宁笑,孟宁无法与她那清澈的目光对视,她别开眼去:“浮南,不相信我吗?”
    “我觉得纪少翎是做了。”浮南语气笃定。
    “我确实不知。”孟宁道。
    “嗯……”浮南轻声答。
    孟宁两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面颊扳正了,她与她对视着:“我找不到证据。”
    “嗯。”浮南对她眨了眨眼。
    她孟宁想要找到证据,有什么找不到?
    “莫要怨我,我知你见不得这样的事,但南香城现在位于人界边境,地理位置太重要了,纪少翎不能倒戈。”孟宁认真地对浮南说道。
    “好。”浮南柔声答。
    下一刻,她忽地被孟宁揽入怀中,她一愣,并没有挣脱她的怀抱。
    浮南的呼吸清浅,胸膛微微起伏,她轻轻拍了拍孟宁的脊背:“阿宁,我并未怨你,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了。”
    “有些事,很难做。”孟宁道。
    “若有阻碍,便尽力去突破它。”浮南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的气息轻柔。
    “你会理解我吗?”孟宁身体里的薛亡想,或许只有浮南能理解他了。
    浮南轻声笑,她没有回答,这问题的答案,两人心知肚明。
    “我知你。”孟宁的身体退开些许,她看着她的眼睛说。
    “你不知我。”浮南摇头,“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孟宁抓着她双肩的手按紧了些,她知道浮南指的人是谁。
    “或许他会回来。”孟宁道。
    “我很想他。”浮南说,“但他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早些睡吧。”孟宁低眸,将浮南的身子放了下来。
    浮南将枕边的书拿起,她对孟宁笑了笑,因今日风波,她的唇色苍白,这笑容也显得虚弱。
    孟宁看着她,她知道,她给不了她想要的公道。
    但——那又如何,她在她面前装习惯好人了,但她确实从来就没做过什么好事。
    孟宁转身走出浮南的房间。
    浮南一只手将书页攥得皱了起来,她骗了孟宁,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先生,而是阿凇。
    他永远知道她最想做的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眼前的孟宁是先生,但是……他怎么会在一个女子的躯体里?
    浮南暂时保留这个猜测,她感觉累了,便将书放下,睡了过去。
    她有些不想面对这个梦境,她害怕自己在梦里与阿凇的相处,影响现实里的阿凇。
    但那只是梦,浮南这么安慰自己,她只能在梦里才能与阿凇亲近了,她有些不愿从那个梦境里醒来。
    意识坠入梦境里,浮南睁开眼,与拥着自己的阿凇对视着。
    她感觉身子有些累,爬不起来,他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疼吗?”他竟然还敢在她手上写字。
    疼倒是不太疼,只是累了些,浮南打了个哈欠,钻进他怀里。
    “累。”她小声说。
    阿凇的大掌按着她的腰,替她揉了揉,但那动作却变得愈发放肆,浮南怕痒,往侧旁躲了躲,她轻声笑了起来:“痒。”
    阿凇吻上她的唇,浮南的双手按着他的脊背,她讷讷地低声说道:“我怕你受伤才是。”
    阿凇一愣,他看着浮南的眼睛,有些疑惑。
    浮南安静地看着他,她很喜欢这样与他相处的感觉,这让她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
    如果什么也没发生,她能一直留在阿凇身边就好了,浮南抱着他想。
    她真的很喜欢他,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个世间,只有他是真心对她。
    闹了许久,浮南才从床上爬起来,阿凇将衣裳上的系带给她认真系好,浮南坐在床边,垂着头,满头青丝沿着颈侧倾泻而下,她的脊背线条纤细优美。
    阿凇低眸,吻上她颈侧,他灼热的吻沿着脊骨往下,浮南的肩背轻颤,她回过身,又用力将他抱住了。
    该怎么办呢?浮南问自己,她现在知晓了一点真相,但对未来还是无能为力。
    阿凇抱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最近的浮南很奇怪。
    浮南与他去试了喜服,她上一次穿这样华丽的衣裳还是在阿凇的登位大典上,她拥着自己怀里的喜服,有些不知所措。
    阿凇低眸,将那喜服认真地给她穿上,他在浮南手背上写字:“腰边还需要再加些装饰。”
    “好贵。”浮南想起自己的家庭情况,现在的阿凇可不是什么堂堂魔尊,他就是个普通人。
    “我攒了很多钱。”阿凇继续给她写字。
    “攒这么多钱做什么呀?”浮南挽着他的手笑。
    “以前想攒着看你跳舞,后来想攒着娶你。”阿凇这话说得倒是直白。
    “我哪里会跳舞。”浮南不好意思地将他推开了一些,他总是这样黏黏糊糊,喜欢贴着她。
    他们到城外走了走,有人在城外的河边捕鱼,那些被捕的鱼群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变得狂躁万分,将渔网咬破。
    捕鱼的渔夫慌了神,只看到将渔网咬破的鱼群中那部分变得狂躁的鱼在挣脱渔网束缚之后,都翻了肚皮死去,只剩下小半鱼群大摇大摆地逃走。
    浮南大着胆子,将那群翻了肚的鱼捞了一只上来,她将它装到鱼篓里,递给阿凇。
    “上次你交代给我的,我好好养着了。”阿凇在她手背上写。
    “那就再养一只。”浮南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说来有趣,她又往魔域丢了个新魔族。
    “更想养你。”阿凇与她牵手回家的时候,他忽然这么写。
    浮南一愣,她觉得阿凇直白得有些可爱。
    他或许一直是这样直白的……只是她都忘了。
    她牵着他的手说:“这不是要成亲了吗?”
    阿凇紧紧攥着她的手,似乎生怕她消失。
    他手里拥着的喜服在夕阳下红艳艳的,热闹喜庆。
    他以为,浮南真的会与他成亲。
    在归家之前,浮南醒了,她呆坐在床上,花了许久才从那虚幻的梦境里醒来。
    她的眼睫微垂,安静思考了片刻,这才将自己的外袍披上。
    浮南继续去探寻有关薛亡的记载,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卷宗,那个被抹去名字的人应当就是薛亡。
    那么,先生,也就是薛亡遇见她的那日,他并不是因为忘记带伞才如此狼狈,他那时候刚被南香城惩罚,流落到城外。
    后来,她跟着他,他在人界做了很多耸人听闻的事,而她都不知道,因为他一直在骗她。
    浮南感激先生教会自己那么多知识,在了解真相的时候,她有些怅然。
    没有悲伤——因为她早就隐隐感觉到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仇恨——先生帮了她那么多,他不论做什么,浮南都可以接受。
    但,不论先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无法阻拦浮南的目标。
    她要保护魔域,不论她的对面站着的是谁,她都不会更改这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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