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一丝惨叫,那烛阴狲转瞬间被刮风殆尽,血肉顺着枝叶的管道向本体和根部运输,绿色的藤条都呈现出半透明的猩红。
    几秒过去,枝叶藤条瞬间收回,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有一张薄薄的皮毛,轻巧又缓慢地飘落在地上。
    一切都只在眨眼间发生。
    一场凶悍残忍,又无比美丽邪异的狩猎。
    分食了这只烛阴狲,那些植物像是吃饱喝足一般,餍足地一动不动了。
    那些令江宴秋十分不适的视线,似乎也悄无声息地收敛了许多。
    江宴秋的额角不禁滴落一丝冷汗。
    所以……他这算是撞了大运,有闻起来更香的倒霉蛋被下锅?
    .密林仿佛走不到尽头,眼前重复着无比单调的景色。这沉闷灰暗的色调,着实令人心中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江宴秋早就试过,这鬼地方邪门得很,御剑压根飞不起来。
    要是能飞到上空看看前面还有多远的路能出去,心里也好有个盼头。
    ——但就算能飞,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刚刚那只烛阴狲,就是最好的示例。
    在这些邪门的植物眼里,要是冒失地飞起来,恐怕就跟壁虎眼中的飞蚊一般。
    脑中浮现出那个画面,江宴秋刚要打个哆嗦,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这声音……还是熟人!
    他神色一凛,立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第一声惨叫过后,便是刀剑跟宛如金属的锐器相击之音,打斗听起来相当激烈。
    当江宴秋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那一幕——肤色黝黑的修士被树枝藤条五花大绑围成一个圆球,被围困在中间身形魁梧之人咬牙奋力抵抗,削铁如泥的利剑砍断无数跃跃欲试的藤条落了一地。
    万幸,应该是郝仁功法特殊、专修锻体之故,血肉修炼得如同钢铁般坚硬,才没被顶端长着毒刺的藤条直接捅个对穿。
    但即便如此,情况也相当焦灼,藤条虽然短时间不能奈他何,却以数量取胜,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地把人困在其中,牢笼越老越结实。拖到最后,里头的人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郝师兄,你小心些别被烧到!”
    江宴秋立即出剑,剑气席卷着至精至纯的火焰而去,那些藤条仿佛遭遇世间最可怕的天敌一般,无声尖叫退避,然而一挨到火焰,它们就立即自燃起来,火势不断向后绵延。
    不得已,它们只能不甘地放弃了猎物,阴暗地退走。失去禁锢的郝仁“咚”地一声落在地上,看起来好不狼狈。
    江宴秋连忙上前把人扶起:“没事吧郝师兄?”
    郝仁强撑着站起来,黝黑的面容满是坚毅和感激:“多谢你,江师弟,今日要不是有你相助,恐怕我就危险了。这些植物邪异得很,我迟迟没找到你们,心急如焚之下想御剑飞高一点看看,谁料到……”
    果然,说倒霉蛋倒霉蛋到。
    江宴秋宽慰了两句,然后立即问道:“郝师兄,你醒来后也是自己一个人吗?有看到其他人吗?”
    郝仁摇摇头,似乎有些消沉:“尚未,我醒来后一直在这林子里打转,想先找到你们再说,传音入密的法阵似乎也失效了。”
    江宴秋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劝慰道:“没关系,边走边找,总能汇合的。”
    两个人互相鼓气打劲,总比一个人独自承受巨大的压力和孤寂要好。郝仁虽然沉默寡言,却很有师兄的风范,借助罗盘和推演,不断掐诀计算,调整方位。
    不见日月,便难以估算时间的流逝。
    他们随身携带的钟表似乎也失效了,这片空间被某种巨大的磁场影响,很多法则都完全不适用。
    终于。
    两条腿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他们终于看到前方的尽头,不再是掩映天地的密林,而是透出一丝未知的微光。
    江宴秋和郝仁对视一眼,均是难掩激动。
    终于找到出口了!
    他们加快脚步,迅速向前奔去。
    稍显明亮的天光终于涌现。
    江宴秋下意识眯起眼睛,待适应这微弱的光亮过后,瞳孔又微微放大。
    面前,是一座被灰烬掩盖的古代城池。!
    第141章
    高高的观宇,檐角的银铃瑞兽,刻着浮云花鸟、奇异瑞兽的仙桥。
    高耸巍峨的城墙上绘制着仙人礼乐图,随便退开一间门扉进入屋舍里去,案几上摆放着书卷,玉瓶内几朵幽静的仙花亭亭袅袅,被定格在千万年前盛放的一刹那。
    路上行人眉眼含笑,环佩琳琅,缓带轻飘,法袍上是瑞兽祥云图,腰间夸张地缀着无数灵玉宝器,神色无比生动,仿佛下一秒就能活过来,笑着向他们这些不远万里而来的“朝圣者”问好。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仿佛喷涌的魔气和岩浆只是一场千万年的幻梦。
    如果忽略这漫天的灰色。
    一切颜色都已褪去,天地间唯有这一抹单调的灰。
    江宴秋的剑鞘不小心带到一只似猫的四角妖兽——那妖兽长毛柔软,寸步不离地贴在主人脚边,似在撒娇。被剑鞘触碰到后,灰色的外壳瞬间化为齑粉,飞灰一般散去。
    ——那栩栩如生的外壳里,血肉早就蒸发殆尽,空空如也了。
    江宴秋满是震撼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微微屏气,生怕呼吸的动静,就能让这座千万年前的古代城池灰飞烟灭。
    郝仁也顿住脚步,感叹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鹿鸣,想不到当年竟是这副繁华之景。”
    他们很快发现,外面那片广阔的密林其实是环形的,像一条黑绿色的项链环绕着古鹿鸣。而城池的最中央,极目远眺处,就是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喷发着魔气的黑色巨山。
    江宴秋:“既然如此,只要我们继续往前走,肯定能在城内汇合。”
    冥河,就在那座巨山的地底。
    江宴秋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当年,江老家主和宣夫人也曾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段没有归途的旅程。
    而那时候的原主,还在阙城一间小小的屋舍跟春红相依为命。
    ——他们也曾满怀爱恋地记挂过那个小小的孩子,为不能陪伴他的成长感到痛心,又为了他更长更远的未来,不得不狠下心离开他吗。
    一路上,他们与无数衣冠华丽的“行人”擦脚而过,有了那只妖兽的前车之鉴后小心翼翼地避开——虽然前辈们早已作古,但还是不要让人家烟消云散的好。
    满目都是单调的灰,他们静静行走了两个多时辰,一路上半个活物也没碰见,更别提偶遇到昆仑其他人了。
    江宴秋心中疑惑更甚。
    其他人倒也算了,怎么剑尊大人也不见踪影。
    副人格虽然性格是恶劣了一些,在大事上还是很拎得清的,那巨蛟于他而言也不难对付,按理说不应该突然失踪啊。
    而且……这古城遗迹中,也太平静了。
    平静到有些反常的地步。
    就连外围的密林都危机四伏,魔藤丛生,这古城遗址从地理位置上更加靠近冥河,怎么反而会如此平静,他们往里走了这么久都相安无事?
    不等他思索,突然,那喷涌魔气的黑色巨山,忽然动荡起来!
    整座死寂的山像是活过来一般,地动山摇,震感甚至传到了千里之外他所在之处,地面剧烈摇晃,灰尘瞬间漫起,那些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避免碰撞的建筑和行人轰然倒塌,化作一堆齑粉。
    那道不断向天空延伸的巨大黑柱,陡然愈发汹涌了。
    黑云和雾气以其为圆心不断蔓延,暗沉又不详地滚动,天色陡然暗沉了下来,一瞬间的功夫,原本还算明亮的光雾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样,郝仁神色凝重地凝视了远方一会儿,说道:“不好,我们应该是赶上了冥河六个月一度的喷发期。在这之后的七天里,魔气的喷涌和浓郁程度会是前面六个月的好几倍,也是世间魔气最盛、阴气最重之时,在凡间还会涌出‘百鬼夜行’、‘阴兵过境’的传说——更不用说冥河的所在之地,恐怕会变得相当危险。”
    他解释的功夫,江宴秋差点从地面巨大的裂缝掉下去,一下子跳开到附近的楼宇上,结果却忘了这玩意儿的结实程度——直接让人家的宫观倒塌烟灭了,直直从楼顶摔下来。
    幸好郝仁先一步赶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直接脸着地吃一嘴灰。
    一想到这些灰不仅是楼宇,还是修士尸体的一部分……江宴秋心中一阵恶寒,感激道:“多谢师兄,是我疏忽大意了。”
    郝仁摇头,黝黑的脸庞简直跟黑夜融为一体,坚毅道:“无妨,不过……喷发期后的十二个时辰,是冥河最动荡、最危险的时候,这黑天也要持续上好一会儿,我们最好先找个殿宇进去避一避,等天亮些再走也不迟。”
    江宴秋点头,两人找了附近一处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殿宇,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后,不放心地支了一座幄帐,这样万一临时的避难所再次不幸倒塌,也不至于被埋个一头一脸了。
    时间在寂静的黑夜中流逝,江宴秋在幄帐中放了一颗夜明珠,又小心地调整好了角度不让光线透出去吸引不该引来的东西,才在蒲团上坐下,舒了一口气。
    他们此行也是倒霉,竟然撞上了一年才两次的冥河喷发期,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这样一来,他们寻找伍柳齐和其他人的进度就又要耽搁了。
    横竖无事,江宴秋索性闭目养神开始打坐,先前跨越罗刹海已经足以让人精疲力尽,他得抓紧时间恢复灵力,以备后面可能遇到的险阻。
    灵力在丹田和经脉中不断流淌冲刷,运转过一个又一个大周天,不断凝实压缩,冲击着松动的穴位。那些寻常修士打磨数年也坚如磐石的境界壁障,在他面前像是纸糊的一般,灵力奔涌而过,以摧枯拉朽之势轻轻松松就捅个对穿。
    这就是凤凰这种天生地养的上古灵兽作弊之处,常人可能越修到后面,体内驳杂的灵力越多,越是容易落入窠臼,心魔缠身,难以寸进。而凤凰则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凤凰血是天生的魔气克星,体内的灵力无时无刻都精纯无比,哪怕不用像江宴秋这般阅历冒险颇多、按部就班地修炼下去,进益也相当惊人。
    江宴秋沉静在这玄而又玄的境界中,因此丝毫未曾发觉,自己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的道体,竟隐隐发着微光。也未曾发觉,幄帐中的另一端,郝仁并未阖眼打坐,而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终于,灵力运转完最后一个大周天,他睁开眼,瞳孔中金色的灵光一闪而过。
    “……郝师兄?”
    发觉郝仁的视线,江宴秋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郝仁刚要张口说什么,突然,一丝窸窸窣窣、无比微妙的动静响起。
    江宴秋瞬间绷紧心神。
    不对……
    幄帐之外,他们所在的这处建筑,有别的人!
    他悄无声息地揽过凤鸣,跟郝师兄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
    他静静地等待片刻,刚刚那不小心发出窸窣动静的东西似乎自己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们并无反应,似乎并未发觉自己的存在,才小心翼翼地又移动了几下,往幄帐的方向爬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了……
    它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渴望的光,双脚并用,一点一点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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