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被带到一处靠窗的座位,前后都有绘着仕女图的屏风挡着,隐私性颇佳。
    江宴秋把菜单递给他们,让谢轻言他们先点,然后传到自己手里时,毫不客气地勾上半页纸,豪气道:“就这些吧。”
    店小二的笑容越发殷勤:“好嘞!”
    来几盘烤生蚝,配上白灼的蛏子、鲍鱼,蒜香的开背虾、花蛤扇贝,生腌的青蟹、泥螺……满满一桌子海鲜,再配上上好的果酒。
    简直就是完美的痛风套餐啊!
    看着一大桌子菜,楚晚晴咋舌道:“好家伙,这顿不会把你吃破产了吧宴秋。”
    江宴秋熟练地给螃蟹开背:“不用,尽管点,这家店有我的股份。”
    “那就好……欸?!”
    楼梯间有脚步声传来,一位胖胖的中年人擦着汗走来,他戴着一副琉璃眼镜,大腹便便,上好的衣服料子上还绣着金线,一看就很不差钱。
    见到江宴秋,他如同见了亲人,擦着泪感动道:“恩人!”
    .原来,这位吴老板出身渔村,当年家乡遭了魔修的难,带着仅存的身家背井离乡来到昆仑仙山脚下的吉祥镇,一是为了感激当年昆仑的仙师救下村里人的性命,二来顺便赚点仙师们的灵钱花花(……)
    谁知道吉祥镇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昆仑弟子们辟谷的辟谷,不愿意辟谷的,天南地北的好东西吃惯了,自然看不上吴老板拿手的那几道拿手河鲜。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以为要变卖铺子亏得狗血淋头时,江宴秋正好下山改善伙食,尝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顿时觉得跟素未谋面的厨师一见如故——这手艺,不做海鲜可惜了啊!当即跟吴老板描述了几道经典的海鲜做法,保管做出来了叫食客满意。
    吴老板听得心中十分意动。他自己就出身渔村,自然小时候也尝过些海鱼海蟹,只是如今海域深处危险重重,去不得啊。
    江宴秋当即一拍桌子——这可不就找对人了吗!
    他之前还在江氏时,跟徐管事,也就是李管事被炒后家里后来的一位慈祥的老爷爷,偶然间聊过天,知道江氏竟然在海上也有产业,并且还专门划出一片近海海域,清理了周围的海上霸主,饲养了些专在海里生长的妖兽。
    反正那些海鲜副产品被他们丢了也是丢了,不如跟吴老板达成商业合作,他来供货,吴老板制成菜品出售啊!
    说干就干,江宴秋兴致勃勃地给两边牵了线,自己美美拿分红。而这桩海鲜生意,一开始慈祥的宋管事只当少爷闹着玩儿,虽然全力配合,并没有过多想法,也没真指望做出番什么事业来。
    哪知道,江宴秋口述的海鲜烹饪技巧跟吴老板的手艺本土化结合,招牌一炮打响,场面异常火爆,宾客如云,一时间小小的铺面食客都挤不下了,不仅门面几经扩展,还在外地开了分店。
    宋管事大为震惊,派了家里专门的人来接手这项生意,确保少爷万万不能吃亏了去。不仅如此,还老怀甚慰地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少爷长大了,知道为家主分忧了。”
    家里这么多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这还是头一次见着回头钱呢。
    而吴老板,对于他的恩人、给予他新生的江仙师,更是感激涕零,自己只敢要少少的分红,当然不愿跟江仙师争利。
    .费了好些口舌,好不容易将感动的吴老板打发走,四人终于能再次清净喝酒。
    楚晚晴目瞪口呆:“好家伙,真有你的,这也太有商业头脑了,你不发财谁发财。”
    原来师姐们每每哀叹掏空她们荷包又长腰围的这间食肆竟是你小子参股的。
    江宴秋毫不谦虚地收下:“还好还好,每个月多几颗零花钱使使。”
    谢轻言却是笑道:“你从前便是这样,脑袋灵鬼点子多,偏偏又生了颗菩萨心,见不得人受罪。”
    “诶诶诶那倒也没有,”江宴秋被他说得鸡皮疙瘩快起来了,连忙制止:“我嘛,只是为了自己的精神文明、饮食文明生活努力创造更好的未来。”
    什么见不得人受罪!噫噫噫太中二了不要啊!
    谢轻言却不再多言,只是抿着杯中的果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反派鬼书生别的在行,酒量却实在一般,还没喝几杯呢,脸上倒已染上薄红,一幅快醉了的模样。
    酒饱饭足,吃完结账,就连江宴秋这种前世应酬时被高浓度白酒摧残过的社畜,脚步都有些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朝前平地摔。
    身后,有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待他站稳后,又似被火燎着手般,飞速放开了。
    江宴秋用力眨了两下眼,才迟钝地看清身旁扶稳自己之人——啊,是轻言啊。
    没想到轻言只是喝起来上脸而已,步子倒还是很稳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清醒了些,然后熟练地运转了几个周天的灵力,酒气就被蒸发得差不多了。
    就在他完全酒醒之前,耳旁似乎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听着颇为遗憾的样子。
    ……唔,错觉吧。
    江宴秋并未多想,回了宗门后,几人都各自有事,便原地分手了。
    倒是江宴秋自己,如今得了十分的空闲。
    问道峰的大课已经结了课,剑尊大人依然很忙,没什么音讯传来。
    不过也正常,以他跟郁含朝之间的地位和修为差距,本来就该无甚交集。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心中还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不过好在,这没由来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他便兴致勃勃地在宗里左逛右逛了。
    咦,那不是藏姝峰的范真人吗,几年不见,范真人的脾气依然还是如此暴躁,正在毫不客气地训斥一名小弟子,把人家训得眼泪汪汪……
    百草峰这时令又在种什么仙草呢,漫山遍野紫不拉几的……
    诶,那是大小姐?好家伙,几年不见变化真大啊,出落得也太标致了,虽然记忆里他男装也挺好看的,说起来,当年还答应镜湖真人要照顾照顾大小姐的,但是就这样凑上去打招呼估计肯定要被翻白眼……等等,王湘君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抬脚准备朝他这个方向来?
    江宴秋正奇怪着,突然看见一位老熟人,正耷拉着个肩,一脸垂头丧气地在自己眼前走过,活似倒了八辈子大霉。
    “……江淮?”
    那人听到呼喊声,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一脸紧张地抬头左看右看,发现是江宴秋后,才松了口气:“堂哥,是你哇,吓了我一跳。”
    江宴秋一直偷偷觉得表弟像只仓鼠。
    脸蛋圆圆,呆头呆脑,易受惊吓,还怪可爱的。“怎么了,这是去哪儿,这么急匆匆的,刚刚差点撞树了都。”
    果然,江淮一抬头,看见目前粗壮的拦路树,自己刚刚低着头匆匆赶路,要不是被江宴秋及时叫住,差点撞个眼冒金星。他感激道:“呜呜,堂哥。”
    然而,他很快复又愁眉苦脸:“嗐,堂哥你之前闭关不知道,现在宗里多了项新规定,炼气期以上未在闭关的弟子,每月必须领取并完成两项任务,拖延未能完成超过个月的,还要去玄武堂领罚。”
    江宴秋:“……啊?”
    江淮神色忧心忡忡,比起忧国忧民,应该还是担忧挨罚居多:“这一两年外头不太平,各处都有魔修骚扰,各处都缺人手的紧,就连咱们昆仑,都时有求援的帖子递来。因此,掌门真人去年颁布了一向新门规,鼓励门中弟子多多下山,降妖除魔,完成任务。”
    竟还有这种事,要不是恰巧遇上江淮,他还真不知道。
    “你方才便是去玄武堂领任务的吗?”
    江淮臊眉耷眼:“算是吧,我刚从云鹿洲回来,是去消任务的。先前几次都运气不好,没抓住魔物,再过上日没能赶回来,我的任务时间就超过个月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圆圆的脸蛋也面露惊恐后怕。
    “嗐,”江宴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这不是赶上了吗。”
    江淮眼泪汪汪:“可是好可怕啊堂哥,我不想跟魔物打架,我好想家里蹲。”
    啊这……江宴秋十分同情,却也只得转移话题:“正好我刚出关,看看有什么任务顺便能接的,走,一起去吧。”!
    第62章
    玄武堂。
    灵光闪烁,飞剑络绎往来,人流如织。无数行色匆匆的弟子鱼贯而入,跳下飞剑或飞行法器便急匆匆往里走,也有领了任务令牌后未多停留,便又匆匆离开的。
    看来强制一月必须完成两项任务的门规颁布以来,负责发布、认领任务的玄武堂比两年前热闹多了啊……
    江宴秋跟着江淮踏入殿中,只见高悬的穹顶之上,无数闪着各色光芒的令牌悬浮空中,微微晃动,只要有弟子对这项任务感兴趣,便能挥手招来任务令牌,了解详情。
    其中,令牌按照任务难度等级,分为“天、地、玄、黄”四阶,颜色依次为金、紫、红、白,天阶难度最高,黄阶难度最低。
    江宴秋抬头望去,高得一眼望不见穹顶的大殿中,整整一面墙都悬浮着无数令牌,金色漂浮在最上方,只有区区十数张,按照难度逐级递减,令牌的数量也逐渐增加,黄阶的白色令牌数量最为庞大,中间往下几乎白花花一片。
    昆仑给玄光境以下的弟子设下的要求,便是一个月至少两个黄阶及以上的任务,如果自愿领去难度更高的任务,那一个月一个就算达成指标。
    当然有刚从炼气升上来、或是得过且过,踩着最低要求线过日子的,自然也有严格要求自己,冲击更高难度任务的。
    江淮垂头丧气,将一张令牌交给管事真人核销,声音细细讷讷德仿佛蚊虫嗡鸣,忙碌的管事过了一分钟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是你啊,怎么光傻站着,不知道喊我一声。”管事身形壮如熊虎,动作麻利地接过令牌查看核对:“江淮,凝元境,玄阶任务已完成。”
    江淮一个大喘气,重重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管事笑道:“运气真好,要是再晚个两日,可就超过个月了。”
    江淮的目光瞬间变得苦涩,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嗫嚅地“嗯”了一声。
    江宴秋却是有些意外,原来小堂弟被之前的任务折磨这么久还差点超过时限,竟然是因为他领的是玄阶任务。
    还是蛮有志气的嘛。
    江宴秋微微一笑,看着高悬其上的众多令牌,心底却微微有些沉重。
    要知道,太平年代,往仙山递拜帖,请求仙师下山求助的,往往都是非富即贵。因为凡人想请修真者帮忙,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更何况是向昆仑这种等级的仙山递的求援贴,那些没有门路的普通人家,光是一关关递上去的吃拿卡要,便是一笔不小的份额。
    可先如今,任务令牌却多如过江之卿,密密麻麻地贴了一整面墙。
    他几乎都能想象出,求援之人是在怎样或绝望、或痛苦的境地下,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求得昆仑的援助。
    生逢乱世,难独其身。
    哪怕是求仙问道,主张斩断红尘、一心向道的修真者,也不得不入世。
    “堂哥,你怎么了?”见他望着令牌久不言语,江淮疑惑道。
    “……没什么。”江宴秋收回神,问道:“这边的令牌,直接取下便算领取任务了吗?”
    “不算,你可以先拿着看看,上面的篆字几句话描述了大致情况和发布任务者的要求,你可以酌情考虑是否要接。”
    一旁,方才那位虎背熊腰的管事真人爽朗插话道。
    江宴秋偏头看去,发现对方……似乎有几分眼熟。
    “啊,”他恍然大悟:“是钱真人吗?”
    当年他刚入宗门那会儿,有次去藏书阁写作业,替谢轻言出头跟一群跋扈的世家弟子对上,最后还是这位钱真人出面,把那些世家弟子打发走了。
    没想到他竟然从藏书阁升迁到玄武堂了,可喜可贺!
    江宴秋心中对这位正义感十足的钱真人还是充满感激的,执事、教习,不愿出头跟世家弟子结怨是老传统了,对方却虎目瞪圆,丝毫不惧,将那群仗势欺人的世家弟子都轰走了。
    钱真人,活该你升职!
    江宴秋当年去藏书阁去得不少,因此钱真人对他还有几分印象:“好小子,闭关出来就凝元大圆满了,这你不得挑个玄阶任务做做?”
    江宴秋:“……”
    他哭笑不得地点头应是,随手取了一块红色令牌。
    一阵波纹样式的灵光涌动后,几行小篆出现在令牌上。
    江宴秋读完,眉毛却是微微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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