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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说上话了!
    就因为这点小事,让庄夏花整个星期都如沐春风,盯着新买回来的《罗宾汉》时,更是笑到连用手遮掩都挡不住,让贴身侍女的梅茵忍不住问:「小姐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也不是多大的事。」她的嘴角完全藏不住笑意。「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吗?」
    「是每天来送信,之前还撞到小姐的那个邮差吗?」
    「对,就是他。」她让梅茵凑近一点,附在她耳边说道:「他常在一间书店帮忙,我也常去那光顾,前几天终于说上话了。」
    「真的吗?」谈到恋爱话题,年轻的女孩总是兴致高昂。「他还记得之前和小姐遇到的事吗?」
    「我没问这个,他或许不记得了吧。」庄夏花回想那日,摇摇头。「我那天人不舒服,态度大概也不太好,忘了就忘了吧。」
    「这就不用小姐担心了。」梅茵得意的拍拍胸脯。「小姐从小被教导得好,即使心里再怎么不甘愿,外人看起来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会让旁人感到不快的。」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庄夏花坐到镜子前摆出笑脸,齿列上排露出八颗白牙,标准的像笑容模板一样。
    身为大户人家的子女,她的修养自然有经过特别培训,谈吐和一举一动必须优雅得宜,又因为是商人世家,她也时常被父亲告诫,在温和中应带有能够镇住场子的气魄,才不会被别人看扁。经商多代,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被叫作暴发户,绝不能让那些看他们笑话的人得逞,务必得随时注意好自己的仪态。
    因为这样,在外人面前,她总是把内心的情绪藏得很好,就连回到家里,也只和从小就玩在一起的梅茵展露出她真正的情感。
    曾经,父亲也是她谈心的对象,只是自从母亲花葬后,她和父亲的交集便渐渐少了。
    回想起母亲花葬的时候,心还会隐隐作痛。那时她还不太会压抑情绪,哭得死去活来,父亲虽然在当下也垂着头,似乎在难过,却在第二天立即投入工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当时还觉得不解,直到后来发现父亲在每年母亲花葬的那天,都会到花园里的一株玫瑰前停驻许久,她才明白──父亲是藏起自己软弱的一面,以刚强示人,同时也用自己的方法表示哀悼。那是母亲亲手种下的玫瑰,偌大的花园里,所有植株都由园丁负责照顾,只有这一株,一直是由母亲亲自照料,而后由父亲接手的。
    现在的她若面临亲近的人花葬,大概也不会像母亲那时一样,有那么大的情绪反应了吧!这样真的是好的吗?她常会怀疑。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连现在镜子里的这个笑脸,或许也不是真正的笑脸吧。
    「咦?小姐,你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吗?」
    「什么?」听到梅茵的话,她才从飘远的思绪中回神。她把视线移到自己的指尖。「书上是沾了些灰尘,但不到会留下印子的程度吧!难到是墨水印上去了?我去洗一下。」
    她想起自己曾趴在报纸上睡着,醒来后脸上印了一大篇文字的事,赶紧起身往浴室走。那次经验实在丢人,睡昏的她顶着那篇新闻过了半天才发现,难怪那天僕役们总是掩着嘴,像在偷笑,听说还有人打赌那是哪篇新闻,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做一星期的工作。虽然手指上的污渍不像脸颊那么明显,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同样的惨剧她绝对不要再经歷第二次。
    墨水即使再难洗,抹点肥皂多搓几回,总是会掉的。身为经验者,她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这次却有些奇怪。
    无论她怎么搓,肥皂泡都没有因为墨跡而变成染上黑色,就像那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脏污一样,可是明明手上的黑点还在,丝毫没有变淡啊……
    那瞬间,她懂了。
    要说心中完全没有起伏,绝对是骗人的。只是纵使她心里害怕,展现出来却是镇静无比。
    「梅茵,这不是墨渍,是徵兆。」
    看吧,自己果然很冷静,甚至冷静过头了。
    在前往伞店的路上,庄夏花这么自嘲着。
    那天,当她毫无波澜地嘱咐大惊失色的梅茵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时,梅茵红着眼眶,拼命忍住眼泪地和她说:「什么叫不要大惊小怪!小姐你就快消失了啊!」然后紧紧地抱住她,像是怕她马上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她抚着梅茵的背。「徵兆才开始一点点,离消失还有一段时间。」
    怎么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她露出苦笑。
    若她花葬了,除了眼前哭到眼睛红肿的梅茵以外,会有谁为她而难过呢?家里的事情不怎么需要她担心,业务几乎都由父亲处理,底下的人也很可靠,本来就用不着她。虽然在商场上和不少人交流过,但都没有私交;家中的僕役们歷练都比自己多,见过的花葬也多,大概早就习惯了,就连哭得这么惨的梅茵,也是经歷过父母花葬的人,会找到出口的吧。父亲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像不出来,或许心里会有很大的波动,但一定会像母亲那次一样,快速的整理好,用自己的方式发洩吧。
    身边的人好像都不需要她担心,让她差点有了「原来花葬就只是这样啊」的错觉。
    直到她的眼角馀光,瞥到了那本躺在书桌上的《罗宾汉》。
    那个叫项茂树的少年,她还什么都没和他说过。
    她想起那天项茂树对自己露出的笑容,满面得意地介绍着其实她早就知道的故事。
    还在嚶嚶啜泣的梅茵这时突然抬起头来,像是整理好了思绪,脸上的表情却还带着不确定的恍惚。「对了,果然还是要先通知老爷吧?我现在去说──」
    庄夏花皱起眉头。「不用打扰父亲,他最近正在谈一笔重要的生意,反正事情也很快就会传到他那了,不用刻意去让他心烦。」
    正想走出房门的梅茵停下了脚步,她露出复杂的表情看着应该要惊慌失措的人。「小姐,你对自己的事太冷淡了吧?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我……」庄夏花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过了良久,才缓缓地说:「我在想……项茂树。」
    果不其然,梅茵瞪大了眼睛。「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要谈情说爱!」
    庄夏花立刻红了脸。从来都是她看穿梅茵,现在居然反过来被说教了。
    梅茵回头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把手覆上了她的手。「但是我能理解,因为这是小姐第一次喜欢上谁吧!我会帮小姐的,你想做什么呢?」
    于是,她现在正隻身一人地前去能够达成她愿望的所在。
    「你好,请问崔妍依小姐在吗?」进了店里,她礼貌地问道。
    店内只有一个男人,她没见过他,也不记得崔妍依的店里什么时候有男店员了。她之前来的时候,一直都只有崔妍依一个人在顾店,偶尔还会有位婆婆。
    听到好久没听到的名字,张雷反射性地抬头,发现了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庄夏花。他也是第一次见她,但立刻就猜出她是项茂树口中那位心仪的对象,没想到她居然会来到这里,还指名要找崔妍依。
    「妍依已经不在了。」他说,因为已经隔了一段日子,声音也不再显得那么动摇了。
    庄夏花是个聪明人,即便讲得隐晦,她也马上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是很常来,但偶尔光顾几次,和妍依小姐聊得很投机,没想到……」
    看她低着头,面露忧伤,张雷的态度更软化了。「那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这个嘛……」庄夏花抬起头,环顾了店内一周,发现这里还是几乎维持着和先前一样的陈列,似乎还在卖伞具。她把视线又转回张雷身上。「不知道这里有卖雨衣吗?」
    和梅茵讨论了许久,最终,她决定送项茂树一份礼物──一件雨衣。
    「我要送礼的对象平时常在外头奔波,就算下雨了也不能耽误工作,但又没手撑伞,我在想,是否能送他一件能够重复使用的雨衣,让他在雨天也能毫无阻碍的工作。」
    「雨衣啊……」张雷边说边在柜子里翻找,而后拿出蓝色、黄色和透明的。「常见的款式就这些了,你想要什么顏色的?」
    「没有绿色的吗?」
    他挠挠头。「我这里现在没有呢,如果要的话,可能得特别进货才行,会需要一些时间。」
    「大概两週吧。」
    庄夏花咬着下唇。「能再快一点吗?」
    「因为不是常见的款式,可能有点难,你急着要吗?」这时,张雷注意到了从进门开始,庄夏花就一直不自然地戴着手套。「你……」
    庄夏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大方地脱下手套。她的指甲边缘散佈着点点黑斑。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所以拜託了,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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