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变得安分许多。
    即便是柯宇洁不出门的时间,我也都在她身边。渐渐的,成了一种习惯,彷彿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安逸而无趣。
    当我在柯宇洁身边待得愈久,内心对自由的渴望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强烈。
    这就是所谓的认命吧?
    薛然和柯宇洁走得愈来愈近,不只我知道,连张彤也发现了。儘管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吵吵闹闹,我却很清楚,那和一开始完全不同。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继续下去,而我最终会成为对一切漠不关心、失去自我意识的影子。
    天真的我不晓得,活着不是只有希望,还有绝望。
    晚上十点左右,薛然送柯宇洁回了家,分别时,他们短暂地拥抱。
    柯宇洁和父母寒暄几句便拿着衣服进到浴室,我没有跟,而是待在她的房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路灯下,一双眼睛接住我的视线,暖色的灯光更加凸显他脸上的苍白
    薛然靠在墙边,看不出他的情绪为何。我以为他在看柯宇洁,本能地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浴室的水声仍持续着。
    再往下看,薛然微仰着头,目光投在我身上。剎那间,心底沉睡的另一个我被唤醒。我知道柯宇洁还要至少十分鐘才会出来,于是偷偷从家里溜了出去。
    胸口的起伏变得急促,彷彿回到第一次察觉有人看得见我的那天。和我相比,薛然显得很冷静。
    我看了看他,他的视线已经飘入一片没有路灯照明的黑暗中。沉默蔓延在我们之间,我感觉有些尷尬,但薛然似乎不这么认为,仍然静静地看着别处。
    我本想用一句「好久不见」化解这份尷尬,正要开口,句子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薛然和柯宇洁天天见面,哪来的「好久不见」?
    幸亏我及早发现,否则真会被自己的愚蠢给害死。
    我放弃打破沉默的念头,和他往同样的方向看去。我不懂一片漆黑有什么好看的,见他看得入神,我也不好意思问。
    「你在看什么?」过了一会,薛然忽然开口。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更何况这还是我原本想问他的。
    「那你在看什么?」听到我的提问,薛然轻轻笑了。我不晓得他为什么笑,至少刚才的尷尬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的过去。」他淡淡吐出两个字,神情哀愁。
    我偏着头,又往那片黑暗看去,薛然见状,幽幽地说:「没有人能看见想像之外的东西,即便是主观认为不存在的,也都还在想像之内。」
    我打算假装自己懂了,便问:「这和你的过去有什么关係?」
    薛然挽起左手的袖子,俐落地取下银錶,一道深刻肉色疤痕毫无掩蔽地暴露在空气中。那道疤大约和我的小拇指一样长,儘管已经癒合,还是能看出当时被划得很深。
    「三个月前,我亲手把自己杀死了。」薛然摸着自己的左手腕,墨黑色的眼珠和病态的面容呈鲜明对比,「死人是没有未来的。你或许很难想像现在居然在跟一个死人说话,但事实就是如此。」
    「怎……怎么会?」我的脑中一阵混乱,不知所措,「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薛然重新戴上錶,露出一抹苦笑。他道:「死亡不一定是肉体上的消失,当对身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某种意义上也是死了。」
    「可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我提高音量道。这两週虽然没怎么在意柯宇洁的生活,但我清楚他在柯宇洁面前不曾如此。我有点急了,怕薛然会做出和三个月前相同的事情。
    「你好像还不太明白。无所谓,我更希望自己的想法跟你相同。」薛然注视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黯淡的眼眸似乎亮了一些。
    「我?」
    薛然点点头,道:「你就像阳光一样。」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我先是一愣,恨快又回过神,道:「怎么可能。」
    「起初我以为我们很相似,后来才发现,你和灰暗的我完全沾不上边。你有能够照亮别人的能力,无论是那隻意外死去的蜗牛,还是我。」
    我的思绪打结了,他口中的「你」是我吗?可是大部分的时间里和他相处的人不是我,是柯宇洁……。
    我抬眼,希望能从他眼中看出一点线索,却在对上他温柔的目光时,脑中一片空白。
    薛然的脸缓慢地朝我靠近,无声无息,我的双眼渐渐无法聚焦,在鼻尖几乎碰到彼此时,我心头一惊,连忙后退好几步。
    「我得先走了。」丢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跑开。心脏似乎这一刻才恢復跳动,频率快得吓人。
    回到房间,柯宇洁坐在梳妆台前,木木然的面对镜子。双人床在梳妆台斜后方,我坐在床沿,背对着窗,不敢往外看去。
    刚才只要我的反应慢了一丁点,他就会知道我的身份。
    正觉得松一口气时,胸口又感到从未有过的鬱闷。我无法克制地捂着胸口,彷彿有个看不见的什么,即将因为我摀着它而窒息。
    椅子嘎吱作响,我反射性望向梳妆台。馀光扫过的瞬间,总感觉有些奇怪,我好像对上了某个人的视线。
    然而这房间里,只有我和柯宇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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