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因薛烬帮她那日从那群狂蜂蝶舞中脱了身,且正好顺路送她回了家, 现在又无意中帮她解了围……
    所以这位能让小儿闻名就嚎啕大哭的锦衣卫统领,在阮玉梅眼中倒也并没有那般不可亲近。
    她面上讪讪的笑容真心了些,
    “多亏了薛统领在, 我才能免受首辅大人责难。
    还有上次的事情…都多谢薛统领了。”
    阮玉梅在商场游走多年,自然明白嘴上道谢是不真诚的, 总是要落到实处, 早就命人备好了一份谢礼, 正想着等合适的时机送给他。
    她朝后微扭了扭头, 丫鬟小红福至心灵,立即将捧着手中的置盘端了上来。
    “薛统领,此乃民女特意给你准备的谢礼。
    这是阮家绣坊专门研发出来的绢丝满绣绣品,用的是珍惜无比的天山雪蚕吐出的蚕丝,手艺最好的绣娘绣整整十几日,才能达到这样的成色。
    你眼前的这几样,是新鲜出炉的第一批,染的是您惯用的黑色,都是些男子适用的腰带,纶巾,手帕…连这剑套都是按照您的配剑款式专门定制的。”
    阮玉梅从材质到颜色介绍的一大堆,最后接过小红手里的置盘,堆着满满的笑脸,亲手捧递了上去。
    。
    薛烬面上的神情不变,眉尖甚至微微蹙起,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挑眉冷声调侃了一句,
    “谢礼送的都是自家货品。
    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点都不浪费。”
    “明面上打着谢礼的幌子,实则是让我当阮家商行行走的人行广告牌。
    阮姑娘…还真是好心机好算计。”
    一个未婚闺阁之女,送男子这些贴身之物。
    自然不是阮玉梅对他有爱慕之意,不过是在表达谢意的同时,顺便想为绣坊新推出的绣品造造势罢了。
    毕竟这些东西戴在身上,旁人时时刻刻看着总有会有问的时候,若是碰上薛烬心情好,答一句是阮家商行的新品,对阮家岂不是有益无害?
    且自家就是商行,要用什么东西,肯定都是从自家往外拿,莫非还要另花银子去别处买么?
    确实微微带了些功利之心,可未曾想会得到如此奚落。
    阮玉梅心中觉得有些委屈,微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置盘缩了回来。
    “薛统领误会了。
    这布料虽是商行中的新品,可上头的孤鹤展翅踏云纹,都是我自己熬夜点灯一阵一线绣出来……既然入不了薛统领的眼,那民女改日再寻些别的来酬谢吧…”
    薛烬乍闻绣品是她亲手绣的瞬间,眼底的冰冷微微消了些,冷声喊停了将东西往回端的动作,
    “罢了。
    倒也堪堪能入眼,留着吧。”
    这礼确是收下了,可收的却是格外勉强。
    阮玉梅望着薛烬腾然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的身影,只觉得头脑昏然,一头雾水。
    。
    罢了。
    近来约莫着是犯了太岁,冲撞到了什么,碰上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难缠,不过好在最后都是有惊无险。
    ……看来是时候寻个好日子,去庙里拜拜了。
    富国公府,流芳院。
    富国公眉头竖立,焦躁地在旷阔无人的庭院中来回踱步着,气极之下终究是忍不住,对着跪在地上没了根骨的女儿勃然大骂,
    “这世间的儿郎这么多,你怎得就非要他?
    一个冰清玉洁未出阁的女儿家,瞧瞧,瞧瞧你穿得这像是什么样?简直比秦楼楚馆承恩卖笑的妓子还出格!竟还敢瞒着家里,做出下媚*药如此令家族蒙羞之事?
    想来是这些年我念着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对你娇宠太过,才让你如此不知好歹,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
    张颜芙是被轰出德政殿的,太监服早就被没收了,只能衣不附体形如疯癫地走在红墙绿瓦的宫廊当中,引得路过的太监宫女纷纷侧目。
    还是太后娘娘李明珠,一则看在富国公府扶持幼帝登基有功,二是不忍看张颜芙声名有碍……不仅特意命太监扛了顶软娇将她抬回家,且还雷霆镇压,让知情者不得散播谣言半句…
    张颜芙这才能安然出宫回府。
    可人虽回来了,可却如丢了魂般,眼神涣散着,就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此刻听到富国公的斥责,瞳孔微微聚焦,可却似笑又似哭喃喃道了一句,
    “我再不是福安县主了…
    富国公府一等公爵的头衔也没有了…
    父亲定是觉得脸上无光,恨不得将女儿剥皮吃肉了吧。”
    说到这个,富国公那张脸愈发墨黑如炭。
    “你不想当福安县便也罢了…可千不该,万不该惹得那位厌烦,祸及家中!
    那可是一等公爵…你可知一等公爵是何概念?那是开过功勋才配有的爵位,晏朝上下开国至今,拢共都只加封过三个德高望重的内阁重臣,好不容易都已经到手了,谁知最后到头来,被你连累,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那点子血脉亲情便显得微不足道。
    富国公是心疼女儿,也曾豁出性命为她闯宫请求赐婚懿旨,可眼下瞧着女儿的所作所为,只觉愈发失望。
    他缓缓阖上眼,面上带了些狠辣决绝,
    “那位既然发了话要发落了你,那便谁也护不住你了。
    你这就收拾好行装,明日一早就启程去贺州老家,到了贺州之后自有你五叔会照拂,我会让他帮你寻一门婚事,你以前不是挑么?只想嫁给那位么?所以才惹出了这么多祸事!
    现如今也由不得你挑了!无论你五叔为你选定的是白丁寒门也好,贩夫走卒也罢……无论是谁,这次再也容不得你说不嫁!成亲之后,好好跟着夫家过日???子,自此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得离开贺州半步!”
    此言不亚于直接宣判死刑。
    不。
    她宁愿死,也不愿受如此屈辱。
    一个高阁贵女,岂可去配那些粗鄙之人?
    张颜芙大受打击,只觉得两眼一黑,气急之下哇地从吼嗓中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来,直接斜斜朝后倒了过去,彩云立马上前来扶,执起巾帕帮她擦拭着嘴角的血渍,哭问道,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贺州离京城相隔千里,今后只怕是您想要再见老夫人一面,都是难上加难。”
    张颜芙再抬眸时,眼中射出恶毒地寒光来,满面怨恨与不忿,
    “沐浴更衣,乔装改扮。
    两个时辰后由后门逃走,去顺国公府。”
    皇宫。
    虽说与胞姐起了些冲突,可大人之间的事无关孩童。
    外甥朱承基这个年幼无知的稚子,什么也不知道,实实在在是无辜的,且作为未来国主,要学习掌握的事情还有许多,李渚霖也还是悉心教导着,这日处理完正事之后,一如往常来抽查功课。
    眼见他这几日似有些长进,虽这长进很微弱,可李渚霖也不吝夸奖了几句。
    看得出来幼帝心中是极其开心的,眸光添了几分光彩,脸上隐隐有些自豪的神情,却又努力想要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小身板崩得笔直…
    努力装出个谦逊的小大人模样。
    李渚霖轻摸了摸他的头,又变魔法似得,从袖中掏出几块他爱吃的市井小吃出来做奖励,小承基接过,垂头呐声欢喜着道了声谢,然后就欢快迈着小碎步,出宫门玩耍去了。
    自此。
    这一天所有的政事才算是忙完了,还有些些收尾的工作,自有那几个内阁大臣帮着他处理…
    下值的第一件事,李渚霖想的便是直奔阮府,抱着娇香软玉温存一番……
    朝中有那么一两个爱妻如命的臣子,常将妻子儿女挂在嘴边,以往李渚霖很是不喜这番做派,总觉得他们耽于情爱,并不能成何大事,现在想来,他好像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因着阮珑玲,他办公时竟偶尔还会分心…
    快些成亲吧…
    为何还有七日这么久?简直让他度日如年。
    李渚霖脸上隐带着笑意,朝宫门外走去。
    此时迎面走来个熟悉的面孔,眼前的文官官服平整熨贴,无一丝皱褶,缓缓行在宫巷当中,通身清正,端睿方华。
    阮成峰站定在他面前,埋首拱手恭敬行了个礼,
    “首辅大人安好。”
    李渚霖对这个以往教过的出息学生,心底里是有些好感的,且在阮珑玲去父留子一事上,阮成峰委实参与得不多。
    所以比起阮玉梅,他待阮成峰倒要和善许多,
    “你如翰林院当差也有几日了,感觉如何?”
    “劳大人挂心,卑职一切都好。”
    阮成峰先是答了一句,然后又将头深埋了埋,
    “卑职今日是特意等在此地侯着大人的,并不为公事,而是为家事。”
    李渚霖心中微有疑惑,
    “家事?
    你说。”
    阮成峰轻抿了抿唇,眉尖微蹙,露出几瞬间犹豫神情,可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按照晏朝习俗,两个已订亲的男女,在大婚之前是不得见面的。而首辅大人…已经接连好几日夜闯阮府了。”
    。
    ?
    !
    不是?
    阮成峰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责怪他行为不端?不遵礼仪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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