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醉酒的感觉,对严之默来说很是陌生。
    脑袋有点沉,步子也有些飘忽,但人却是依旧清醒的。
    手指扶上门框,突然有了些许“近乡情怯”的情绪。
    刹那间,一些如今大部分时间,严之默已经不会记起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他上一世的病痛,上一世的孤独,如今回首而望,竟都似乎格外遥远。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的小夫郎,正在眼前的屋子里等自己。
    唯有这一点是真实的,就已足够。
    屋里的姚灼早就得了如意的消息,片刻之前就已重新戴好喜帕,于婚床中间,矜持端坐。
    伴随着严之默的进门,元宝和如意都默契地退了出去,将门自内向外,缓缓关阖。
    严之默一步步走向床榻,而姚灼的手指也无意识地勾在一起,也生出一丝“新婚”的忐忑。
    很快,隔着喜帕也能隐约瞧见一道身影在身侧站定。
    姚灼轻咬住嘴唇,垂眸静待,刹那间,遮盖于头顶的喜帕被蓦地揭开,眼前乍亮,而他也被一个人静静地注视着。
    他缓缓抬首,仰头望向严之默。
    郎君是夫君,亦是良人。
    卧房里,烛影摇红。
    自家产的蜡烛,自是不吝啬地点了许多。
    床头床尾两侧,各置一落地灯笼,将屋内映亮。
    严之默望向姚灼。
    小哥儿本就不是清秀的长相,而是秾丽灼绝的。
    而今薄施粉黛,容颜之盛,在严之默看来,说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他饮了酒,多少有些恍惚,一不小心就看痴了。
    以至于姚灼被他看久了,心里发慌,一双手不自在地一会儿扶一下步摇,一会儿拨弄一下耳坠。
    片刻后,严之默才倏忽回神。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掀起喜服下摆,落座在姚灼身边。
    离得近了,酒气大约浓了些,姚灼关切道:“你喝了多少?可觉得头晕?”
    话音刚落,严之默就倏忽向前一倒,砸在了姚灼身上,顺势把人搂在怀里,扑向了床褥之间。
    “夫君!”
    姚灼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仰面躺倒。
    床上洒了些红枣、花生,取早生贵子的含义,还有些硌人。
    姚灼本以为严之默是急着洞房,可半晌后发现,自家夫君只是默默抱着自己。
    他便又试探性地换了一声,“夫君?”
    严之默眨了眨眼,似是回了神。
    继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阿灼,你今夜好美。”
    姚灼被如此直白地夸赞,哪怕来自严之默,也不禁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可严之默哪里会轻易放过,很快追过来,用一个吻啄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比想象中更轻柔缱绻,一吻罢了后,两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严之默伸手将碍事的花生红枣扫下地一些,继而与姚灼相拥着躺在床上,身后靠着新做的喜被。
    到这时,严之默才问出了藏了好久的问题。
    “阿灼,今日的惊喜,你可喜欢?”
    姚灼靠在严之默的肩膀上,听到这话,应道:“自是喜欢的,倒是你,什么时候想的主意?我竟半点都不知道。”
    严之默勾唇道:“哪里能让你知道,那样还算什么惊喜?我其实想这件事想了很久了,后来也是先告诉了二姐和越哥儿,背着你准备的。”
    他握住姚灼的手,“虽然成亲只是个仪式,可没有,却总觉得是个遗憾。”
    他话锋一转,又提起那只大公鸡。
    “何况一想到你上次是跟公鸡拜的堂,我就觉得,果然不行。”
    这番话成功将姚灼逗笑,他乐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上扬的嘴角怎样都不肯落下来。
    原来人幸福到一定程度,心房也会因为满溢而感到酸胀。
    他停顿一瞬,接着便浅浅支起上半身,难得主动地用手臂环住了严之默的脖颈。
    年轻的郎君因微醺而颊染薄红,目似点漆,鼻若悬胆,俊朗如玉。
    美色当前,姚灼自认是把持不住的。
    他慢慢褪下喜服外衫时心想,就当是犒劳为了这场婚礼,暗自做了许多准备的严之默。
    帐幔下落,灯火未熄。
    正是那——
    人红袖,帐红绡。*
    桂馥馥,漏迢迢。*
    直播间的镜头里,唯能见红烛摇曳,明月高悬,声声念奴娇*。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到下周三,更新时间改为晚上九点(九点没有发布的话就在十一点以后~)
    ——
    1、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嘉礼初成,良缘遂缔,均出自网上流传的民国婚书内容
    2、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出自袁黄《了凡四训·立命之学》
    3、“人红袖,帐红绡。桂馥馥,漏迢迢。”——出自沈纕《三字令·贺寿泉兄新婚》
    4、“唯能见红烛摇曳,明月高悬,声声念奴娇。”——化用自沈纕《三字令·贺寿泉兄新婚》
    第76章
    晨光透过窗格斜洒入屋内, 帐幔遮挡下,床榻上仍是昏暗少亮。
    故而枕褥间相拥入眠的两人仍兀自沉睡着,直到有只吵人的鸟儿发现了院里新栽的花树,落在上面连叠着叫了几声,也不知是在呼朋引伴,还是自言自语,总之,可算是吵醒了其中一个。
    严之默揉了揉眼睛,在被子里稍稍翻了个身,姚灼搭在他身上的手略滑下了去些,却没有扰乱正在进行的美梦。
    回想昨夜,两人早已不是头一回干那档子事,可或许真的是被氛围所影响,翻来覆去好几回,教人欲罢不能。
    若现在瞧一眼姚灼颈后的孕痣,怕是已经红艳如那裁喜服的绸缎,鲜亮得烫眼。
    严之默放轻动作,正打算悄无声息地下床。
    然而被子的开阖令凉风扫入,再加上身边乍一下空荡起来,还是惹得姚灼倏地醒来了。
    “夫君。”姚灼一开口,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嗓子赫然哑得不成样了。
    昨晚一些荒唐的记忆你追我赶地涌入脑海,令他一时间恨不得重新躺回去,不想面对严之默。
    谁能想到他那平日里君子端方的夫君,每每一到某些时候,就变得花样奇多,哄着他说得一些话,白日里记起,耳朵都能红得滴血。
    他撑床起身,浑身都酸痛,可一看严之默只穿着里衣坐在床边,还是忙道:“你的外衫呢,赶紧披上,别着了凉。”
    自家夫郎真是个操劳的命,严之默转身把被子给姚灼盖盖好。
    “你再躺一会儿也无碍,衣服昨晚如意都放在炭盆旁的衣笼上烘着了,都是暖的。”
    姚灼在被子里默默揉着腰,觉得自己好像被拆成了两截,暂时还没拼到一起去。
    但想来想去,还是不愿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咬咬牙终归是起床了。
    等两人穿好衣服后,就开门唤了声元宝和如意。
    很快备好的热水与洗漱用具就送了过来,另一头,早饭也开始上桌。
    因昨日严之默特地嘱咐,今早吃些清淡好克化的,如意便煮了一锅鸡汤面。
    许是饭香飘出了门,从昨晚开始,到了新宅后便四处探索,见不到影的十六,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一跃而上,蹦到桌上,围着两人的面碗一顿轻嗅。
    严之默把小狸奴往旁边推了推,“快些下去,不然一会儿要吃一嘴你的毛了。”
    小狸奴回敬了严之默一尾巴,转而轻车熟路地爬到姚灼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了。
    姚灼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小脑壳,问起九月在做什么。
    元宝和如意端了自己那份,在另一张小桌旁吃,闻言元宝道:“一早就给它们两个备了饭,十六吃完就跑走了,九月这会儿还在前头檐下吃着。”
    果不其然,这顿饭刚吃两口,九月也舔着嘴巴跑了进来。
    不得不说,新宅院虽大,可有元宝如意,再加上九月十六,竟也不觉得冷清。
    吃罢早饭,两人把九月和十六留下看家,带着元宝如意,姚灼胳膊上还挎了个小竹篮,出了门往老屋那边去。
    一开大门,门外聚集着几个孩子,原本正好奇地往院子里看,见主人出来了,就一下散开。
    姚灼见状,伸手从竹篮里抓了一把红纸包的糖,走过去分给他们。
    姚灼现今在村里,出门都不戴口罩了。
    这些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多看到也不会再觉得惊讶。
    他发现,当自己想通了,释怀了,旁人的看法压根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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