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那天秦叔叔带来的几位同僚,后来也成了回头客,他们也带同僚朋友,同僚朋友也带同僚朋友,以至于小郎君成了一些文人们撸串作赋的好去处,风雅中透着一丝烟火气,就……很生活化,吟诗作赋的读书人也要吃喝拉撒,也有七情六欲,没毛病。
    所以他说同僚回去安利自家的新品,沈丽姝一点也不意外,麻溜的下楼把他们要的饮料配齐,在秘书叔叔的陪同下又飞快回来,随便还取了几碟子零嘴。
    小朋友们见着新鲜吃食,很是积极的坐在桌子旁开动,神奇的是也没有谁哭着闹着要加冰,包括最小的萝卜头,看着大概就四岁吧,一举一动也仿佛刻着教养二字。
    沈丽姝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鼓起勇气问,“秦叔叔,这都是您的孩子吗?”
    好家伙,没有计划生育也够能生的,看不出来秦叔叔这么风流,这是家里妻妾成群的节奏?
    第106章
    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不小心被妻妾成群的秦叔叔:……
    手中酸甜可口的杨梅水再也喝不下去了, 秦郁松缓缓放下杯子,神情微妙的抬头,“咳……我好像没听清, 姝娘方才想问什么?”
    小朋友们也不吃东西了, 不约而同的抬头,用那如出一辙的清澈无辜大眼睛看着她。
    好像误认什么严肃的审判现场, 而她就是那个唯一被审判对象似的。
    沈丽姝被看得一脑袋问号, 于是默默收起了准备祝福秦叔叔儿女双全、人丁兴旺的话,若无其事道:“哦,我就是看几位小郎君小娘子跟秦叔叔有点像, 想问问他们是不是您家里的……孩子。”
    最后一秒, 她还急中生智把险些脱口而出的儿女, 换成了更加模棱两可的孩子, 顺利蒙混过关。
    秦郁松看她的眼神依然带着几分微妙, 仿佛在说“原来你是这样的姝娘”, 不过好在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微笑, 配合的点头简单介绍, “闲来无事, 正好带家中子侄出来散散心。”
    尽管判断失误,这一串葫芦娃并不都是秦叔叔家的,但里面也的确有他亲生的, 沈丽姝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了他右侧最小的那个小萝卜头身上。
    其他小朋友应该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就这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最幼小,看着也就三四岁, 在家里多半又是个需要佣人喂饭擦屁股的小少爷, 可秦叔叔带他们出来玩, 身边连照顾小朋友的保姆阿姨都没有, 不是亲爹干得出这种事吗?
    发现她的目光,秦郁松眼底笑容渐浓,“姝娘怎么看出来的?”
    这话等于默认了沈丽姝关于小朋友才是他儿子的猜测,但她却不能直说是从他身上预见了亲爹带娃的无数窒息操作,昧着良心说,“我看小郎君眉眼五官都跟秦叔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应该是您家的。”
    并没有,这小朋友长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走气质路线的秦叔叔一个人可生不出,孩子他妈应该才是大美人。
    她跟秦叔叔也算忘年之交,他的儿子侄子侄女都见到了,啥时候也让她见见秦阿姨,领略古代真正仕女的风采?
    话说秦叔叔这家庭条件,他媳妇应该也是标准的白富美,有机会一定要一睹芳容!
    秦郁松被她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样子忽悠住了,还不知道有的人表面上一本正经,私底下已经在馋他的媳妇了,眉目舒展的介绍道:“这是犬子,还未正经开蒙,不曾取大名,乳名祈哥儿。”
    旁边的小朋友闻言,也不用父亲提醒,主动打招呼,“阿姊好。”
    沈丽姝也弯了弯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对秦叔叔的滤镜加持,总觉得小朋友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祈哥儿也好,还喜欢这里的东西吗?”
    小朋友眨着杏仁般的大眼睛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却掷地有声:“好吃!”
    聊到这个话题,跟他一起来的、本来规规矩矩的堂兄堂姊,也都纷纷加入热聊了,那个年龄最大的、名为秦沣的男孩将信将疑的问,“三叔说你是这里的东家,就连桌上这些吃食,也是你做出来的,这是真的吗?”
    沈丽姝一看那暗藏不服的小眼神,就猜到秦叔叔在家可能没少拿她当别人家的孩子,去刺激家里的小辈学习上进。
    上辈子她就少被拉仇恨值,毫无新鲜感。
    她是要做大事业的人,也没必要跟小男孩置气,随口道,“哦,秦叔叔大约是爱屋及乌,跟我投缘,就觉得我干什么都好,其实还有好多兄弟姐妹陪我一起做事,众人拾柴火焰高,单靠我个人的能力,是万万不行的。”
    秦沣:……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听到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娘子,张口就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秦沣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他那个全家骄傲、吾辈楷模的三叔微笑着开过来,“《尚书虞书·大禹谟》中提到的‘满招损谦受益’,沣儿如今可理解了?”
    这下不只是秦沣震惊,沈丽姝也目瞪狗呆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秦叔叔。
    这也能吹得起来?
    不过秦沣到底对他三叔的作风很了解,态度端正的点头:“是,沣儿受教了,无论是治学还是其他,有所成就都不是偶然,学做事先学做人。”
    秦郁松微微颔首,对大侄子这番总结算还算满意。
    秦沣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沈丽姝的目光在叔侄俩之间来回穿梭,心里已经激动的海豹式鼓掌,这就是传说中的言传身教啊,难怪一门三进士,恐怕下一辈也要出不少学霸。
    了不起了不起。
    看完热闹,包厢里唯二的女孩也眨着眼睛,甜甜问她:“阿姊是这里的东家,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常来玩?”
    沈丽姝被小萝莉萌到了,想也不想的点头:“可以啊,只要你喜欢,天天来都行,阿姊请你吃。”
    又有个男孩说:“可是杨梅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
    “等没了杨梅,还有蜜桃石榴梨子等果子,也能做成各种糖水,风味不会比杨梅差。”
    正抱着杨梅碗一口一口吃得香甜的祈哥儿,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还有比杨梅更好吃的东西吗?”
    沈丽姝信心满满:“只要你们不讨厌果子本身的味道,那就必然会越来越喜欢。”
    愉快的装了个逼,小伙伴也帮她把包厢要的烤串送过来了,很快的,数量也不多,因为秦郁松真就是带小朋友们出来透气,没准备让他们多吃烧烤,尤其是年龄小的几个,每人一两串烤肉,尝尝味道就行了。
    这也是他没带太多仆婢出来的缘故吧,毕竟也用不上。
    不过秦郁松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胃口好,就着冰凉过瘾的杨梅饮料,一口一串烤肉吃得津津有味,动作熟稔中不失优雅,看得周围的小朋友们双眼发亮,充满了向往,大概在想等他们成了大人,也要这样潇洒自在,想吃冰就吃冰,想撸串就撸串,谁也管不了他们。
    沈丽姝也颇为自得的在旁边问,“秦叔叔可还喜欢这几样冷饮?多亏了您出手相助,不然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变不出这么多花样。”
    秦郁松慢条斯理喝了口杨梅冰茶,颇为欣慰:“你在信里说要试试硝石制冰,我当时还想,古籍中确实有提过这个的,但也不见身边谁真去尝试,大概只是个传说,不想还真让你制成了。”
    沈丽姝眨了眨眼睛,“秦叔叔不相信,怎么还那么爽快答应帮忙?”
    秦郁松笑道:“这是你第一回 郑重其事请我帮忙,于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何不能答应?说不定这次你也给我们带来惊喜呢。”
    沈丽姝心想,秦叔叔都不相信古籍中记载的硝石制冰真能实现,还期待她能带来惊喜,这是有多看好她的能力?被信任总归是开心的事,但沈丽姝也没有觍着脸承认她创造了奇迹,实事求是的道:“其实我们没能真正弄出冰块,只勉强做出过碎冰,还格外耗费人力物力。”
    秦郁松不以为然,“倘若冰块真这么简单易得,一点点硝石就能制成,皇室宗亲和世家大族,每年又何必耗费那般人力物力建造冰窖?”
    想想也是,像秦叔叔这些家里藏书丰富、自身又学识渊博的文化人,能没从书中看到过硝石制冰例子吗?
    从他在信中见怪不怪的口吻上,沈丽姝就知道,对上层人士来说,硝石制冰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要是真有她最初想象的那么神奇,硝石加水就能结成冰,达官贵人肯定早就广为利用了。
    是,封建社会的权贵阶级根本不缺为他们卖命干活的仆人,很多人的卖身费还比不上一头牛,当真是人不如畜,这里的人力成本根本算不上成本。
    但儒家思想中以人为本的理论,也备受主流人士推崇,甚至被运用到了管理朝政方面,沈丽姝接触过士族出身的人,给她感觉也没有真把人命当草芥看待的,所以她认为这个时代的大部分贵族,要是发现硝石制冰比用冰窖更省事,那肯定不会舍近求远的。
    既然没能推广,这会儿几乎所有贵族都还在用老办法储冰,就说明硝石制冰只是鸡肋产品。
    她能将一个鸡肋产品开发利用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天选之子呢。
    沈丽姝愉快接受了她果然最吊的事实,眼角眉梢都是对自己的认可。
    这个时候,秦叔叔却只字不提“《尚书虞书·大禹谟》”了,他选择性眼瞎,笑盈盈看着沈丽姝:“我算听出来,你方才是不是在向我哭诉硝石不够用了?”
    沈丽姝不要脸的承认了,反手给秦叔叔戴了一串高帽子,“秦叔叔果然明察秋毫,料事如神,什么都瞒不过您,硝石确实不多了。”
    平均两天就要消耗一斤硝石,当初那点存货所剩不多了,她爹后面也去找过那掌柜的几次,只是大概他们补货的速度也超出了那掌柜的认知,她爹觉得对方最近两次态度好像越来越微妙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怀疑他们搞什么私人兵工厂。
    但这事好像是他们东家背后的贵人吩咐的,连东家都没有轻易将人拒之门外,他就更不敢多做什么了。
    所以隔个三五天,沈爹还是可以帮沈丽姝去搞些货回来。
    只是沈丽姝老觉得不踏实,这个供货问题不彻底解决,她都不敢放开手开发心心念念的奶茶了。
    秦郁松不像在她的花言巧语中轻易迷失的沈爹、徐女士和小伙伴们,身为人生赢家,他对沈丽姝彩虹屁的抵抗力还是有一些的,不为所动的问:“事后没去那家药铺采买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倒把沈丽姝问得一顿,心想这些大家族出身的果然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她当初纯粹是出于善良的请秦叔叔把店家联系方式给她,他们自己去沟通,自己都没想太多,秦叔叔大概就把她后续行动预测到了。
    属实是走一步看三步,厉害。
    既然如此,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点头,“也不能说采买,我爹后边帮我去几次,都只能带回一两斤,就这还让人家掌柜的惴惴不安起来了,大概以为我们利用这些硝石搞见不得光的勾当,这种商业机密,我们也不能见人怀疑就解释,还嫌对家不够多吗?现在就怕时间长了,人家哪天把我跟我爹一块扭送衙门。”
    风度翩翩的秦郁松都被她这话逗得前仰后合,捧腹大笑,“言重了,你爹不就在衙门里当差?”
    “多新鲜呢,到时候正好上演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审自家人的好戏。”
    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秦沣,听到沈丽姝这段相声表演,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被她和三叔悠悠的看了过来,赶紧挺腰坐直,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照顾弟弟妹妹的姿态。
    沈丽姝和秦郁松也没被这个小插曲打断,继续谈正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明儿我再同李兄说一声。”
    “会不会很麻烦您和李大人?”
    秦郁松摇头否认了,“你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属于正常生意往来,至于李兄,院中同僚们爱喝杨梅冰茶的风气就是他带来的,中午困顿,他还会让小厮来你们这儿提一大壶冰茶回去,说是提神醒脑。”
    沈丽姝恍然大悟,“难怪近日越来越多的客人,白日不吃烤肉,也要进来买些冷饮带走,他们还自带茶具,什么白玉瓷壶,青瓷,我还见过色彩斑斓的珐琅釉瓷壶,一看就很珍贵,弄得我们都不敢轻易接手,每回遇上这类客人,表哥他们就喊我出面。”
    她压力也很大啊,万一不小心把人家的容器打碎了,她和小伙伴们一整天都白干了。
    严重的甚至把后面几天的利润都给赔进去。
    唉,他们的顾客群体越来越高端,也是个甜蜜的负担呢。
    秦郁松没把她的凡尔赛放在心上,了然的打趣道:“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
    沈丽姝再次不要脸的承认了,谁赚钱能不乐在其中?
    但她还没忘记聊这个话题的重点,赶紧拉了回去,“我知道您和李大人都是好人,不会吝啬帮我们的忙,只是我们要这么多硝石,会不会给您也带来麻烦?”
    同样的疑虑她也向老爹表达过,她爹回曰没听说过。
    沈丽姝能理解。
    她爹就在衙门上班,听起来是个专业人士,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老爹当年连笔试面试都没有,被老爷子带到领导跟前看了看,是个面容周正、身板挺拔的年轻人,一问也识字,就算是通过了,老爹换上制服,轻轻松松吃上了国家饭——哦不,也不能算是国家饭,因为除了有品级身份的官员能领朝廷俸禄,其他人都没有,真正给她爹发工资,还送了他们家那么多福利的老板是衙门。
    这么说就知道老爹他们并不是那么的正规了,没经过考试,进了单位也从来不需要培训,就是看看前辈们怎么做事,他们也跟着学,等前辈们提休了,他们不知不觉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前辈。
    周而复始。
    所以朝廷律法那么高端的东西,这些基层人员可能都没亲手摸过,她爹只知道常发生的那些案例,比如鸡鸣狗盗怎么几年,以及盐铁走私要砍头这种常识性的条例。
    可硝石这种东西理论上敏感,可生活中利用率又很高,烟花爆竹、采矿开矿,大夫单方以及道士炼丹,都要用上它,界定就太模糊了。
    沈丽姝想问老爹具体红线在哪里,她爹只能茫然的跟她大眼对小眼,只能来问学富五车的秦叔叔了。
    现在秦叔叔知道他们家硝石的大概消耗量,会不会踩红线,他肯定一清二楚。
    秦郁松笑道:“无妨,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小郎君的冰茶是汴京一绝?你们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许多人都有目共睹,如今这些冰茶从何而来,有识之士想必也能猜到一二。”
    就是说太阳底下无新事,有背景的上层人士早把他们的背景摸了个底朝天,知道他们就是一群白手起家的草根阶级呗。
    沈丽姝乍一听感觉没了隐私好不安全,转念一想又能接受了,透明人有透明人的好处,他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这样或许还是防不过暗箭,明抢应该是能躲过的。
    也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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