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失望而归的杜欣兰都还没到家人跟前, 刚刚还围在老妖婆那头‘关切’的人,见状一窝蜂的就围了上来,一个个的还伸长脖子不停问。
    “怎么样兰姐儿?你要来吃的……”
    嘴里才热切的问着, 结果看到杜欣兰手中空空,所有人又瞬间变脸,指责、埋怨瞬间铺天盖地。
    “你竟是空着手回来的?没用的蠢东西!废物!”
    “你个白吃饱, 要点东西都要不来, 要你何用?”
    “你不是惯会装柔弱的吗?哦,怎么眼下不行呢?你榆木脑袋啊!就不晓得跟往日那般,装个弱,卖卖惨?你个蠢货!”
    一声声一句句的都是刀子。
    杜欣兰呐呐无言,看着盛怒中拂袖离去的父亲, 又看这些对自己指指点点嫌弃不已的众人……杜欣兰的心都是冷的, 哇凉哇凉的, 只觉眼前的人都是那般的陌生, 那般的面目可憎。
    “啊,母亲,母亲!快来人啊,母亲又晕过去啦……”
    一声喊打破僵局, 把自己从众人的指摘唾骂中解救出来。
    杜欣兰木呆呆的望着人群都朝着又晕过去的祖母围拢而去, 她就这么看着, 看着……就仿佛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的人跟事, 看着他们在喊在动,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离着自己很远很远, 她怎么都融不进去, 走不出来。
    杜家这边因着老妖婆的再度晕倒乱成一片, 而王家那边的情况也不大好。
    王家是真穷真惨,当初又无人送行,所有人的手里根本没有一个子,至今王瑀、王琦都没能去掉脖子上的枷锁,可想而知他们的情况有多艰难。
    这种情况下,病弱的王夫人得不到修养,也吃不到好的,情况越发差,几乎是前头的病痛还没养好,冻雨一来,王夫人又跟着倒下了,而雪上加霜的是,家里几个小的弟妹,这会子情况也不大好。
    王琦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六岁小妹,小小身子缩在姨娘怀里浑身冷的打哆嗦,王琦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姨娘妹妹们,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嫡母,王琦忍不住挪到兄长王瑀跟前焦急着。
    “七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母亲跟弟妹们怕是都熬不住了,七哥你想想法子啊七哥。”
    王瑀又何尝不担忧家里的这些亲人,祖父、祖母、父亲、叔伯兄长们全都故去,王家嫡出三房只剩下自己最年长,身为家中挑大梁的男丁,身边这些老老少少都是自己的责任,他答应过父亲,答应过母亲,要把一家人完完整整的带到极北去的。
    如今这才半路就病的病,倒的倒……王瑀心里焦急,可毕竟才是半大少年又身无分文,他能有什么办法?
    焦急中,无计可施的王瑀,目光不由看向了火堆处的那个人……
    王瑀默了默,最终咬牙,招呼着弟弟守好家人,自己顶着沉重的木枷,朝着火塘边坐着的余慧走了过来。
    “余姑娘。”
    余慧闻言转头看来,见到是王瑀,她点点头招呼,“王家七郎?你来是?可是王夫人又不好?”
    王瑀忙就摇头,“那道不是。”
    余慧就纳闷,“那你来寻我是?”
    王瑀苦笑一声,头手不便,便恭敬的朝着余慧鞠了一躬,厚着脸皮开口道。
    “请余姑娘多多包涵,瑀不才,实在是羞于启齿,可家人情况危急,不得已只得厚着脸皮不请自来,求余姑娘帮忙,不知余姑娘可否……”
    可否什么?
    余慧下意识的朝王家所在忘了一眼,见看不到王夫人的踪迹,人群中的王家人又都跟鹌鹑一样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着,她甚至还能听到小孩低声的啜泣,余慧心下了然,回看王瑀。
    “王七公子是想跟我借个火?”
    王瑀大喜,连连点头又摇头,“对对,瑀想借个火,除此之外,若是可以,若是……”
    想到前恩未还,自己现在又来讨恩,饶是已经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王瑀也实在是难以启齿。
    看到王瑀这幅模样,对王家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余慧没有为难,反倒是反过来安慰起对方来。
    “若是什么?王七公子莫要不好意思,这人嘛,谁还没个落难为难的时候?王七公子有何为难尽管说便是,只要我余慧能办得到的,自会尽可能予你方便。”
    余慧话音方落,王瑀一脸感动羞愧,而帐篷内,正被小堂妹当大玩具玩的某人却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感受到余慧的真挚,王瑀眼眶有泪,坚硬的心难得有一丝温暖,王瑀郑重又是一揖。
    “禹谢谢余姑娘大恩,谢谢!余姑娘大恩大德,瑀没齿难忘,无以为报,从今往后,卿所愿也,莫敢不从!”
    “别别别,这个大可不必,王七公子,我不过是欣赏令堂的性情所以搭把手的事,不值当你如此郑重,你若还需要点什么,只管说来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瑀也不矫情,忙就道:“不敢有瞒余姑娘,若是可以,除了借火以外,若是姑娘口粮还有宽裕,瑀便厚着脸皮再想求余姑娘匀些口粮给瑀,姑娘放心,等到了极北,瑀跟兄弟从军入伍后,发了第一个月的粮饷,瑀就加倍的还予姑娘。”
    他的话是这么说,王瑀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算是空手套白狼,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了,可他也没法子,贫穷跟责任成了压弯自己脊梁的大山,为了母亲,为了身后的家人,他只能是厚颜无耻了。
    外头的进展让帐篷里皱眉的人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很轻,小粉团子倒是歪着脑袋,疑惑的瞅了瞅奇奇怪怪的大堂哥,外头的余慧他们却是听不到的。
    想到自己空间里粮多多倒是不介意给点,可惜,表面上自己小车的存粮却不多了,为此余慧就没有一口应下来,反而是走到自己的小车边,装着翻腾的模样,把空间里剩下的十几个馊馍馍拿出来,想了想又抓了一把枣枣结出来,自己放空间晒干了的能量干枣子,一并递给了王瑀。
    “王七公子,我手里的食物也不多了,我姑姑身子也弱,小表妹又那么小,我得留着点细粮给她们,剩下这些个,王七公子你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王瑀连连摆手,看着余慧捧来的食物,满脸都是感激。
    且不说这一个馍馍就能救命的当下,就是这能补身子的枣干,王瑀一看就知道,这定是余姑娘从她姑母跟表妹口粮里省出来的,是专门拿给自己给母亲补身子的。
    这般的情意深重,他王瑀受之有愧,真真是无以为报,又何来的嫌弃?
    余慧小心观察着王瑀的神色,见对方真没有面上感谢心里记恨嫌弃,暗暗点头,随后又指着自己的火塘。
    没有一味好心的余慧,才要发话说,让王瑀捡几根燃烧着的柴火,自己再拿几根干的给他,然后再把雨伞借给他们家,让他们家那些个能动的女眷,打伞到外头尽可能的去捡点干燥的柴火回来,熏烤熏烤也能将就着用呢,身后的帐篷门突然就被扯了开来,里头传来了道冷冷的声音。
    “那是我冒雨捡来的柴火!”
    余慧……
    得!这态度语气,怎么忒的酸?而且她也没说要把他的柴火送人好吧。
    余慧暗暗翻白眼,瞪了眼身后丢下这么句话后又落下的帐篷门,转头尬笑着对王瑀道。
    “王七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这些柴火是我姑父还有某人冒雨辛苦捡来的,按理,我也不能把人家的劳动成果白白送人,不若这样,我借雨伞给你……”
    余慧忙就把刚才自己心里想的说给了王瑀听,王瑀自是不会拒绝,连连道谢着,回头从自家地盘上喊了两个姨娘并年岁大的几个姐妹过来,接过余慧的东西,王家一众人便千恩万谢的就走了,身后的帐篷也再无动静传来。
    余慧耸耸肩,远远看着王家俩姨娘领着两姑娘撑着伞出门寻觅柴火去了,王家那边的火堆也生起来了,大家分工合作,照顾了王夫人这老的,又忙忙去安抚年纪小的,一家人齐心合力互相扶持着,让余慧暗暗点头。
    心说这样的人才值得自己帮忙嘛,不像杜家那些极品。
    待到游哥来还她清洗干净了的锅时,余慧还好心的把锅借给了王家人用,可余慧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举动,再次招惹了杜家人的眼。
    被杜耀宗打的鼻青脸肿的柳娴雅,看到余慧对王家人接连的帮助,再对比自家,她恨的几欲呕血。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紧紧搂着小女儿杜欣荣,柳娴雅也撕开了多年来披着的娴雅皮,在那边骂的贼难听。
    “小贱人,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勾搭了一个还能不足性,还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见到个公的就挪不动腿,啧啧啧,真是不晓得,这些公的是不是都眼瞎,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有伤风化的小贱人了呢?呸!真真是丢我们女人的脸!贱人!贱人!贱人!!!”
    可这些余慧全当成了疯狗叫,并不在乎就是了,颇有些他强任他强,清风佛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架势,这倒是让疯狗样的柳娴雅一拳打在棉花上,只气坏了自己而已。
    “咳咳咳咳……”
    “娘亲,儿难受……”
    这场冻雨从余慧他们停留的这日上晌,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到了次日的凌晨时分,雨在太阳晨曦露头之时倒是停了,可地面泥泞一片,倒不好立马赶路。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两进的破庙殿宇中,不少人都因着这一场雨病倒了,就是物资银钱丰足,有雨具遮身的陈家人也不例外。
    陈家除了一些年岁小的孩童几乎都病倒了之外,前冠军侯陈侯爷跟老妻也双双病倒了。
    这二位可是陈家的天,一下子双双倒下,陈家也乱了套。
    整个流放队伍,大半人犯都在陈家,陈家走不了,一时半刻的,余慧他们也自是走不了的。
    余慧得到游哥带来的消息时,心里还愣了一下子,心说既然走不了,既然要请大夫看诊,那退回前头一晚他们落脚的驿站也好啊,总比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山神庙呆着的强。
    她也不知道陈家人是怎么跟他们一行押解差商量的,看到游哥耸肩苦笑的模样,余慧明白,停留在此处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她根本改变不了。
    既然不能改变,余慧又想着。
    “游哥,陈家不是花银子请游哥你们帮忙去请大夫回来么?既然要去请大夫,游哥,我能不能跟着去请大夫的差大哥一道去采买点东西回来?”
    看眼下的情况,一下子倒了一大片,一时半刻怕是没法再上路,她估计队伍得在这破山神庙停留不短的时间了,既是如此,她可不得想法子跑一趟,才好把空间的东西拿出来光明正大的用么。
    余慧想法是好,只可惜……游哥果断的摇头。
    “这怕是不成,去请大夫的人是押解陈家的那帮子牲口,还是骑着头儿的马去请大夫的,带上你不方便,且不是我们这帮子在房爷手下讨生活的人,那杞子牲口怕是不会答应的,除非……”
    “除非什么?”
    游哥摊手,“除非你能给出让他们心动的价码。”
    这就难办了,明面上自己可是没多少银钱了的,余慧皱眉。
    游哥见状,想到这一路来自己实在是吃人嘴软,他也不忍余慧失望,想了想,咬咬牙,想到昨晚自己端去的热面热汤,押解陈家的那帮牲口也没少抢,自己还被一个家伙给抢了半碗去呢,游哥发了狠心,笑着安抚余慧。
    “哎呀哎呀,你个小丫头别愁,这样吧,我跟他们还算有点交情,等会离开的时候,我让去的人给你捎带些口粮回来就是,这样你看成不?”
    余慧想想这也是个法子,忙点点头,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塞给游哥,叫对方紧着这些银子给自己带,最好是米面干粮。
    游哥不多话,接过银子朝着余慧摆摆手,人就急匆匆的往后殿去了。
    目送人离开了,余慧想着也不能全指望着人捎带,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准备分派好家人到外头去看看,哪怕到时候带点野菜啥的回来,也不至于临了抓瞎。
    这般想,余慧匆匆回帐篷去喊家人一起干,而把小车托付给游哥,领着家人出门去的她,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接下来杜家上演的一场大戏。
    不然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都晕了再晕,老妖婆竟然还顽强的活了下来,恰巧就在余慧跟游哥对话的时候醒了过来,还破天荒听到了陈家要请大夫的事情。
    昨个半夜里其实她就醒来过了一次,那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要遭,身体的情况糟糕透了。
    见四周儿孙们睡了一地,没一个人顾念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老妖婆慢慢的,慢慢的转动身体,面朝墙壁咳嗽着,努力吸耸着鼻子,忍着头昏脑涨,老妖婆颤抖着手,掏出自己怀里连孙女死都不舍掏出来的保命药,冷着心的给自己嘴里塞了两颗。
    两颗下肚后,她的情况好了点,可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淋淋的,也没人管自己,发了一身汗出来,若是有件暖和的衣裳,她本该好很多的,只可惜……一把老骨头再次被冰冷一激,邪风入体,她感觉自己的情况比先前还要糟糕。
    老妖婆绝望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吃了两颗药,昏昏沉沉的一觉到了天明,只感觉口干舌燥,不断的咳嗽让自己胸腔都在痛,想要再吃点药,可任凭她怎么倒,瓶中滴溜溜的也只滚出了一粒。
    药,没了!
    老妖婆终于知道怕了。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几乎是在听到游哥与余慧的对话后,吞下最后一粒保命药丸子的老妖婆,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拽住身边呼呼大睡的大儿子,努力的扯了扯,再扯了扯。
    忙活了一宿,好不容易睡着的杜耀宗自己也不好受,这会子被亲娘扯醒,杜耀宗满身的起床戾气,也连连咳嗽着很是不耐烦。
    “谁?谁扯我?”
    “咳咳咳,儿啊,是娘啊,是娘……”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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