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从厕所退了出来,又要去看另外两间屋子,这个时候凌友俊叫住了他。
    “那是我的卧室,你不要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查看。”
    凌友俊像是已经把情绪整理好了,没有刚才那么声色俱厉,除了脸色还是有点黑以外,又恢复了之前客客气气的样子。
    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原本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事传到外面去的,但是既然你们不愿意相信我,非要查探到底的话,那我就如实告诉你们好了。”
    外面的邻居们一听——这小凌像是有什么隐情啊,忍不住纷纷探头探脑地往他家屋里看。
    欧阳轩靠在墙边上,面无表情地听凌友俊说,打算听听这人撅了半天屁股,到底是要放出个什么屁。
    凌友俊走了过来,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黄色的钥匙,径直走向他们家那扇最小的门,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开了门。
    “实际上,我爱人不是身体弱。”他背对着欧阳轩和赵建军,平淡地说着,“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方便说出去。一方面是确实属于‘家丑’,另一方面,这样的事在很多人看来总归是忌讳。”
    “你到底想说什么?”欧阳轩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爱人……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
    凌友俊说着,推开了那扇门。门后的屋子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堂屋的光照进去,能看见屋内逼仄又拥挤的空间,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储藏室。
    “云芬,来,你出来。”凌友俊的口吻出奇地温和,像是真的在对什么极为心爱之物说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女人怯生生地从阴暗的储藏室里走了出来,欧阳轩眼皮一跳。
    凌友俊搀扶着这个女人走到了堂屋沙发前,按着女人的肩膀在沙发上坐下。
    “来,云芬,你来和警察同志,还有咱们的街坊们说说——你说,我有没有欺负过你?”
    卢云芬刚才在储藏室里,基本听了个全程。
    此刻,他这位至亲至疏的丈夫,低着头,弓着腰身,看向她,全场只有她能清楚地看见凌友俊的表情。
    是让她又惊又惧的神情。
    *
    谢免免站在单元楼下,来来回回地踱步。
    刚才赵警官跟欧阳轩——尤其是那个欧阳轩,他直接一伸手把她按在这里不给动,就是不让她跟着他们上去一看究竟。
    一个人在这里等待,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她也愈发地心焦。她频频抬头看向四楼,也就是卢云芬住的那层楼,但她自己也知道,在楼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
    这两人已经上去快一个小时了,不是说好了见到人了就把凌友俊带回派出所审问吗,怎么还没有带下来呢?
    免免怎么也想不通,人呢,通常都有一种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本能,就是当我们在为某件重大的事情而忧心焦虑万分的时候,如若这个事情的结果一直无法揭晓,尤其是超过了既定的期限,还不能揭晓的话,我们就会控制不住地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免免也逃脱不了这个本能,她一时头脑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比如卢云芬一回家,就被暴怒的凌友俊掐住脖子,痛苦挣扎最后窒息而死;或者卢云芬回了家以后,遭到了凌友俊残忍可怕的虐待,最终遍体鳞伤,她或许只能看到师姐最后一面……
    呸呸呸呸!!
    脑海中出现这样多可怕的结果,免免自己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个够呛,赶忙强行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但人哪能控制的了自己的头脑呢,她越是不让大脑想,大脑偏要想,到最后,免免满脑子都是:见师姐最后一面,见师姐最后一面……
    最终,谢免免实在受不了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焦虑和恐惧,于是眼一闭,跑上了单元楼。
    等免免一口气冲上四层以后,她直喘气,见过道里许多人围着一户人家,想必就是卢云芬他们家了。
    一看到这样多的人,免免就忍不住心中打鼓,她心脏狂跳,很害怕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她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免免听见了师姐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因为她从未听过师姐这样奇怪的声音和语气。免免皱起了眉。
    “你……你们走……不要来我家,我害怕!你们都出去!”
    卢云芬的声音带着颤抖,明显是在驱赶人。
    左邻右舍们小声地纷纷议论,讳莫如深似的。
    “我就说,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见天的不能见人,敢情是精神病啊!”
    “这么说起来,小凌天天熬的那个药,是治精神病的咯?难怪我之前问他也不肯跟我说是什么方子。哎,苦了他了,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娶这么个媳妇。”
    谢免免听得一头雾水,师姐怎么就成了精神病了?
    赵建军好不容易见着卢云芬,总归想问出点儿什么,他不死心道:“咳,姐啊,我们很快就走,就是想问问你,这个人有没有打过你啊?你有没有受伤啊?”
    “我没有……我没有……”卢云芬重复地喃喃着。
    “哎,姐,你还好么?”赵建军心里有点没底儿,伸手在卢云芬跟前晃晃,“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姐姐?”
    卢云芬视他若无误,只是不断重复着“我没事”“我没有”“别管我”一类的话。
    她一直这样,大家心里自然要犯嘀咕——这瞧着是真的精神不大正常啊。
    两边的人僵持不下,这时赵建军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道:“之前那个报案的小姑娘不是说他把你弄伤了吗?他掐你脖子?你能让我们看看吗?姐,你不要害怕,我们就是想问问,我们想帮你。”
    然而卢云芬拒不配合,依然在一个劲地说自己没事。
    反倒是凌友俊,伸手略微拨开了一点卢云芬的领口,露出她衣领下的皮肤——正常白皙的颜色,并没有任何淤痕。
    谢免免远远地看见了,一愣,上次那个淤青看起来非常严重,按理说是不会这么快就好转的……除非……
    除非那个伤人的人早已经“经验十足”,深谙下手的力道,能确保她身上的淤痕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好转。
    谢免免一时心急,想直接进去作证,却忽然听见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的欧阳轩开口了。
    “你肚子上有伤。”他对卢云芬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
    卢云芬很明显地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立刻摇头:“我没有,我没有,你们走。”
    “请你不要信口开河。”凌友俊冷冷地对欧阳轩说道,“你是有透视眼么,能知道她肚子上有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为了污蔑我,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呵,你算老几?我闲得没事干特地来污蔑你。我是不是污蔑,找人验验就知道了。”
    欧阳轩说完,就把目光转向门口,在人群中梭巡。
    刚转过头,他就一眼看到了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谢免免,欧阳轩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假装没看见她,继续往后看。
    “你。”他伸出手臂,指向之前吵吵嚷嚷为凌友俊说话颇多的那位卷发大婶,“那个卷毛大妈,就你来呗。”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尘埃落定【2合1】
    “嗐?”卷发大婶给这猖狂的小子气够呛, “你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什么态度??大婶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还敢指挥我?卷毛大妈??你叫谁呢!”
    “行吧。”欧阳轩不耐烦地抓抓脑袋,“——那个这辈子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的卷毛大婶,你能过来一下么?”
    亏得身体硬朗, 不然卷发大婶差点没给这混小子气出点毛病来。
    她双手一叉腰, 指着欧阳轩的鼻子:“好!今天我还真就是豁出去了, 小凌家这个事我是要管到底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在老娘眼皮子底下耍出个什么花头来!”
    其他人都围着看, 明显对欧阳轩的态度也有很大的不满, 议论声不满声频发,欧阳轩像没听见一样。
    只有一边的赵建军在瑟瑟发抖, 他这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警, 就跟居民闹成这个样子, 这让他回去怎么跟领导交代啊!赵建军绝望地闭上了眼,开始在心里起草检讨书的第一句该以“尊敬的领导”开始, 还是“本人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
    卷发大婶气势汹汹地大步迈进门槛,走到欧阳轩跟前。
    她以一米五的身高, 抬首挺胸地直视着吊儿郎当站在那儿的欧阳轩,气势上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混小子, 你知不知道,搁在以前, 像你这样, 公堂上头污蔑别人,含血喷人的,属于诬告罪, 是要反坐的!你别以为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就可以搞这套, 那个——”她想了一会儿, 转头看向存在感稀薄的赵建军,仔细瞅了瞅赵建军胸口的牌子,“——赵警官!这个人是你们警察局的么?”
    赵建军一激灵,赶紧拼命摇头,及时跟这个刺儿头撇清关系。
    “行!那我问你,像他这样诬告别人,损害人家的名誉的,你们要怎么处理?”
    赵建军咽了一口口水:“咳咳,如果查清楚了确实是一场误会,那我们肯定是要调解双方当事人的,那肯定得让有错误的一方给另一方道歉的,我们警方也会批评教育……至于其他的,是写检查还是怎么,那肯定还要看另外一方的意愿……”
    卷发大婶十分不满:“诬告人家,就道个歉,批评教育一下,写个检查就算完啦?我看不行!要是咱们大伙证明了你是诬陷人家小凌,那你不但要跟小凌鞠躬道歉,还要天天到我们这里来报道,打扫一个月单元楼,卫生不过关不准走!”
    “差不多得了我说你。”欧阳轩道,“要是我说得有问题你们想怎样都行,你能动换动换么?”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天赋,一张嘴随便说点什么好像就能气死个人。卷发大婶气得不行,但最终决定不跟她计较,她来到卢云芬跟前。
    “闺女,来,跟婶子走,我倒要堵上他这张嘴!”
    卷发大婶伸手要去拉卢云芬,卢云芬却往后缩了缩,凌友俊也下意识地拦住了她,脸色有几分难看了起来。
    欧阳轩直接挡开凌友俊,强硬道:“你带她去验。”
    凌友俊力气不敌欧阳轩,被欧阳轩攥得手臂生疼,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拦住。
    卷发大婶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凌友俊,最后没说什么,一边哄着卢云芬,一边手下使了些力气,把她拉去卧室里了。
    两人关上门后,堂屋里寂静了半晌,凌友俊脸色愈发难看。
    欧阳轩松开他的胳膊,懒得搭理他,直接大摇大摆在沙发上翘着腿坐下了。
    空气一时凝滞起来,门口的谢免免没忍住往前走了几步,欧阳轩原本低着头,却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般,抬起头来狠狠瞪向她。
    谢免免吓得又赶紧退了回去。
    等退回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怕什么呢?欧阳轩能吃了她不成?
    几分钟后,卧室的门锁轻响,却是卷发大婶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怎么样,张姐?”“小凌媳妇儿没什么事吧?现在小凌算是清白了吧?”门口的邻居纷纷问卷发大婶。
    卷发大婶没急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目光深深看了凌友俊一眼。
    她问欧阳轩:“你怎么看出来他媳妇儿肚子上有伤的?”
    欧阳轩扯扯嘴角:“我是流氓,长了个透视眼。”
    奇异的是,这次卷发大婶居然没再因为欧阳轩胡说八道生气,她神情有些忐忑,两只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手指动来动去,似乎内心很是挣扎。
    最终她走到同样手足无措的赵建军面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道:“警官,凌家媳妇儿确实……您要不……还是再调查调查吧。”
    赵建军愣住了,他都已经在心里把检讨书起草了半页了。
    虽然卷发大婶这话说得含蓄极了,但他只是经验不那么足,又不是傻,自然是懂大婶的意思的。
    赵建军哧溜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凌友俊:“你!跟我走一趟!还有你媳妇儿,一起带上!”
    *
    赵建军骑了警用摩托车,把凌友俊跟卢云芬带走了。
    欧阳轩自己骑自己的摩托,等他们骑出去了一段才回头看一直远远缀在后面的谢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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