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学上的,免免心下始终不太安定。放学以后,她拒绝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叫她一起去班长家自习的邀请,以最快速度回了家。
    进了家门,家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免免心中惴惴,三两步走到自己房门口,推开了屋门。
    朝南的小房间恬静可爱,这会儿虽已没有太阳了,但屋里似乎还遗留了些下午阳光的气味儿。窗户微微开了一道缝,既能起到换季通风预防感冒的作用,也不至于让屋内太冷,很是贴心。
    只是小房间里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
    谢免免知道自己心头不好的预感怕是应验了,卢云芬果然是趁他们不在家独自离开了。她注意到自己的写字台上放了一张纸条,赶忙走过去,拿起纸条细看。
    纸条上是师姐娟秀的字迹。
    “亲爱的免免:
    对不起,师姐考虑再三,对你们一家人的收留和关照十分地感激,亦万分地愧疚,给你们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人活这一辈子,先辈尊长们总说,想要的就该自己争取,做过的事情,后果也应当自己承担。当初我因为一时被凌友俊的外在所蒙蔽,不假思索地嫁与了他,其中又何尝不是有贪慕虚荣的成分呢?既然是自己做的这般重大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迫过我,那么这个决定所造成的后果,也应当由我自行承担,而不该一再麻烦你们。
    免免,你放心,师姐经历了这么些年,心中也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凌友俊虽阴晴不定,却也多少是珍惜自己颜面的,不至于真闹出什么事来,你勿要挂心。
    师姐卢云芬”
    谢免免飞速读完了师姐留下的信,只觉得头脑里“嗡”的一声。她这才回过味来,卢云芬没有趁昨天夜里悄悄走,是担心她今天一大早起来找不着人着急,影响她上学。实际上,师姐早已经是打定了注意要走的。
    免免心下着急,担心师姐的安危,又怪自己粗心大意,没体察到师姐的心思。
    她立马转身出了家门,不管师姐怎么说得若无其事,哪怕她说的真的都是对的,又怎么能拿她的安全做赌注,赌那个男的是不是还有良心,会对老婆心慈手软呢。
    谢旋是毕业班,要在学校上晚自习,这会儿没回家,他的二八大杠也不在,免免只能用跑的。好在她今天穿了轻便的裤子,她迈开双腿,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往大院门口跑。
    她运动能力不强,因而跑得不算快,但还是能感觉到傍晚的风在耳畔呼呼地吹过,不断地把她的长发撩起,吹得乱糟糟的。
    卢云芬自从结婚以后就搬家了,免免不知道她现在具体住哪。她猜他们的老师谭晋莲应当知道,便决意先去找老师问了,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
    欧阳轩骑了一辆嘉陵70摩托车,速度很快地往军属大院里开。摩托车的引擎随着驾驶发出隆隆轰鸣,这是稀罕玩意儿,呼啸而过的时候总能引起不少人关注。
    他本来是一路往家骑,不过欧阳轩视力好,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在向着他的方向跑。
    他赶紧一脚刹车,将将把摩托停在了路旁边,一个没刹稳,车身歪了歪,好在他技术不错,才没撞上旁边护栏。
    谢免免就看见前面一个急速行驶的摩托车忽然停了下来,她也不想费心思关心。她现在没有自行车,要去老师家的话,就得赶去车站坐2路公共汽车。那公共汽车班次又不多,一旦错过了一班就说不准要等多久。
    “喂,你去哪啊,这么急?”
    谢免免路过那辆摩托车的时候,就听见这个不怎么讨喜的熟悉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居然又是那个欧阳轩。
    免免没搭理她,继续跑自己的。
    可是她从小缺乏锻炼,体力是真不行,才不过跑了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呼哧带喘,速度也越来越慢了。因为身体原因,之前刘晓燕一直都会给她学校的班主任写条子,叫老师不要让免免参加剧烈运动,包括长跑。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需要的时候才发现,不锻炼是真的跑不动。
    免免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的,头都不回地越过了欧阳轩跟他的摩托车。结果她自顾自跑了半天,一回头,吓了一跳——这欧阳轩,闲庭信步似地就跟上她了。
    “说话啊,你干嘛去?”欧阳轩问。
    “我……我干嘛告诉你!”谢免免瞪他。
    “看你跑得费劲,我想日行一善,行么。”欧阳轩道,“我送送你?”
    谢免免想说我不用你日行一善,但眼睛一瞅欧阳轩那辆霸气炫酷的摩托车,又有点儿没底气了。
    2路公共汽车站离大院不近,以她现在这个气喘吁吁蜗牛一样的速度,要跑到汽车站还得有一会儿,等车也不知道会等上多久,运气不好的话四十分钟五十分钟也不是没有可能。
    凌友俊之前都对师姐下那样的狠手了,师姐这个时候回去,谁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脾气一上来,对师姐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来,她这会儿是一点都不敢耽搁。
    “你说的是真的么?”谢免免小声问,她在想这个欧阳轩不会半路把她卖了吧。
    “你到底来不来?”欧阳轩挑眉毛。
    谢免免一咬牙:“……富裕路28号。”
    欧阳轩两步跨上他的摩托车,拧了拧车把手,引擎再次发出轰鸣声。
    “自己上来,坐稳了。”他对谢免免说。
    谢免免眼一闭,心一横,咕噜一下就爬上了欧阳轩的摩托车,她一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只能紧紧抓住身下的座椅边边。
    欧阳轩回头看了免免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在确认她是否坐稳了,下一刻,男人就拧动车把骑了出去。
    刚才还是从耳畔拂过的风,现在变成了呼啸而过。谢免免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挨到欧阳轩,保持两个人的身体中间有一些距离,因此动作十分别扭。
    “你别动来动去的,一会儿掉下去。”他听见欧阳轩在前面说。
    免免不敢动了,僵硬地坐在摩托车后座。
    虽然是上车了,但免免对于欧阳轩还是十分警惕,她一路都在仔细观察。摩托车的车速很快,但好在周围都是熟悉的风景,欧阳轩确实是在往老师家的方向开,没有什么要把她拉到僻静地方卖掉的趋势。
    意识到这一点,谢免免才放心了,身体也微微地松弛下来。
    谭晋莲家住的是老式平房,位于富裕路上的一个窄巷子里面。在欧阳轩摩托的速度下,才不过十五分钟,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欧阳轩把摩托车停在巷口,等免免跳下了车后,他朝巷子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免免自己进去,他在门口等着他。
    “……谢谢你。”谢免免有些不自在地向他道了谢,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巷子内。
    作者有话说:
    *嘉陵70是八十年代的时候嘉陵公司跟本田合作生产的摩托车型,在当时市价很贵,现在也有一些中古摩托车爱好者会收藏
    第29章 你家暴她?
    免免这一趟进出很迅速, 欧阳轩一根烟还没抽完,她已经飞快地从巷子口出来了。见免免笔直地往这儿跑,欧阳轩顿了一下,随手掐灭了烟。
    “这么快?”他问道。
    “嗯, 我就问个地址。”谢免免随手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一点汗, “那个, 可以麻烦你送我去帆阳派出所吗?我要……我要报案!”
    谢免免自然是知道,卢云芬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大, 之前她跟卢云芬提了好几次要报案, 她都没答应。
    对不起了,师姐。免免在心里暗暗向卢云芬道歉。事到如今, 她只能选择在她看来最能保证师姐安全的法子了。上一次凌友俊控制住了, 没有伤及卢云芬的性命, 但谁知道下次,下下次, 下下下次又不会有那个万一呢?
    欧阳轩那双总是半耷拉的眼睛睁大了些,显然是不知道谢免免到底在折腾什么东西。但他却是什么也没问, 长腿一抬跨上摩托车。
    “坐稳。”
    这次免免已经十分熟练了,尽管嘉陵70比她惯常坐的二八大杠要大得多, 她爬起来有些许吃力,但她这次手一撑就爬了上去。
    欧阳轩再次拧着车把骑了出去, 这次免免的身体也没那么紧张僵硬了。
    她刚才去了老师家以后, 没敢跟老师直说师姐跟她老公的事情。他们的老师谭晋莲年纪大了,免免怕如果跟她说了事情的原委,谭晋莲会太过担心, 影响身体, 所以只假说自己找师姐有点事请教, 需要登门造访,所以来问一下师姐家的地址。谭晋莲一向疼爱信任免免,自然不疑有他。
    本来谭晋莲还想留免免在家吃饭的,被免免找了个借口快速地跑掉了,她心里只觉得对老师有几分愧疚——现在见的次数也少了,她这来去匆匆的,怕是会叫老师心里难受。
    等下次见面,再好好跟老师解释吧。免免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嘉陵70从街市间穿过,带起轰鸣阵阵,疾驰着超过了一辆又一辆慢吞吞的三轮车、自行车跟人力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小年轻谈恋爱,高调得……啧啧啧。”
    路人的话顺着风飘过来,免免无意中听见了,耳根子一红,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羞,赶紧再次审视自己和欧阳轩之间的距离,默默地又拉开了一点。
    “别动,一会儿掉下去。”欧阳轩又说。
    “哦……”谢免免灰溜溜地,她以为她这点小动作欧阳轩没注意呢。
    她心里还是不喜欢欧阳轩,跟他处得也别扭,但今天要是没有欧阳轩的帮助,她也不能这么快把事情搞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只能别别扭扭地服软。
    “想什么呢?到了,下车。”
    免免心里还在寻摸呢,就听到欧阳轩的声音,这才发现摩托车已经在路边停下了。她一抬头,就见旁边是写了大大的“公安”两个字的牌子,这就是帆阳派出所了。
    宁城的面积不大,免免刚才跟老师打听到,卢云芬现在就住在这个帆阳街道靠北边的一条街上,隶属于帆阳派出所管辖。
    这种基层派出所的小楼,除了挂了个公安的牌子外,外观上瞧起来和普通民房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气派些的民居呢。外墙上的墙灰已有些剥落了。大概是因为国庆刚过,门上挂了小红旗,大门衔接处的螺丝像是有点松动了,于是半开的门歪在那儿,瞧上去就觉得冷得慌。
    谢免免在心里打腹稿,左思右想着,等一会儿见到民警了,要怎么说这个事情。毕竟她不是当事人,师姐跟凌友俊之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她可能也说不明白,她怕人家到时候不信她。
    欧阳轩把摩托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手插着兜跟了上来,谢免免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派出所。
    基层派出所是常年缺人的,尽管国家一直鼓励大家加入公安队伍,扩充基层力量,收效也没有那么快。
    推门一进去,这小小的派出所里就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值班的只有两个民警,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在吃盒饭呢。听见来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小年轻民警才从盒饭里抬起头,看了过来。
    这还是免免这辈子第一次进派出所,一下子和警察面对面,她有点紧张,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只听她快速说道:“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报……报……那个,故意伤人,打伤媳妇!”
    “打媳妇?”民警一听这话,放下手上的筷子,把盒饭放到了一边,狐疑地盯着进来的俩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笔,“详细说说,什么情况?动手了?怎么动手的?有多严重?”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另一个民警,也端着自己的盒饭凑了过来听。
    谢免免这会儿又着急,又紧张,在陌生人跟前本就不善言辞的她说话难免颠三倒四起来,别人问什么她就不假思索地回什么。
    “对……对!动手了,下手很重!”她把手搭在自己脖子上,“掐脖子掐出了青紫的血印子,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窒息的,警察同志,这应该……应该是违反法律的吧?可以离婚的吧?他性格阴晴不定,挺吓人的,我……我很担心,也很害怕……”
    两个民警越听神色越震惊,震惊中还带着浓浓的谴责,只是免免没注意他们谴责的眼光落到了她身后的某个位置。
    那个拿着笔在记录的民警——他胸前挂了警牌,姓赵——忽然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谢免免,斟酌着开口:“姑娘……放心,这个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咳,我先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啊?”
    “啊?”谢免免眨眨眼睛,老实道,“我今年十七了。”
    赵警官一听,脸都绿了,一拍桌子,抬起手指着免免身后。
    “好家伙!你这小子!你知道咱们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多少吗?!十七岁???这你也下得了手!简直目无法纪!丧心病狂!”
    谢免免呆愣愣地瞅着忽然怒发冲冠的警察同志。
    赵警官年纪也不大,一张脸嫩得很,很明显也是刚刚加入光荣的人民警察队伍,一腔为民服务的热血还十分地激昂,此刻情绪十分地激动。
    “我看你这样就不像什么正经人!果然!但是没想到你这么丧心病狂!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才十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伤人的?!你简直……简直……”
    赵警官急赤白脸地“简直”了半天,也没“简直”出个所以然来,明显已经被气得血压上升无法组织语言了。
    欧阳轩站在免免身后,莫名其妙就被这个警察同志指着鼻子骂,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而谢免免这时才反应过来,警察同志这是误会了!
    这误会可大了。
    谢免免一激灵,赶紧掰下警察同志指着欧阳轩鼻子的手,连声道:“不是他打媳妇儿,不是他打媳妇儿……警察同志,您误会了……我们俩,我们俩不是那种关系!”
    她耳根子又红了,这误会,未免也太让人尴尬了。
    “啊?”年轻而正义凛然的愣头青赵警官给绕晕了,“你俩不是那种关系?那你来报什么案?——哦!我知道了!你俩可不得不是那种关系嘛!你这还没到结婚年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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