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我对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并没有什么兴趣。”所罗门说:“我是为了真正的未来而来,槐诗。”
    他说:“为了现境的未来。”
    槐诗听了,忍不住有些想笑,“我认识的很多疯子都这么说,我很难判定你是不是其中的一个。”
    “疯狂的人已经够多了,就显得理智的人好像疯子一样。”
    所罗门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了一瓶眼药水,扒开眼皮往里面滴了两滴,眨动眼睛,带着一丝血色的药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你怎么看现在的统辖局呢,槐诗?”
    他自顾自的说道,并没有等槐诗的回答:“我很不喜欢,从一开始就讨厌到想要吐——简直就像是小朋友们玩游戏一样,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坐在花房子里玩一些天真的游戏。
    腐败、缓慢、臃肿、扯皮、拖后腿、玩弄心计……如此滑稽且毫无意义的多余构架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现境派?边境派?主权派?统一派?共和派?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说话,表明自己的意见,证明自己是为了大家,可是喋喋不休的声音只会淹没在噪音里。
    已经有太多的声音了,槐诗,太多的顾虑,或许是美好的幻象维持的太久了,以至于他们忘记了: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在是多么的困难,究竟要付出多么惨烈的代价。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们不在乎。”
    他说,“仅仅是,‘无所谓’而已。”
    所罗门停顿了一下,那一双灰色的眼瞳凝视着槐诗,忽然问:“但是,这样不对吧?”
    那一瞬间,如芒在背的寒意骤然迸发。
    槐诗已经拔剑。
    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展露了自己本来的面貌而已。
    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撕裂了枷锁那样的,自椅子上撑起了身体,站到了槐诗的面前,无视了那随时能够贯穿自己的心脏的剑刃,轻声问:“你觉得呢?”
    “……”
    槐诗想了半天:“我觉得……还行吧?”
    耳机里,依旧一片沉默,听不见艾晴的声音。
    槐诗无声叹息。
    这让工具人很难做啊。
    他实在不想在未授权的状况之下,干掉一个统辖局的将官,对方的军衔就明晃晃的在肩膀上挂着呢。
    “老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不要轻举妄动呢?”他礼貌的劝告:“实话说,我到这里来,只是做打手而已。
    统辖局的事情,我实在不想搀和太多。”
    你看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你是将军,我也是将军。
    咱们将军不要为难将军,都是自己人。
    “真奇怪啊,槐诗,从阵营上来说,你应该是我这边的吧?”所罗门不以为意的凝视着剑刃:“还是说,这就是理想国的傲慢和底气呢?”
    “可惜——”
    他说:“我不打算采纳意见。”
    那一瞬间,疾风迅雷的铁光自槐诗的眼前迸发。
    无法想象,那么衰老的躯壳是如何在这刹那间挥洒出如此暴虐而凌厉的一剑。
    他甚至没看清所罗门腰间的仪仗剑是如何出鞘。
    太快了。
    和费奥雷那样的极速不同,而是纯粹的以力量催动钢铁,毫不讲任何技巧,粗暴的硬撼着槐诗的极意。
    现在,槐诗总算明白……守在门外的那个升华者是怎么死的了。
    交错之间的一剑。
    利落让人害怕。
    可没有灵魂的存在,这又是什么?
    极意?
    还是其他什么?
    不论是什么,都厉害过头了吧?
    “看来,我为自己争取到了继续说话的资格了。”
    隔着剑刃交错所形成的裂隙,所罗门的嘴角勾起,满不在意的,收剑入鞘,转身看向了巨大的落地窗。
    自不知多少瞄准镜之中,坦然的展开了双臂。
    “你们,应该都能看到吧?你们,都认识我吗?”
    隔着一张张监控屏幕,他轻蔑的俯瞰着所有人:“我的名字叫做所罗门,我来自军团,我来自我们所去往的战场。
    我来到这里,要改变现在的一切。
    我,所罗门,在此申明自己的主张——”
    就像是面对着先导会,进行宣告那样,他毫不掩饰的告诉所有人:“我要毁掉现在腐朽臃肿的一切,我要建造全新的统辖局,我要凝聚所有能够更好的保护这个世界的力量!”
    “战争已经持续太久了,各位!死亡和牺牲已经太多,麻木的旁观和可鄙的拖延也已经太多!”
    他说:“这一切,必须要改变!”
    “不止是接管现境,进行全面的军事管制,还是取消中央决策室,彻底改制、新型的升华者管理法案,就算是彻底降下白银之海也在所不惜!
    我们必须充分的使用这一份来自全人类的灵魂,为捍卫现境而使用!”
    那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寂静里,通过无形的电波,笼罩了整个伦敦,甚至,扩散到了整个现境。
    令无数投向这里的目光,迎来了呆滞。
    难以置信,如此疯狂的计划……
    “怎么样,槐诗,要到我们这边来么?”
    所罗门回头,向着槐诗发问:“倘若能够成功的话,就算是全力帮你们复兴理想国,以到时候统辖局的力量,也绝对不在话下。”
    槐诗没有说话。
    无声轻叹。
    许久……
    “所罗门先生,天国,是不应该建筑在地狱之上的。”槐诗摇头:“我不能容忍你将统辖局变成一个军政府,也不能允许你将现境变成自己的军营。
    你的计划,只会将现境拖向深渊。”
    “上一个把现境拖向深渊的地方,叫做理想国。难道为了一己之意,为所欲为的,难道不是你们么?”
    所罗门冷笑:“怎么?难道只容许你们理想国将现境当做自己的所有物,随意的把弄?
    还是说,有人规定了,现境必须是什么样子?
    你们又希望是什么样子?一个忘记伤痛和战争的乐园?别开玩笑了,不要再放肆了!
    正视现实吧,槐诗!”
    “我们活在未曾沉没的地狱里,我们便必须为明日到来的战争而奋战!还是说,只允许军团去无休止的为别人的平安喜乐而牺牲么?
    一年,又一年,数百年过后,尸骨成山,死者相藉,可是却无人铭记,一直到今天,最前线送往现境最多的依旧是讣告和死亡通知!”
    所罗门怒吼:“难道,就只有我们的生命没有价值么!”
    缠绕在灵魂之上的血色和死亡仿佛燃烧,癫狂的光焰升腾,仿佛受创的怪物嘶鸣。
    遗恨如潮。
    “你们,在听么?!”
    所罗门俯瞰着窗外的世界,告诉所有人:“不论是统辖局,天文会,还是其他……放弃那些美好的幻想和虚伪的梦吧,先生们,一切的力量,都必须为存亡而服务。
    在深渊里存活,没有力量,就什么都做不到!
    听到这些话的人,不论你们在何处,不论你们穷困潦倒还是碌碌无为,倘若赞同我的话,就到我这边来吧!
    我们亲手去改变这一切!”
    所罗门抬起了钢铁和血肉所形成的右手,握紧:“终有一日,我会让真正为这个世界流血、牺牲和付出的人,来决定这个一切的未来!”
    短暂的死寂之中,槐诗的手中,剑刃铿锵鸣动。
    在他的手中,美德和怨憎剧烈的震颤着,已经难以克制。
    “这已经不是变革的范畴了,将军。”槐诗警告:“你真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啊,槐诗。”
    所罗门嘲弄一笑,“就当做,这是军变吧。”
    他伸手,将老旧的军帽从桌子上拿起,郑重又认真的,戴在自己头上,“所谓的军人,能做的不就只有这一套么?”
    槐诗垂眸,无声一叹。
    终于……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终于听清了,从广场之上所升起的琴声。
    那是肃冷又悲凉的挽歌。
    ——葬礼进行曲!
    隔着无线电干扰,弗朗西斯以如此的方式转达着来自艾晴的命令。
    槐诗,杀了他!
    两人的对话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怨憎和美德凄鸣,顺应着葬礼进行曲的肃穆旋律,自空气中划出了交错的辉光,瞬间逼近,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两道交错的铁光,绵延向前。
    然后,又戛然而止。
    自瞬间槐诗毫不留情的猛攻之中,所罗门面无表情的再度拔剑,恐怖的力量于他的手中再现,自那仿佛尸山血海的鸣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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