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照她的观察,槐诗原本命运的转折点就在几个月之前的校庆会——按照原本的命运,槐诗只要在表演中展露自身的天资,就立刻可以迎来贵人的青睐和培养,获得最珍贵的转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二十岁的时候凭着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梦幻的好像励志晨间剧的男主角。
    从那之后,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他原本所愿的那样受人尊敬的度过一生。最后,在儿女子孙的围绕之下安详地离世。
    他一生所做的贡献将被记载在历史书中,再过几十年变成小姐姐出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游卡池里。
    只可惜,那一天校庆会的表演,槐诗去都没有去……反而在作奸犯科。
    给乌鸦下了一顿猛药之后,他的命运就不可控制地歪进了海沟里去,从此和原本的命运彻底分道扬镳,前路难知。
    这么一看,玩弄少年命运的自己简直坏透了啊!
    乌鸦莫名的有些心虚,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之后,又撑起原本那种听起来可靠又淡定的大姐姐语调:“放心,背景审查这种东西,早晚都有一遭,晚不如早。过了这一关之后,你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了,待遇立马就不一样,说不定还会升职加薪呢。”
    “那天国谱系的圣痕我怎么解释?”槐诗皱眉沉思。
    “你傻啊,红手套都死了那么久了你,不会把事情往他身上推么?”
    小乌鸦教坏小孩子的课堂又开课了:“反正绿日的锅又不差这一个,你就说你从他身上拿到了一本书,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阴魂,反正天国谱系类似的传承多了去了,每年都有,也不差你一个……谁闲着没事儿会去想这个小鬼的手里是不是有天国谱系的源典啊?”
    槐诗依旧不放心:“万一有人想到呢?”
    “那也得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乌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看你像是那种杂货铺里捡神器、虎躯一震收众女,而且还能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狠辣角色么?”
    “……”
    槐诗,自惭形秽。
    “好好做好牛郎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她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转身投入了暗影之中。
    ……
    寂静的黑暗里,除了牛车向前的咕噜咕噜声以外,前方忽然传来了梆子声。
    “嘿,要开始了,打起精神来!”
    乌鸦低声提醒,虚幻的轮廓又钻进钥匙扣里去消失不见,只留下槐诗一个人跪坐在车厢里,感觉到四肢僵硬起来。
    四周,车厢外,源源不断地传来了危险的气息。
    死亡预感不断地在心中浮现。
    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心悦框架笼罩的范围内,而是一步走错就要死于非命的凶险地区。
    邪马台中央区的核心,笼罩在永恒黑暗中的宫城,恐怖深渊所显现的恶意精髓,上位者们的聚集地。
    真正的统治者沉睡之处。
    可以说像是皇宫一样的地方。
    倘若没有乌鸦的大力怂恿还有那一把团扇,给槐诗十万个胆子他都不敢跑到这里面遛弯。
    死寂里,只有牛车的车轮咕噜噜地转动,还有远方不断响起的隐约梆子声。
    好像巡夜的更夫,但却混杂着夜枭一样凄厉的叫声。
    槐诗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挑起牛车垂帘的一线,窥视着迷雾之中的景象。
    好像时光逆转那样。
    在牛车的前进之下,越是向内,就越是古老,高楼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古代一样的层层幻象,在迷雾的映照之下不断地变换。
    时而随着一阵风吹来,迷雾稀薄,便显露出自身的容貌,稍纵即逝。
    或是古老阴沉的寺庙,或是海市蜃楼一般的琼楼玉宇,再或者是灯火通明的酒肆阁楼,有女子温柔的歌唱声从里面传来,黑暗中一双碧绿的眼眸亮起,隔着迷雾,死死地盯着槐诗的面孔。
    槐诗瞬间撒手。
    垂帘落下,隔绝内外。
    寂静里,只有他剧烈地喘息,抬起手摸了一下脸,感觉到了破碎龟裂的痕迹,随着他的拉扯,一道漆黑的深渊沉淀从面孔的裂口中扯出,伤口迅速愈合,恢复了平整。
    只是被看了一眼……
    如今的他,头戴着古怪的乌帽,身着着一身临时从邪马台内的商店里买来的狩衣——只是这一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狩衣就已经花光了槐诗手头所有的金小判。
    这还是有乐园王子的头衔,如果没有这个头衔的话,那个店里的老头儿根本不稀得理会他。
    在苛刻地打量了几眼槐诗之后,老头儿最后还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倘若前往觐见的话,莫要失礼。
    然后就将槐诗送出了门外,关门了。
    槐诗完全一脸懵逼。
    而这一辆牛车,则是当槐诗换好衣服,手持着团扇,在乌鸦安排的时间出门时,自浓雾中走出的。
    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一样。
    槐诗一上车,就自行地走动了起来,带着他融入到了迷雾中去,掠过了无数关卡,直入核心。简单地好像开了作弊器。
    “记住,你扮演的是一个前去皇宫参加诗会的公卿,千万不要露馅。”
    乌鸦叮嘱道:“一旦进了里面,想要活着出来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富贵险中求,能不能赚几个小意思回来,就看你是不是争气了!”
    有小意思在前面等着,槐诗完全忽略了越来越严重的死亡预感,鼓起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
    但依旧被那恶寒冻结,整个人都感觉到僵硬起来。
    圣痕的力量被压制了。
    越是向前,他就越是虚弱,感觉到自己渐渐地被打回原形,往日无往不利的天国谱系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哪怕被看做自己人,可自己人里依然有三六九等……槐诗作为一个下等的贱民,能够混到一张诗会的门票就已经祖坟冒青烟了,倘若有所失礼或者失仪被看破了的话,神仙难救。
    牛车寂静的向前中,只有迷雾深处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槐诗忽然听见前后响起的车轱辘声。
    好像汇入了车队那样,十几辆牛车排成了一队,在荒凉的街道上一步步地向前,最后停止在漆黑的城门之外。
    前后的车里,都涌动着令槐诗浑身发毛的黑暗气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
    许久之后,牛车戛然而止。
    一个白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门外,手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声音像是飞鸟的啼哭声,沙哑又古怪。
    一道阴冷的目光隔着窗帘,好像落在了槐诗的脸上那样。
    “禁中在前,请贵人下车步行。”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作诗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执起了团扇,端至面前,好像遮面那样,一只手撩开了帘子,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踩着脚凳下车。
    那一柄团扇好像带着奇特的魔力,挡在面前,便有一道黑烟升起,笼罩在槐诗的脸上,遮蔽了他的面孔,谁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可他却能够透过团扇上的裂隙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佝偻而畸形的仆人穿着白衣,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丑陋的面孔上就强行挤出了一丝谄媚地笑意,撑起灯笼,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贵、贵人,请跟我、跟我来……”
    他谄媚地前后看着,向槐诗热情地招手,槐诗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身后黑洞洞的城门,还有守卫在城门前面足足有数米余高的瀛洲恶鬼,吞了一口涂抹,什么都没说,举着团扇,迈步跟上。
    在他的前面几米的地方,是一个苍老而驼背地公卿,手持着一柄摸样古怪的礼器,可从领子里弹出来的脑袋却好像和蛇一样,遍布瘤子和疤痕的脸上一只完全不成比例的眼睛瞪大了,亮着绿油油的光。
    长须如某种鱼类那样,而在额头上,一支歪歪扭扭的鹿角已经断裂了,带着霉菌和苔痕。
    左右顾盼的时候,一股非人的饥渴就从他巨大的眼珠子里透露出来。
    槐诗有心放慢速度,拉长彼此之间的距离,可在他背后,却有一个黑暗的气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断传来。
    就在城门之下的甬道之中,庞大的门扉却未曾完全开启,反而被牢牢守卫。
    前方传来隐约地询问声,还有一具披着破烂华服的骷髅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骨骼开阖,发出声音。
    “最近不识礼数的外来人太多了,昨天竟然还有刺客潜入禁中,引来上皇震怒,故而进行盘查,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槐诗心中一沉,便听到背后的响动,队伍里,一个头戴面具的人影忽然转身,拔足飞奔。
    旋即槐诗面前古怪的老人便回头,蛇眸一照,脖颈骤然伸长,瞬间凌空飞至,血盆大口猛然合拢,带着一阵令人不寒而栗地咀嚼声缓缓地缩了回来。
    再然后,看向身后的槐诗,暴戾的蛇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位大人为何以扇遮面?”
    槐诗毫无异常,只是按照先前乌鸦所教授的那样,扬声回答:“风寒所致,面目不雅,唯恐仪态有失。”
    “……”
    蛇面大夫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槐诗终于暗搓搓地喘了口气,汗出如浆。
    列队的公卿们缓缓向前,很快,槐诗就看到贴在门上的布告,还有前方骷髅的声音:“诗会乃是风雅之集,自然不会有搜身那么失礼的行为,只要各位大人根据此题,做歌一首,便算验明正身。”
    槐诗抬起脸,眯眼,隔着团扇的裂隙看到了贴在门上的布告。
    只有两个浓墨大字。
    ——念思。
    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一片拔凉。
    倒不是说他全无准备,既然是去参加诗会,他当然提前做好了准备——说是诗会,但瀛洲的诗会却写的不是汉诗,多是瀛歌,现境还有不少资料可供参考,有了乌鸦帮忙作弊,他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个个题目的诗歌留着在诗会上表现。
    可没想到入门就要先吟诗的啊!
    为了避免灵魂中的命运之书被什么存在所窥探到,他现在连书都不敢翻,只能趁着前面的蛇面大夫作答的时候,悄悄地在袖子里翻小抄。
    可是他却没想到,前面的那个老鬼看上去这么不文艺,做起歌来却速度飞快,只是端详着‘念思’的题目几个弹指,便仰头吟唱道:
    “春霞笼罩里,仿佛见山樱。”
    “未睹斯人面,先生恋爱情。”
    话音未落,不止是骷髅,前后的公卿们都热烈地鼓起掌来,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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