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一份奇迹,彻底扼杀!
    在沉默中,槐诗怔怔地凝视着天花板,许久,看向莉莉操作着炼金器材的背影,忽然轻声说:“如果早一点让我发现该多好。”
    艾晴对这样的软弱嗤之以鼻:“这样你下手就会痛快一些么?”
    “不知道,这样我至少可以骗自己——上了这艘船的人都罪有应得。”
    “你现在也可以骗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一段历史,哪怕你做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进行追则的记录。”
    “是啊。”
    槐诗闭上眼睛。
    这只是一段记录,一段过去的记录,这甚至算不上真正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以贤者之石的碎片所构筑而成的游戏而已。
    就好像曾经他在记录里所做的那样。
    他应该早已经习惯才对。
    只要扣动扳机就好。
    别管前面的究竟是老人还是小孩儿,他们早已经死去,而且于你无关……这只是一场游戏,但你还可以获得成长。
    多么美好。
    可当槐诗看向莉莉的背影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她正背对着槐诗。
    毫无防备。
    专心致志地调整了坩埚中药剂的比例,专注又放松,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那样,喉咙里轻声哼着不知道哪里的歌谣。
    槐诗可以几乎完全可以断定,这个不是二重身那样的假象,而是真实的整体。
    他甚至不需要斧头。
    只要拔出那一把近在咫尺的飞刀,就可以彻底了结这一切。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最后,又无力地缩了回去。
    “我下不了手,艾晴。”
    槐诗沮丧地叹息,疲惫地垂下眼睛:“如果我杀了她的话,我恐怕就会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倘若在这里杀死莉莉,那么又和曾经那个因为微不足道的理由去屠杀了一整个村庄的教官有什么区别?
    又将置那个为此而愤怒和悲伤的自己与何地?
    去杀死过去的那个自己么?
    或许艾晴会告诉他,这就是成长。
    所谓的成长,就是否定曾经的那个自己。
    槐诗从不介意否定自己。
    可他却无法想象,如何去面对倒在血泊里的莉莉。
    那一双纯净的眼瞳到最后会懊悔自己对槐诗的信任么?愤怒?悲伤?还是到最后都是那种坦然接受一切的宁静?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艾晴?”
    “我大概也会犹豫吧,像你一样。”艾晴平静地回答:“可到最后,我想我会将她杀死……我要保存我自己,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活下去。”
    “……”槐诗沉默。
    “你希望我对你下令么,槐诗?”
    艾晴问道,“就好像是命令你留下戚元一命那样,命令你杀了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这么做,说到底,我们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你负责行动,其他的可以都交给我。
    所谓的监察官,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大可不必有所顾忌。”
    槐诗没有再说话。
    “那么,槐诗,我命令你。”
    艾晴发出了残酷的声音:“完成你的任务,杀死莉莉。”
    “等一下……”
    槐诗下意识地张口,却在那一瞬间终于恍然。
    “看,只有在硬币落下的时候,你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面。”
    艾晴叹息着垂下眼睛:“接下来我不会再有命令给你了,槐诗,你要去自己做决定,并自己去面对后果了。”
    “可这样真的好么?”
    桌子对面,kp微笑着问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决定关乎你的生命。”
    “不,应该说,从头到尾你都在混淆着一点吧。”
    艾晴抬起眼睛看他:“就算他不完成自己的任务,只要他能够踏上新大陆,就代表模组的通关。
    想要活着,不是绝对要杀死莉莉不可。”
    “听上去确实如此,我并不否认你的猜想。”kp耸肩:“可惜,我以为你会更干脆一点的,更加的果断……更像是我看到的档案里的那个人。”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
    艾晴冷声反问:“况且,让我逼着他去杀死莉莉——这才是你的目的吧,kp?”
    “……”
    kp沉默了片刻,缓缓颔首:“确实如此。”
    “从你的游戏里,我并没有看到公平,至少……没有看你的规则书中所说的公平。”
    “啊,这个你需要理解,这就好像‘正义’一样。”kp露出暧昧地笑容:“它偶尔会迟到,但偶尔……也会缺席。”
    “但这次不会。”艾晴凝视着他,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有我在的地方,绝不会。”
    “我期待着。”
    kp微笑。
    投下了手中的骰子。
    游戏继续。
    ……
    ……
    莉莉的药是有效的。
    至少里面大量的镇定剂是有效的。
    如今的槐诗已经能够勉强克制住内心中涌动的杀意进行一些微弱的活动了,就好像久卧在床的病人那样,在狭窄的船舱内走动一下,进行一些复建活动。
    实际上并不需要。
    只要有足够的血,吸血鬼就能迅速地恢复健康,而对于莉莉来说,人造血浆这种东西根本不费丝毫的吹灰之力。
    甚至还是苹果味儿的。
    至于效果,虽然差了点,起码比没有强。
    槐诗已经恢复了六分的状态了。
    可由于纷乱的思绪和心中难以抑制的杀意,他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莉莉,在最初的致谢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着笔在命运之书上写写画画,试图想要将想法理清。
    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对他心中的烦闷和焦躁毫无丝毫益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艾晴。
    因为他发现:信徒的圣痕……极其类似于阴魂。
    不,如果按照时间的顺序来看的话,阴魂的有一部分核心,是来自于‘信徒’……只不过两者截然相反而已。
    前者以灌注虔诚的纯净源质无私地将这一份恩惠分享,而槐诗……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
    而且现在他变成了吸血鬼这种负能量吸收器。简直像是要在深渊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阴魂这个圣痕究竟是乌鸦用多少零件拼出来的违章车辆?不,应该说,除了信徒这一圣痕之外,还有多少奇迹和深渊谱系有所瓜葛?
    深渊谱系的水究竟有多深?
    到现在,槐诗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至少他懂了零零碎碎的一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奇迹。
    真正的奇迹不会突然出现,突然降临,又突然消失。
    也就是说,没有一个谱系是凭空出现,必然有其由来。
    那么,深渊谱系究竟是来自于何处?还是说,天文会真的厉害到能够空手搓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圣痕谱系?
    这可比帕拉塞尔苏斯空手制造出一个人造人要更恐怖。
    毕竟莉莉只有一个,而一个谱系却可以亘古长存,传达至千万人的身上。每一个谱系可以说都是一方神灵所存留的世界轴心之中的根基,如今诸神以死,天文会的这一举动不异与凭空手搓出了一群神灵,而且还得到了世界轴心的认可。
    点可能啊?
    槐诗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头,然后……察觉到不远处莉莉小心翼翼看过来的视线。
    似是察觉到槐诗心中的烦躁和抑郁,她一直没有打扰他,而是翻着手中的辞典,自以为很隐蔽地偷偷看着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神情就停滞了一下,旋即变得平静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咳咳。”她问:“你在忙吗?”
    “不,没有……”
    槐诗摇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
    可她已经凑了过来了,好奇地端详着槐诗记录在书上的那些杂乱文字,发现看不懂之后,看向角落里槐诗在烦躁中随手勾勒的涂鸦。
    然后愣了一下。
    “这是谁?”
    她凑近了,看着笔记里那一张带着嘲弄和傲慢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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