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心情跟你啰嗦,我得先救人。”温禾急慌跑向前,被遽然探过的一截桐花枝扒住衣衫。
    温禾不由得倒退几步,“你快松开,没空同你闹着玩。”
    思筠淡淡一笑,施法松了桐花枝,继而修长食指往当空一指。
    温禾疑惑抬首,楞了半响,终于明白桐树的哑谜。
    思筠见水仙面色转霁,负手道:“今个的太阳热情得很,简直要将人晒脱一层皮。”
    赫连断以灵力维续魔阴王朝的天象,当空暖阳乃假阳,眼下的艳阳高照,暗指魔头心情不赖。
    温禾心思流转间,思筠继续提点道:“你敢揍人家,人家居然没揍你,还放你出来,你的担忧岂不多余。”
    因先前羞恼至极,以至迷失分寸,乱了神智,现下稍被点拨,便豁然开朗。
    温禾简直要喜极而泣,看来魔头未将她的撒泼言行放在心上,纯属她的被迫害妄想症犯了。
    温禾面含感恩,对思筠致谢,又旋身朝白乌的宅院跑去。
    “白护法怕是护不住你,你且莫要去给他老人家添麻烦。”思筠后面喊着。
    温禾扬扬手,“我去朝人借食材。”
    思筠负手站至铜树下,凉风荡来,树冠银浪滔滔,他摇摇首:“小作精。”
    白乌自金银花那得了小水仙又来扫荡的信,步履匆匆赶来。
    大敞的厨房门扇间,他瞧见小水仙正挥舞着纤弱细胳膊到处翻腾,他赶忙迈阶进屋,“我的小祖宗,你找什么。”
    “我记得窗台上有一罐琥珀蜜,怎不见了。”温禾纳闷道。
    白乌摇开素扇,“那罐蜜出自佛国,十分难得,你上次挖走两大勺做霜糖,可把我心疼坏了,我藏起来了,限量供应。”
    “赶紧拿出来,我要用。”温禾蛮横道。
    白乌轻呵一声,“你这态度不像借东西,反像债主。”
    坚决不能给她,小水仙已养成糟践他珍贵食材的毛病。
    他日常不舍得用,她用别人的东西倒用得大方。
    今日若不止住这股歪风,怕是以后厨房不保。
    温禾据理力争,“我要给君上做糖吃,你作为近臣提供一点食材又何妨。”
    “好处是你的,君上才不会记得我提供珍稀蜜糖的功劳。”白乌人间清醒。
    “我亲自提一提,行不?”温禾态度稍转好。
    “不行。”白乌直言拒绝,“魔阴王朝功绩谱,靠刀剑功夫、屠戮鏖战定排位,未有提供美人美食珍宝这一项,此乃佞臣所为,君上严厉抵制。”
    这一项,竟有战国明君之风。
    温禾心下感慨,这魔头也并非全身缺点。
    “琥珀蜜,到底给不给。”她不想浪费时间,强硬问道。
    白乌扇面摇出几把傲然风姿,“不给。说破天也不给。”
    “好吧。”温禾悻悻转身,提着裙裾,迈下厨房石阶。
    白乌瞧着小仙仙背影落寞,于心不忍,方要张口,又强迫自己噤声。
    小作仙这祸祸他厨房的毛病,不能惯,定要将其扼杀。
    “你不给我蜜,我去写诗了。”几步后,白乌听见小水仙突然嘟囔一句。
    白乌迈开长腿追上去,一头雾水道:“写诗?”
    不给便写诗?这是何逻辑。
    温禾脚步未歇,低声道:“我要给你写情诗。”
    白乌手中折扇,顿住,整个人石化,瞬间推演出小水仙的阴谋。
    给他写情诗,然后故意让君上瞧见,然后他……估计得被赫连断扒了皮。
    白乌立马吩咐随身侍奉的金银花,“赶紧着,小仙仙要琥珀蜜。”
    金银花恭敬道:“主子,你忘了,你昨个吃药汤,甚觉苦,于是将那罐琥珀蜜和着药汤食下了。现下没有了。”
    先前主子神秘而谨慎地贴着他耳廓说,要她藏好琥珀蜜,地点更是不可泄露给任何人。
    若水仙磋磨他,非要,就配合演戏。
    金银花自认为演技不错,奈何主子一直对他使眼色。
    金银花满面真诚,复又道:“主子,真没了,属下以人格担保。”
    白乌扇柄抵额,“别演了,给她取来罢。”
    白乌双手奉上琥珀蜜,对着小水仙深鞠一躬,“感谢小仙仙饶我不死,您走好。”
    温禾面上一扫先前的委屈郁猝,小人得志般咧嘴一笑,接过蜜罐,“就喜欢同你这聪明人打交道,省吐沫。”
    言罢,折返白乌的厨房。
    白乌倚房门,捂心口,瞧着小水仙借用他的厨房又忙乎开,他不禁同身侧一脸青红交加的金银花道:“不愧是我偶像,奸诈狡猾,无所不用,忒不要脸。”
    遥遥见君主归来,黑檀赶忙推开殿门。
    赫连断方到门口,乍见寝殿中央跪着个纤弱身影,身负粗壮荆条,双手高捧一托盘,上头的糖球,整齐罗列如塔。
    负荆请罪,兼之讨好。
    赫连断趋近,不由得嗤笑,简直戏精。
    暗纹靴及至眼前,温禾抬起拿药草熏了半个时辰,肿如核桃的双眼;又用化妆神效打造干涸起皮的双唇道:“君上,我错了。”
    赫连断:“……你嗓子怎么了?”
    无力,嘶哑,气若游丝,断气前的人说话都比她有力。
    温禾:“上火,上……大火。”
    当然并非上火所致,温禾特去无生药师那借来暂毁嗓子的药丸,来渲染氛围。
    她想此时若再来段二胡,效果更佳。
    赫连断抬手,抽出蒜苗领口竖着的荆条,随手掂量着分量。
    荆条童腕粗细,但手感,却软趴趴。
    赫连断指骨施力,重重一捏,一声尖锐痛嚎声后,一条小金蚕打他指缝里坠地。
    桑桑落地化人,跪地垂首,不敢作声。
    温禾说需要一个看上去凶悍,但打起来不疼的道具,她主动配合幻做童臂粗的荆条。
    不料,一下被识破。
    温禾:“……”
    她一手扶起桑桑,转而对赫连断笑道:“我给君上添了个小戏法逗乐,惊喜不惊喜。”
    见赫连断未有发怒征兆,温禾摆手,示意桑桑撤。
    桑桑哪里敢多做停留,直接化为一抹金光飘出殿外。
    温禾高举托盘,“君上,尝尝,我亲手做的。”
    赫连断未动,温禾干脆站起身,捏起一颗糖球,往对方鼻子前晃了晃。
    赫连断脑中瞬间忆起,一个老太监端着一盘肉骨头,往柴狗鼻前晃悠的场景。
    他不悦张口:“放……”
    温禾顺势往他唇内塞进一颗糖球,止住他还未脱口的“肆”字。
    霜雪般的糖球入口即化,香甜瞬间蔓上舌尖味蕾,同时润至心头。
    赫连断仍旧保持不动,温禾却担心魔头吐出来,干脆踮起脚,抬起小手堵上对方双唇,同时苍哑嗓音道:“此糖乃琥珀蜜所熬,十分珍贵,不要糟蹋了。”
    赫连断挥手,扒开蒜苗的小手,颇自然咽下口中甜液,看亦懒得看对方一眼,抬步往案头行去。
    温禾小跑跟上,放一托盘糖球至案首,笑拱了肿眼泡,“君上,这糖球甜吧。”
    赫连断坐至御椅,修指取过摊在案头的古傩国舆图,不疾不徐翻看起来,“听你这老鸹嗓,本君想掐死你。不想死,滚。”
    温禾被骂习惯,已不太大在意对方的威胁,反而凑近桌案一步,“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告之君上。说完就走。”
    赫连断微微侧首,觑着蒜苗,容色间是压抑的怒火。
    温禾挺胸,咳了咳老鸹嗓,“坏消息是,以后君上再吃不上这般入口即化的糖球,因王朝内再寻不到这等好蜜。”
    “好消息是,我已打听到,花界的簋门堑内,存留不少绝等花蜜,君上若是想吃,我愿专门为君上效力,跑一趟簋门堑,取花蜜。”
    赫连断简直不用动脑子,就晓得蒜苗是寻借口去一趟花界。
    绝等好蜜取之不易,必有蜂妖筑巢镇守,岂是她个废物蒜苗能打主意的。
    赫连断冷笑一声,委婉提醒对方知难而退,“王朝内有个修炼五千年的蜂妖王,你去寻他打一架,打赢了,准奏。”
    她有花铃,她怕啥。
    温禾当即拍胸脯道:“君上是再考验我的能耐同勇气?有何惧怕,我这就去掀了蜂妖老巢。”
    吞了无生药师的哑药解药,向黑檀打听了蜂妖居所,召上桑桑壮势,又交代好小花祖宗,温禾提剑奔赴战场。
    她一灵力微渺小花灵,自然斗不过数千年修为的蜂妖王。
    除了倚仗花铃保护外,还要靠打橐驼花匠那讨来的独门暗器千虫百蚁痒痒粉。
    左右护法受召君王。
    白乌墨见愁跪地叩首:“君上。”
    赫连断自御座起身,徐步靠近两位护法,“本君近日让左护法搜集关于古傩国上邪古墓的消息,对那三环绝境已有了些了解。古墓内诡谲凶险,不可小觑。本君迟迟未曾动身前往,是因缺一傍身之物。”
    白乌:“敢问君上,乃何物?”
    赫连断:“储月石。”
    白乌自脑典中搜索一番,这才道:“臣下倒是听闻过储月宝石,据说可藏五行之外,无形无相之物,如日光月光雾气暖流朔风。”
    “正是此物。尔等速速为本君寻得储月石。”赫连断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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