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甚觉此问题过于隐晦,不便深究,便借口困乏,起身与人道别。
    方及岸,花铃道:“小主,你有没有闻到阁楼内的异香。”
    “你是说木七身上的菩提香?”
    “那香并非出自木七之身,我乃花祖万魂炼化而成,对香氛极其敏感。那香气似是打床榻间传出的。”
    “那又如何,我总不会闲得跑去问人家,你的体香是假的,你藏了什么宝贝香氛快拿出来瞧瞧。”
    温禾晃了晃腕间花铃,“有这个闲工夫,我还不如去外面寻一寻杜棉棉。”
    方走到府宅门口,一道低沉冷厉之音入耳。
    “滚回来,哪也别去。”
    温禾气冲冲往别院走,先是将她轰走,再是限制她人身自由,给她传音让她滚回去。
    魔头真几把神经病。
    天还未亮,入住国师府的众位仙人,齐聚院外花亭,打算到城郡附近继续搜寻关于杜棉棉甚至邪祟下落。
    魔头不让她出门,温禾只得撒谎昨夜饿了,去湖边捞鱼烤来吃,吃坏了肚子,需修养一时半刻。
    草二竹已关切询问病症,云汲探袖,欲为她诊脉。
    温禾忙错身躲开,笑道:“没什么事,就是闹了一夜肚子,现下有些腿软。”
    浅雪抱鞭冷嘲,“想偷懒也不必找这么烂的借口,堂堂修仙弟子,吃坏了肚子,呵。”
    草二嘟嘴反驳,“有何奇怪,我们往日在小草房烧蚂蚱吃,双双闹了肚子,你个娇贵大小姐自不是不屑吃野生杂食,明明见识浅薄就不要妄评他人找借口。”
    浅雪一甩鞭子,“你个狗尾巴草。”
    念奴赶忙拉住浅雪,竹已也捂上草二的嘴巴,转眸向云汲道歉:“大师兄,草二她一向口无遮拦,望师兄见谅。”
    “若在他人府上起争执,你们便回少室山,堂堂仙门中人,犹如蛮横泼妇,岂不叫凡人看笑话。”
    浅雪草二双双敛目垂首,云汲厉声训完,淡了口气,转而对温禾道:“你好生留予府中休憩,有何事可用符唤我。”
    赫连断藏在屋内调息三日,温禾连着三日闹肚子,偶尔不闹肚子,便去找郡主学插花。
    这晚,自郡主的合欢苑返回,温禾实在受不了,一束干花砸上桌,“我堂堂一个仙门中人,吃坏东西拉了三日,我现下成了国师府最大笑话。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还要黏我多久。”
    盘坐于榻的赫连断收住内息,起身走至桌案,眸底含着讥诮,“本君黏你?你自可踏出国师府,看你会不会跑回来黏本君。”
    温禾撸袖子,“我可以说我不信邪么。”
    赫连断不再纠缠此话题,玄袖一扫,案上落下一只玉碗,一柄暗纹匕首。
    “本君饿了,放血。”
    温禾端起玉碗,左右翻转,“这么大的碗?我来次大姨妈都流不了这么多血。”
    又拾起暗纹浮雕匕首,恭敬递还给魔头,“我自己有刀,就不劳烦君上的宝刀了。”
    坑爹不愈刀的威力,她见识过。
    她敢保证,只要她拿不愈刀割个口子,放满眼前这只玉碗,魔头会再搬出个盆,甚至桶。
    她的血果然跟自来水一样,不值钱!
    一道灵气划破玉腕,鲜血流了满满一碗,温禾高举,举至魔头身前,咬牙:“请君品鉴。”
    温禾气恼暗忖,明个寻摸个毒药方子吃下,魔头不是喜欢喝她血么,她要毒毒毒毒毒死他。
    眼瞅着魔头几口喝干了碗中血,亲眼瞧着别人喝自个儿的血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余光又瞥见魔头抬袖,指腹轻轻拭去唇角余血,意犹未尽望着她。
    温禾全身发虚,连退几步,“你先前说好的一碗,不要一下子喝干了我,你要节制。后续再利用懂不懂。”
    恰时,房门被扣响,是方管家的声音,“仙长可在?有您的信函。”
    铺开卷纸,是甘了了约她去鲜味斋赴席。
    温禾揉着信笺,侧眼瞄赫连断,“你吃饱了,我也要去吃些东西。你老老实实在房里休息,不要出房门哦。”
    言罢,撕了唇角八字胡须,大跨步往外走。
    但愿魔头不要在国师府撒野,但若他真撒野,她也毫无法子。
    府门前,温禾塞给守门将一叠符纸,让门将发放给府内众人。
    是御魔符,她趁魔头打坐,画了好些。
    面对妖邪魔气,御魔符能幻出一道屏障,若跑得足够快,或许可挽救小命。
    穿厅堂,绕花池,上木楼,右拐七步,是为鲜味斋最豪雅间。
    温禾熟门熟路找上去。
    餐案上布满山珍海味,不止甘了了在,白乌居然也摇着扇子,手执一盏秋露白。
    温禾瞪眼,“左护法也在?”
    白乌放掉杯盏,摇扇浅笑,“小仙仙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有恙有恙,你同魔……赫连断一道来的?”温禾坐至红木椅上,给自己舀一大勺人参鹿茸汤,“方才被你家君上放了一碗血,我得补补。”
    “可我瞧着你气色红润,想来是君上他极度控制住内心欲望,舍不得对你下狠手。”白乌摇头叹息,“流转经晦涩枯燥,运行至奇经八脉颇有难度,君上他委实疼你。”
    温禾抱起汤碗,“你再这般胡说八代,信不信我喷你一脸。”
    “淡定淡定。”甘了了急忙将一脸火气的水仙拉到座位,“是我请客,给个面子,莫要吵架。”
    白乌一饮而尽盏中酒,“哎,自君上那受了气,不敢发火,只得跑来欺负欺负我。罢了,我不与小水仙计较。”
    温禾抱着汤碗说不出话来。
    甘了了给温禾夹了块蜜藕,“你同赫连断玩什么,放血?听起来好刺激。”
    温禾一想到方才哗哗哗失掉一大碗鲜血,心疼兼肉疼,连喝两大碗参汤补身,这才道:“他个变态,喜欢喝我血。”
    白乌执箸,捻起一粒花生米,“君上他被结界咒门反噬,受了内伤,你的血恰可迅速治愈他的内伤,只要一次性饮……”
    白乌拿箸头敲敲盛着麻辣花椒鱼的铜盆,“只要一次性饮这么一盆血,便可治愈。”
    温禾起身,比划着比脑袋还大一圈的铜盆,“真够扯的,我的血可疗伤,我怎么不知。你可真会为你家君上找借口。再说,要放这么一盆血,我还有命活么。”
    甘了了插嘴,“有,但失血过多,极毁身子。”
    “所以啊……”白乌接话头,“君上她不忍你灵身受损,便日夜强加调修内息,真是委屈了自己,疼惜了别人。”
    甘了了:“可惜,那人还不领情。”
    温禾视线往两位身上游移个来回,这一搭一唱的。
    旁人爆脑浆都猜不出,这是多么和谐友好的一对狱头和囚犯啊。
    温禾盯着甘了了的鹅黄衣衫,“你不是觊觎赫连断么,你若羡慕,我可以将这个无偿献血的机会留给你。”
    甘了了坐下撕鸡,“我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日后再不要轻易迷恋谁。赫连断已是传说。”
    温禾视线转移至白乌身上,“你来人间又为何?”
    “只是来给故人稍个物器,不成想这城郡十分闹热,这鲜味斋的秋露白亦有几分味道,便多留了几日。”
    一个饮酒,一个撕鸡,温禾重新坐下舀汤。
    得多吃点,补身。毕竟献血之路漫漫兮。
    温禾灌着补汤,问甘了了,“郡内邪祟一案,单凭你一面之词,还未洗清嫌疑,听闻国师不许你出府,你这是偷跑出来。”
    甘了了啃着鸡屁股,“就凭国师府那群草包,岂能困得住我。我是见国师府的吃食不错,才勉强留下。”
    “所以,你闻到赫连断的气息,赶忙跑了。”温禾捏紧勺子,好歹提醒她一句,她也跑啊。
    甘了了擦着唇角亮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担心赫连断吃醋,一气之下给我一掌,何必呢,我不跑,我傻呀。”
    温禾嚼着香菇,倏地意识不对,仔细盯着眼前撕鸡的黄衫美人,“孤男寡女?我是女的,我肯定。难不成,你是男人?”
    甘了了抬袖掩唇,“呀,怎么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温禾这还没回过味儿来,白乌摇着扇子又倒一盏秋露白,“一般人很难分辨他的性别,起初我亦险些被他诓骗。”
    温禾强行拖拽甘了了起身,扯扯袖口摸摸脸颊戳戳胸肌,“你是男的?天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你比女人还要美,你让我们女子情何以堪啊。”
    白乌一旁提醒,“小仙仙,既知他是男儿身,你这般拉扯是否不妥。若被君上晓得,甘了了怕是又要回月亮窟再吊个千八百年。”
    甘了了回捏对方一把,“你可别害姐姐,虽然姐姐很想同你互动,互摸。”
    温禾打掉对方揩油的手,“都是你姐姐姐姐的误导我,我才认错。”
    “趁着赫连断不在,快让姐姐多摸两把。”
    “起开,你怎么乱撩人,真讨厌。”
    两人打闹间,西窗忽地无风自开,眨眼间,地上落下个身着丁香色华袍的人。
    白乌的笑,僵在脸上,连同手中的杯盏也掉了。
    丁香袍慵燃低醇的嗓音道:“炸我冥界地牢,盗我折香盏。白乌,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想提前入我冥府。”
    白乌的僵笑,重回面上,起身拉着对方宽袖,“惊华兄难得来人界,来来来咱俩兄弟好生喝两杯。”
    丁香袍袖淡淡一扫,拂开纠缠他的手。
    “夜惊华?冥主夜惊华?”温禾瞪大双眼,不禁惊呼道。
    夜惊华徐徐回首,“一株小水仙?”
    难得有人不叫她蒜苗,温禾收到感动,这便是传说中的冥主,居然生得这般好看。
    雪肤,紫发,紫眸,五官标致到人神共愤,举手投足慵懒中透着矜傲。
    倏地,夜惊华眉心微蹙,似察觉到什么。
    “方才,除却你二人,这房内可还有他人。”
    温禾这才发现甘了了不知何时不见了。
    “咦,前辈去了哪?”
    温禾话音方落,一道紫光划过,夜惊华消失于原地。
    白乌紧握白面扇,擦了擦额头冷汗,“今日,甘了了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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