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斯时说:“吃了晚饭再走吧。这里海鲜不错。”
    “……你还真是来旅游啊。”
    晏斯时看夏漓,问她的意见。
    夏漓说都可以。
    这时候,阿永跑回来了。
    他脚步在超市门口一个急刹,“接你的人来啦?”
    晏斯时说:“是啊。”
    “那你要走了吗?”
    “嗯。”
    “那有空再来玩啊。”
    “好。”
    晏斯时让闻疏白和夏漓稍等,走进超市,又拿了两包烟,三瓶水。
    付账时,对老板说:“谢谢您这两天关照。”
    老板瞥他:“不是你一直关照我的生意。你再多待两天,我都要去进货了。”
    他拿付款码给晏斯时,报了总价。
    晏斯时对数字很敏感,说:“差了两块。”
    老板扬扬下巴,“你那瓶我请你的。”
    晏斯时走出超市,将几瓶水分给夏漓和闻疏白。
    酒店附近有家海鲜大排档,味道很不错。
    海获都是最新鲜的,食材与加工费分别计算。
    他们点的餐品里有一条石斑鱼,清蒸,鱼肉鲜美,入口即化。
    晏斯时和闻疏白各开一罐啤酒,夏漓喝椰子水。
    闻疏白端起跟晏斯时算账的架势:“来回飞机票,直升机的燃油费,托管费什么的,都得你报销。”
    晏斯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坐直升机是你自己的私心。”
    夏漓说:“我还是第一次坐。”
    晏斯时改口:“我报销。”
    闻疏白笑:“叫你再玩消失这一套。”
    “我说了只想散散心。否则我有必要请年假?”
    “谁知道,你这人不就是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有原则,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吗?”
    闻疏白喝口酒,转头对夏漓说,“他是个在离家出走之前,都会把自己房间里台灯的插头拔掉、被子叠好、垃圾带走的人。”
    夏漓看一眼晏斯时,问闻疏白:“……他还会离家出走?”
    “对啊。出走到我家。”
    夏漓笑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小学一年级吧?半夜来我家敲门,背个书包,见面先给我妈递一只信封,说里面装的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请我妈收留。”
    夏漓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觉得……好可爱。
    晏斯时语气淡淡的:“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闻疏白:“反正肯定不比你记性差。”
    他们是在户外吃的,海风吹过来,很是惬意。
    因此吃完以后,闻疏白就有点不想走了,说来都来了,不如住宿一晚,明天再走吧,理由找得也很恰当:“半夜开直升机,多不安全啊。”
    晏斯时住的是岛上为数不多的度假酒店,二楼带个泳池,能一边游泳一边看海。
    办了入住手续,闻疏白打算先游几圈,过两小时再吃一顿夜宵。
    晏斯时则想下去散散步。
    他淋浴之后换了身衣服,去走廊另一端敲夏漓的房间门。
    片刻,门打开。
    她好似也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散发酒店用的洗发水的香气,清淡的白茶味。
    “要出去散散步吗?”
    “好啊。你等我一下,我稍微吹一下头发。”
    夏漓将门打开两分,正准备叫他进来坐着等一下。她住的这间房带阳台,海景特别漂亮。
    他说:“我去楼下大厅等你。”
    “……好。”
    夏漓将头发吹到七分干,下楼去找晏斯时。
    晏斯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一册杂志,他抬眼看过来,阖了杂志,起身。
    酒店门口就是海。
    他们沿着退潮的沙滩往前走,夏漓穿的是平底的单鞋,矮矮的一点跟,平日通勤常穿。此刻走两步便有沙子进去,她索性脱了鞋,赤足。
    晏斯时伸手。
    夏漓有些不解。
    晏斯时径直微微俯身,接了她手里的鞋,两指拎住后跟提在手里。
    海风拂面而来,带一股咸潮的气息。
    夏漓今日情绪大起大落,此刻有些沉默,时而抬手,将吹乱的头发往耳后捋去。
    晏斯时则在想先前夏漓情绪爆发时说的那番话,那不像是在说闻疏白,也不像是在说这次的事。
    “……你那时候找过我?”晏斯时出声。
    夏漓脚步稍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他会问,“……当然。王琛和陶诗悦都找过你。我以为,那时候我们至少算是朋友的。即便我不是,王琛也是。但是你……你好像对在明中的一切都毫不留恋。”
    “不是。”
    夏漓察觉到晏斯时停了下来,顿步,转过身去。
    晏斯时没有提鞋的那只手抄在长裤口袋里,他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下目光。
    夏漓不说话,就站在原地。
    她在等,等那扇门究竟会不会打开。
    夜色里,晏斯时略显苍白的脸,有种孤肃的静默。
    终于,他说道:“离校,到去波士顿,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的记忆很模糊。直到现在也很难回想起来具体的事。你或许不信,我不记得我具体是怎么离开楚城的。”
    夏漓微怔。
    “……抱歉。本科我除了上课就是在睡觉。药物让我很不清醒,也无力维持生存之外的其他事情。”
    “……什么药?”
    “助眠的,还有,抗抑郁的。”他声音很平静。
    夏漓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般的想起,白天闻疏白去找她,提到了“心理医生”。
    “……那现在?”
    “读研的时候已经停药。现在可以正常生活,偶尔做心理咨询。”
    当然,最近变得频繁。
    孟医生的医案上,最近的记录,都是:“她”。
    他不提她的名字,只说“她”。
    她让他一点一点想起了很多高中的事;和她在一起,才觉得社交不算无聊,尚有意义;她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已然回到正轨,因为他产生了对亲密关系的渴望。
    她很温柔,但其实柔中带刺;她也很漂亮,眼睛尤其。
    她好像是他与世界的一根纽带,通过她,他可以拥抱世界上的更多,虽然他依然觉得大多数事情都很无聊。
    和她分离片刻就觉得焦虑,渴望长时间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只看着她睡觉。
    她好像一直很缺觉,这正合他的心意。
    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样的节奏才算合适,这样早地就送玫瑰,是否唐突。可又觉得别的花与她不相称——他对她没有玫瑰之外的心情。
    他不怕坦诚,他对她有性的冲动。但从未主动地幻想过她,因为害怕亵渎。
    但他还是搞砸了,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他越界,也或许她看出来,他内心世界还是一片没有重建完成的废墟。
    每次偶遇时的若无其事总让他不得其法,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心里是一片沸腾的名为嫉妒的硫酸池。
    他不想看见她身旁再出现其他男人。
    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忍耐。
    夏漓起初的震惊都变成深深的自责,“……抱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
    晏斯时低声道:“你别道歉。这跟你没关系。”
    “我什么都没帮到你……我还冲你发火。”
    “不是。你今天过来找我,对我而言很重要。”
    他其实不太信,但电话开机的一瞬间,恰好就接到她的电话,未免太像是一种宿命。
    夏漓有片刻失语,因为晏斯时此刻看她的目光,就像夜色中的海,一种缄默的深邃,在她心里掀起隐隐而不绝的潮声。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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