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谢。”
    方舒慕不再说什么,摁了一下车钥匙,不远处一辆越野车车灯一闪。
    晏斯时绕到副驾驶座上了车,继续告诉夏漓点火启动、电子手刹、前进后退换挡等操作的位置。
    夏漓一一记下。
    忽觉晏斯时声音一停,目光往前方某处睨去。
    夏漓顺他的视线看去,那绿爽斋门口,有三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
    隔着这段距离看不清脸,但能分辨是一位老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女人。那女人不知年纪,打扮偏成熟,但身姿体态都很年轻。
    晏斯时只一瞬就收回了目光,扫过的这一眼无限厌倦。
    夏漓将车子启动。
    开始不习惯,蹭得很慢,引得后面好几辆车狂按喇叭。
    她心态很好,任他们怎么“嘀”她,只管保持自己可以掌控的速度,直到基本功能都上手之后,这才渐渐加速。
    驶离了最繁华的这一段路,夏漓才敢分神,去瞧一眼晏斯时。
    实则方才她的操作多少有些手忙脚乱,但晏斯时绝不越俎代庖。
    只告诉前后左右的车况信息,丝毫不干涉她的驾驶思路。
    她想起刚进公司那会儿,宋峤安听说她有证却不敢上路,借了他的车给她练手,还自告奋勇做陪练。
    结果,变道、超速、刹车……他什么都要指点,让本来新手上路就慌得不行的夏漓,更是手足无措。
    练了没五公里,两人都一肚子火。
    之后宋峤安再提议陪练,夏漓找各种方法婉拒了。
    相比之下。
    好像,动心过的人,会让她一再动心。
    哪怕是这样的小事。
    车渐渐驶离中心区域,车流渐稀,夏漓开得越发得心应手。
    一直开到目的地,全程没出任何状况。
    方才夏漓导航时,晏斯时没注意听是去哪儿,此刻环顾四周,似到了某处山脚下。
    抬眼望去,山野岑郁,静寂无声。
    上山只能靠步行,狭窄一条水泥步道,分明已是夏日,地上却仍有落叶。
    空寂的山林间,偶有鸟声啁啾,路旁草丛里,有什么爬过枯叶的簌簌声响。
    实则只走了五分钟不到,便出现了一段长长的台阶。
    台阶的尽头,围墙上方现出斗拱飞檐,是一处很小的寺庙。
    晏斯时问:“还开着门?”
    “早关了。我们也不是来拜佛的。”
    台阶陡峭,也不甚平整,阶缝里冒出青苔。
    看来这不是个游客常来的地方。
    一口气爬到最高处,夏漓停下,撑住腰喘气。
    晏斯时倒似轻松不过,呼吸节律只稍稍变快。
    待这一阵喘息平缓,夏漓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拍拍身旁,让晏斯时也坐。
    晏斯时坐下前回身望了一眼,他们后方,是紧闭的圆洞门。
    片刻,有风习习而来,染着草木的苍郁气。
    那叫人黏腻的烦躁感,一下荡涤大半。
    此处太静,叫人说话声也放低。
    晏斯时问:“也是你的秘密基地?”
    夏漓笑一下,“算是吧。上回跟徐宁过来拍照,来晚了已经关门。我觉得就在寺门外看一看日落也不错,就一直等到了天黑才下山。后来有天晚上心情不好,又自己来了一趟。”
    “不怕吗。”
    “就是因为这里有寺庙才不怕呀。”夏漓笑说,“谁敢在佛祖眼前造次。”
    “……有道理。”
    说着话,夏漓借月光看见台阶旁的草丛里有两粒石子,捡了起来,随手往下一抛。
    石子跳滚过台阶,清脆地骨碌响一阵,没入黑暗。
    一切复归静默。
    他们都不再说话。
    在此处,好似语言是多余的。
    夏漓抱着双膝,头枕手臂,在夜风中捕捉到身旁的人平静的呼吸声。
    她偏头看去,轻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饭局上遇到什么事吗?”
    过了片刻,晏斯时却只“嗯”了一声。
    夜色里只见其侧脸的轮廓,他微微垂着头,眉目隐入夜色。
    像一个缄默的谜。
    其实没有期望他会回答。
    但真是这个结果,还是让她心脏往低处跌了一下。
    怅然若失。
    她也就不再问了。
    片刻,忽听手掌轻拍皮肤“啪”的一声脆响。
    晏斯时转头。
    “有蚊子。”夏漓挠了挠手臂皮肤。
    灰色吊带背心叠穿一条黑色休闲吊带裙,裙长及踝,腿是遮得严严实实,手臂全露在外面。
    晏斯时盯着她抓挠的地方看了一眼,起了好大一个疙瘩,因为皮肤白,那泛红的颜色就更醒目。
    “下去吧。”晏斯时提议。
    他身上没着外套,没法替她挡一挡。
    “不再坐一会儿?”
    “当血包?”
    夏漓笑出声,“习惯了。我o型血,比较招蚊子。再坐一会儿吧,我开车一趟不容易。”
    晏斯时就说,“好。”
    一时间却又沉默。
    夏漓不禁想起了当年和晏斯时逃了晚自习的那一晚。
    他们走过步行街,她喝热红豆奶茶,他喝冻柠七。
    而那家音像店,前些年就倒闭了。
    夏漓忽说:“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聊过关于世界末日的话题?”
    “嗯。”
    “你还记得12年12月21日那天,自己在做什么吗?”
    晏斯时略微思索,“不记得了。”
    或许泡在图书馆,或许服药之后,昏睡一整晚。
    那是那段时间的常态。
    “你呢?”他问。
    “我好像是在赶作业。”夏漓笑说。
    不过那天很多人告白,她们院里成了好几对。
    夏漓又说:“我记得当时问你,你说,你的心愿不以意志为转移。现在呢?假如再有一个世界末日,在那之前,你有没有必须做的事?”
    说话时,夏漓转头去看了晏斯时。
    她没想到,晏斯时也正看着她。
    目光顷刻对上。
    夜里去瞧,她眼睛的颜色更深,黑茶色调,似这静幽山林。眸光流转,是今日月色。
    有什么,似羽毛或者柳絮,在他喉间轻拂了一下。
    微不可觉的痒。
    这对视让夏漓有点慌,率先转过头。
    就听见晏斯时轻声说:“末日之前没有。此时此刻有。”
    “什么?”
    他的回答不是语言——
    他伸手,捉着她手臂,轻轻一带。
    她斜侧身体,倾倒而去,膝盖抵住台阶,径直撞入一个怀抱。
    温热体温,浅淡酒气,按在她背脊处的微凉手掌……
    所有一切,视觉、嗅觉与触觉,被名为晏斯时的人,占据得满满当当。
    连心跳都不属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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