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他没那个时间,他不是在值班就是待在宿舍,厂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哪有机会……他可能就是一时糊涂,一时无聊,跟人在q.q上,多聊了几句……”
    “你们在医院?”
    “镇上医院……你要不要跟你爸说两句?”
    “不要。”夏漓拒绝得干脆极了,“……你们先休息吧,我上晚自习了。”
    “漓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影响到学习……”
    夏漓挂了电话。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钟楼下方。
    她没有犹豫地推门。
    一直爬上四楼,推了推那空教室的门,没锁。
    走进去,拿手机照明,她拐到后方,推开了最后面那扇窗。
    手掌随意抹了一把灰,就在那椅子上坐下,往面前的旧课桌上一趴。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虽普通,但充满希望。
    父母平凡,但相爱。
    她被取名为“漓”,是因为那年父母刚结婚,去广西打工找门路,顺道去了趟漓江。那可能是他们玩过的为数不多的旅游景点,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挂在嘴边,念念不忘。
    说那漓江的水清澈又漂亮,生的闺女以后肯定也这样。
    现在,夏建阳一把撕碎了她内心深处,隐隐引以为傲的那些温情脉脉的东西。
    外头的风刮进来。
    像个巴掌扇在脸上,冷极了。
    打断压抑哭声的是一阵模糊的脚步声。
    夏漓顿住,霎时屏住呼吸。
    却听那脚步声是从门外传来,渐渐靠近,停在门口。
    顿了一瞬,门被推开了,而一道清冷声线同时响起,似在跟谁讲电话:“……您不必搬出爷爷来压我,我们都心知肚明,现在这情况是谁造成的。您不道歉,不改变做法,我不会回去。”
    是晏斯时。
    这是夏漓绝不会听错的音色。
    然而这说话的语气夏漓从未听过。
    印象中的晏斯时虽然疏冷,跟人讲话也从来无所谓热情,但语气总是客气礼貌,不会不留一丝情面。
    不知道电话那端是谁,他的声音冷硬无比,甚至带一股隐隐的怒气:“……既然如此,我跟您没什么可说的。”
    电话挂断了。
    寂静之后,夏漓捕捉到打火机砂轮滑动的细微声响。
    片刻,灰暗空间里亮起一星火光。
    很淡的烟味飘过来。
    夏漓一直没出声。
    直到一阵风灌进来,她没忍住喉咙里被挠出的一阵痒,轻咳了一声。
    她急忙捂住嘴。
    “谁?”晏斯时抬眼一望。
    “……是我。”
    晏斯闻声朝着角落走了过来。
    外头有灯光,这房间里并不全然黑暗,适应以后,能在晦暗里分辨物体轮廓,况且夏漓还坐在窗边。
    夏漓低声开口,声音带一些鼻音:“抱歉,我刚刚以为是老师过来巡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声,不是有意偷听你讲电话……”
    晏斯时没有出声。
    他停在她面前的书桌前,一只手臂撑住了桌沿,低头,微微朝着她坐的方向探身打量。
    片刻,他问:“怎么哭过了?”
    第23章 (风涌向风夜逃向夜...)
    「2012年12月21日, 传闻中的世界末日。那一天我在通宵咖啡馆里熬夜赶课题作业,零点倒数时, 发了一会儿呆, 因为想到了y少年:嗨,你看,世界末日真的没有降临。」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夏漓原本被突然的脚步声吓回去的眼泪, 又似要涌出。怎么会, 这个人声音清冷,语气却这样温柔。
    可她已经够狼狈了, 不能继续在喜欢的人面前哭。
    “嗯……”她忍了又忍,半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清了清嗓,挑了个没那么严重的理由, “数学考得好差。”
    “……嗯。”晏斯时摆出思索语调, “确实是我没有考过的分数。”
    也只有他, 说出这种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臭屁或是炫耀。
    一阵风吹进来, 晏斯时夹在手指间的烟, 烟雾被卷散,火星跟着亮了一瞬。
    教室里有一股尘味,让此地像是被废弃许久。
    “你好像心情也不好。”夏漓望着那一点火星, 感觉那就是自己的心脏。歇在他手里, 时灭时灭地跳动。
    晏斯时语气很淡: “接了个不想接的电话。”
    他永远有他讳莫如深的界限, 而夏漓不会去触碰。
    很少在钟楼内部听敲钟,整座建筑都似在微微震荡, 有种旷远的恢弘。
    晏斯时问:“不回去上晚自习?”
    “不想回去。”
    “那出去吗?”
    “……嗯?”
    “喝点东西。”
    由晏斯时这样的优等生讲出来, 翘课都好像成了一种天经地义的浪漫。
    “好啊。”她若无其事地说。
    心脏却在颤栗。
    怎么可能会拒绝,与他成为共犯的可能性。
    夏漓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让晏斯时稍等,她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
    拨通那一瞬,又一阵风灌进来,她伸手盖住了另一侧耳朵,怕听不清。
    而晏斯时往窗台方向靠近一步,熄灭了那燃了没多久的烟,又顺手关上了窗。这窗不常开关,发出钝涩的吱呀声。
    风声隔绝,夏漓在突然的安静里,听见自己声音微微颤抖。
    她跟老庄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晚点去上晚自习。
    有先前批请假条的铺垫,老庄没怀疑什么,叫她好好休息。
    文科班女生多,作为班主任,类似原因请假老庄见得多了,一般都会准允。
    挂断电话,夏漓看向晏斯时,“……我们走吧。”
    晏斯时点头。
    两人离开钟楼,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夏漓方才出校门时,拿的是让老庄签了字的请假条。
    那时候门口人来人往,保安查得不甚仔细,看过以后就放了行,没有收了请假条,夏漓就将其随手揣回了校服口袋。
    谁能想到,还能再度发挥作用。
    至于晏斯时,国际班的出入证颜色与其他班级不同,一眼就能识别。
    离开得如此顺利,超出夏漓想象。
    她深深呼吸,校门外的空气泵入肺里,新鲜又凛冽。
    她下定决心今晚就暂且将罪恶感抛诸脑后。
    等从这回去,再做回那个悬梁刺股的乖学生、乖女儿。
    没人问要喝点什么,他们自然而然地一道往天星街方向走去。
    夏漓两手抄在校服外套口袋里,因为寒风而稍稍缩着脖子,她在风声里辨认他们的脚步声,稍轻的是自己,稍重的是晏斯时。
    走过了校门口亮灯的文具店,夏漓出声:“你们是不是要开始申请国外的学校了。”
    “嗯。”
    “什么时候可以拿到offer.”
    “三月或者六月之前。”
    “有确定要去哪所学校么?”夏漓问这句话时只盯着脚下,不敢去看晏斯时。她斟酌过语气,尽量使其听起来只是普通同学或是朋友间的寒暄。
    “申了好几所,哪所录取了就去哪所。要是都没录上,就参加高考。”
    夏漓笑,“你一定没问题的,还是不要跟我们抢这几个可怜巴巴的过独木桥的名额了。”
    她说完这句话时,不合时宜地想,如果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靠近晏斯时又何尝不是呢。
    晏斯时说:“借你吉言。”
    夏漓在昏黄的路灯光里瞥一眼晏斯时,恰好没有漏过他也随之淡笑的一瞬。
    她心脏不安分跳动,带几分痒,像风吹散一朵蒲公英。
    在前方路口拐弯时,风穿堂而来,汹涌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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