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白榆垂了垂眸,“你误会了。”
    她的嘴边扯起一个讥诮的笑,看似漫不经心,可阿尧看在眼里,自己摸索的模糊踪迹,那些无端的猜想,自诩在她心中甚许多的重要,都像是她精心设计的捉弄。
    白榆顺着被他牵扯的力道稍转过身,抬眼俯视男孩,看见他交错泪痕覆盖下的满脸仓皇,又有些不忍于心,但却不得不狠下这颗心。
    阿尧若是当真心浮气躁日日盼着出宫,以他孩子心性,难免会捅些不必要甚至莫须有的篓子出来。
    她堪堪出现一刹细微痛惜的神情就立马又被刻薄扑灭干净,白榆抓住臂前他的手腕,使了力劲将它拍开。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捶打在阿尧的眉心。
    可第一时间,他还是在心中回想自己无意中发现那张纸上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发现姑姑竟和马嬷嬷也有私信往来,且并非通过周先生的字迹,而是民间驿馆转达。
    他试图说服自己,姑姑只是想少安毋躁,可与她对视愈久,就愈像是强硬逼迫自己承认整天的白日做梦。
    她眼底的凉意,叫他只当这一切是自欺欺人。
    “姑姑...”阿尧惶恐地抬起手,却不敢再向前。
    “你歇息吧,等下月你生辰,我便带你回沉宅见过祖父母和父亲。”
    白榆用手心堪堪残存的一丝余温,完成任务般抚了一把他的脑袋,勉强地笑笑,朝门口走去。
    “姑姑!”
    身后人飞速从床上爬起,手忙脚乱踉跄着追上来,直至此刻也无暇顾及大防,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
    “你做什么!”白榆大惊失色,去解腰间的手,可越是慌乱就越是一团糟,什么力也用不上。
    阿尧也知自己失礼,悻悻松了手,肢体如湖岸柳枝垂下在肩,整个人丧了气。
    “姑姑不会不要阿尧吧。”
    “我们是亲人啊。”
    白榆不再用从前那般哄慰的语气,只是淡淡陈述道。
    话闭,她毫不留情地将他孤单留在这一隅悲哀破碎的天地里。
    朝起日落,今年夏天如此短暂,没几次斗转星移,还不等院中槐树叶茂,就在习习凉风中黄了几片。
    闷热空气里浮躁的人心自然也不会忧郁太久,转眼就跟着夏夜明镜一同转向令人气爽的秋。
    白榆打开摆在桌上的信件,望见里面躺着的两只信封,就莫名心安下来。
    她将马嬷嬷的那封放在一旁为阿尧留着,打开了另一封小的,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可当信纸展开在眼前,她的目光冻结在纸张上,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又仔细辨别了几遍那是否是白止的字迹。
    那笔锋确确实实是出于白止之手无疑。
    字里行间露骨的话语,明烈的爱意,都让白榆感到陌生。
    他们之间上一次来往,还是尽数唠着家常,墨迹下的语气平淡如水,就如雁过斜阳那般平常至极又令人心往,以至于在看到这些字时,白榆连一丝丝的防备也无。
    不管在什么时刻,白止从不是一个张扬的人。
    白榆第一次同他诉说爱慕之意,并非出于真心,也并没有期待任何回音。她使着混不吝的态度,意欲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那时白家灭亲之仇败露,若是成了,便能将他作为自己的筹码,若是不成,也全当戏弄白礼的爱徒,自己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只是出乎她意料,白止不同于自己想象中任何表现,他避而不见,却一举赴往犹豫许久也没有答应白礼的凶险之任。
    她不知他是出于什么,不知他是想要逼迫自己冷静,自我劝说师妹只是年少不懂情事,更不知他煎熬无比,所以选择逃避,眼不见为净。
    他前去曲江九死一生,白榆才发觉自以为的戏弄落空,却还是隐隐期待他们能有所不同。
    她竟是带着满腔落寞隐入了西山竹林间。
    白止隐忍,克制,也爱她。
    却从未有如今日这封信一般,强烈到不像他自己。
    正怀疑他被什么夺舍之时,白榆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许是知道这封信并不会第一时间递至她手中,他宁愿演得不像自己,也要让中间那人看清这其中裸露在外的情谊。
    这是他的告白,也是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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