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姚简忘了老和尚给小和尚讲的故事究竟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告诫徒弟切莫投身红尘,还是干巴巴的修缘故事,告诫徒弟绝情断爱才能修成正果。
    她一直觉得修道的人都挺轴的,跟情情爱爱的过不去。
    姚述站在脚手架上冲她伸手要螺丝刀,像个身经百战的机械师,咬着螺丝刀卸灯顶边缘的螺丝钉,一个、两个……卸到最后一个,他眉头皱着说线烧坏了,这灯用不了了。
    姚简随手拿起外套要出门买灯泡,他站在脚手架上中心一个不稳把她吓个半死,站稳了后还根没事儿人似地,傻乎乎地冲她撇嘴:“不带我么?”
    她说你就是那小黄狗,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
    小区楼下那条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常常被五月潮湿的小雨打湿皮毛,姚简有次给它撑了把伞,流浪狗就此便跟着她跑,像她家养的宠物般冲着她摇尾巴。
    她离开后再也没见过它,也许已经老死了。
    姚述黏在她身后像大型犬似地,她猜,如果那条流浪狗没死,长到现在大抵也体型健硕,往她肩膀上搭时沉沉的。
    超市里姚述很是自来熟地推起购物车,穿过特价叫卖的卫生纸、买四送一的碗装方便面,还有压库存几年打六折也卖不出去的记忆枕,扭头问她:“今晚吃什么?”他捧着一包珠江面扔进购物车,姚简又把面放回去,嗔怪着说:“天天吃面你也不腻味。”
    姚述夹起她的脸颊肉:“我就不腻。”
    有弦外之音,一对外貌般配的善男信女因过于亲昵而引起几缕侧目,她拍掉他的手:“在外面别这样。”
    幸亏她眼疾手快,在这当口退开一步,和姚述保持个相对正确的距离——不至于显得密切也不至于太过生疏。穿着促销员服装的四姑看到他们俩时才会相信,他们真的好久没见。
    “这不是姚述嘛!”姚简先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四姑才看清楚这是许久未见的姚简:“哎呦多久没见了,姚简又漂亮了,在街上走四姑都认不出来你,上次见还是,还是……”话音至此尴尬地收回了。
    上次见面是淇淇的病床前,姚简离开时像聊斋志异里最常出现的孤魂野鬼,匆匆掠过,像是跑开。
    在她身后,姚述双目蕴着血丝,紧随其后推开医院擦拭地锃亮的大门,追了几步眼见姚简消失在视线中。迷茫地站在大门前,皲裂的双唇彷徨地张了张,仿佛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抓不住。
    四姑叫住姚述,一如今天在超市狭小的过道前,将手中促销特价的酸奶短暂放下,和这对许久不见的侄子侄女寒暄。
    多数时候是四姑在说,姚述在答,姚简没有插话,偶尔提到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都据实回复,对自己这些年来的境遇没有多余一句的热络修剪。
    临离开前四姑说下个月月初有饭局。
    没别人,你妈妈没跟你们提么?下周我女儿要见家长,她从老家回来一趟帮我把把关,你们俩也记得来呀,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应酬,咱们简单吃个饭就成。
    你看姚简,咱们都多久没看见了,你爸爸最近我听说自己出来单干啦?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跟团旅游的人少了,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跟我讲讲这些年的事儿,要不然四姑都怕不认识你了。
    姚述想说什么,那边姚简已点点头,手中不自在地拿了盒她吃腻了的珠江面,疾步告别,疾步结账,又飞一样地回到家。
    在姚朝伟和李继红离婚的初期,各家各户的亲戚还没分明白,作为娘家姑,四姑还照旧给姚朝伟打电话。
    她叔叔的支架手术都是分了家后的姚朝伟帮忙去填的单子,四姑一向直来直去、大大咧咧。后来姚朝伟有了稳定女友,买菜回来,正好撞见四姑坐在家里,和姚朝伟说着姚述和淇淇最近又得了什么奖,还有就是李继红的近况,感慨道:“还是你们俩合适。”
    再是拎不清的人这时候也能感觉到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四姑讪笑着起身说老姚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家,说要侧着身子冲姚朝伟的新女友,也即姚简的后妈,陪着笑脸打哈哈,然后跑了。
    此后再没来过。
    姚简生命中的流浪狗、四姑,那些曾和她交集颇深的人或物都是一夜之间消失的。
    姚述还没消失,他放下超市购物袋,弯下腰去抱窝进沙发里的蜷着身子的姚简,很轻易地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似地,他说你别瞎想。
    “我没瞎想,我就是有点儿累。”她碰了碰姚述泛红的耳朵,用舌头去舔舐他耳垂的轮廓:“你能一直抱着我么?”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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