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正要解释不是她,缴费处安会计先她接上话:“可不是么,还得是咱们黎冬医生。”
    其他人说起盛穗也是一阵唏嘘,简单闲谈几句后,各自准备回到岗位工作。
    黎冬等别人都走后,轻声叫住安会计:“费用明明是祁副高交的,您为什么要说是我呢。”
    “诶?祁副高是这样叮嘱我的呀,”安会计面露疑惑,不解道,“他说盛穗毕竟是小女孩,他帮太多容易招人闲话,换成你的话就不用避嫌。”
    安会计刚知道热搜的事不久,笑呵呵地朝黎冬道:“况且你俩要是结婚了,他工资卡一上交,到时候不还是你交钱嘛。”
    走廊另一头有人喊安会计去帮忙,女人也不再废话,冲黎冬笑笑后转身离去。
    黎冬目送人走远,回办公室的路上,拿出手机发消息:“安会计告诉我,你说要以我的名义给盛穗交医药费。”
    短息回复的很快。
    祁夏璟:嗯,我说的。
    黎冬和办公室的同事点头打招呼,回到座位要回消息,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祁夏璟:我们谁交都一样。
    两条短信相差近两分钟,像是发件人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给予的答复。
    ——我们谁交都一样。
    黎冬莫名想到安会计刚才的调侃,要打字的手微顿,对面第三条短信已经发来。
    祁夏璟:徐榄把剩下一张迪士尼票给我了。
    两人以往对话大多都是“谢谢”或“好”,黎冬摸不透祁夏璟这条短信的用意,干巴巴地询问:“那你会去吗。”
    “上午带罐头去医院,时间来得及就去。”
    罐头为什么要去医院?
    金毛平常太活泼,以助于黎冬快忘记他已是十岁多的高龄,心情忽地低落。
    她急忙打字:“罐头为什么要去医院?他还好吗?”
    这次祁夏璟直接发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罐头正专心地埋头干饭,头顶黎冬送的史迪奇头套晃啊晃,接着是一道模糊背景音:
    “你突然给他带那个头套干嘛——”
    十几秒的短视频戛然而止,黎冬又忍不住点开再开一遍,终于听清是徐榄的吐槽声。
    她正要继续回复,祁夏璟却直接打来电话;黎冬看着来电显示犹豫片刻,点击接受。
    电话接通的同时,听筒里传来祁夏璟的低音:“看到视频了吗?”
    黎冬眼睫轻颤,半晌听见自己轻声答复:“听到了。”
    祁夏璟沉沉应了声,解释她的问题:“没生病,只是常规体检。”
    背景音再次出现徐榄咋呼呼的说话声,祁夏璟不耐烦地轻啧一声,随即是一阵窸窣塑料声响,大概是男人抓起手边的纸抽丢过去。
    徐榄惨叫一声,控诉道:“报告班长!这里有人打架滋事!”
    祁夏璟冷笑:“谁说我打给她了。”
    “你还装!你什么时候抱着手机发过这么久的短信!你每次都只回我一个‘滚’字!”
    “有自知之明,还能救。”
    听着两人拌嘴不停,黎冬弯唇很轻地笑了笑,立刻见对面吃饭的两个小护士咻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黎医生笑,”年轻护士眼睛亮晶晶的,好奇道,“我猜肯定是祁副高!”
    旁边年长些的立刻赞同道:“那肯定咯,看咱们科花笑的多甜啊——诶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调侃地黎冬插不进话,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口,黎冬才突然想起电话扔在接通。
    刚才那些话,祁夏璟可能都听见了。
    连黎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她在被误会和祁夏璟是情侣时,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紧张如果祁夏璟听见,会是什么反应。
    所幸对面两人还在吵,祁夏璟之后也只随口问道:“吃饭了么。”
    “吃了,”黎冬顺从回答,心绪仍紧绷着怕男人提起什么,下意识礼貌回问,“你吃饭了吗?”
    “嗯,准备吃麻辣火锅。”
    黎冬想起祁夏璟刚发来的视频里,餐桌上确实有一口电火锅,暗红汤面浮着满满一层红剁椒,光看着就舌尖发麻。
    考虑到男人伤刚好,黎冬忍不住提醒:“还是少吃些,伤口还在恢复。”
    话出口的瞬间又后悔,黎冬觉得今晚总想的太少、说的太多。
    然而耳边落下的轻笑声,让耳尖泛起的热意迅速将心头那点紧张冲淡。
    男人嗓音慵懒而低沉,听筒轻微的震动让声音仿佛正贴着她耳边呢喃低语,泛起点点痒意。
    “好,”他说,“听你的。”
    -
    周六早晨八点结束值班,黎冬乘坐公交车于二十分钟后到家。
    昨晚在值班室睡了不少时间,她现在并不是太困,简单洗漱后回卧室睡了三小时,醒来时刚过中午十一点。
    点开手机锁屏,发现徐榄十点整发过两条微信。
    徐榄:班长,其他几个同事也想去迪士尼,你介意不。
    徐榄:老祁也在,到时候让他顺便开车捎带上你。
    祁夏璟也会去迪士尼。
    昨天他在电话里说过。
    黎冬刚睡醒还懵懂着,放开怀里的史迪奇公仔,慢吞吞地打字回复“没关系”。
    将手机放在床头,她起身走向卫生间,刷牙洗脸后才清醒些。
    拉开衣橱看着半柜子衣服,黎冬破天荒地开始思考出门该穿些什么——第一次非团建的情况下和同事出去玩,她不想显得太格格不入。
    十分钟后,她换上浅米色的纱质衬衫、并用同色系短款作为内搭,茶白不同色块的高腰裙自右侧高处向左下系紧,让黎冬本就窄瘦的腰部更显纤细。
    长发松散垂落两肩,黎冬从化妆台的收纳盒里拿出浅茶色发圈,将柔顺长发系成低马尾,发圈松垮垮地坠着。
    周末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徐榄将集合时间定在下午一点,想多玩项目的就自己早起排队,一点钟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行。
    徐榄说祁夏璟会捎带她过去,但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半,她还没收到祁夏璟任何消息。j
    漫无目的的等待让时间格外漫长,黎冬随意弄了些吃的,端碗到客厅时,正好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拍门和狗叫声。
    是罐头在喊她。
    黎冬放下碗筷去玄关处,推开门的同时听见一道低呵声:“罐头。”
    同样便装的祁夏璟站在门口两步外,皱着眉,纯黑卫衣外随意套了件日系的灰色牛仔外套,头顶压着鸭舌帽,配上束脚工装裤后整个人显得格外闲散慵懒。
    门开两人四目相对,之后是不约而同地微愣。
    黎冬没想到祁夏璟还在家,轻声问:“你是要带罐头去体检吗?”
    “不去了,”祁夏璟收回落在黎冬两排笔直锁骨的视线,不够自然地别开眼,
    “医院那边有急事要我过去,出门他就跟着跑出来。”
    除去罐头第一次偷跑出来,这是祁夏璟第一次在非工作时间见黎冬穿日常妆。
    不再是冰冷的黑白灰搭配,偏日系的温和色调搭配让她整个人无比温柔,浅米色衬衫微微敞着领口,露出小片白皙皮肤、以及向上的细长天鹅颈,耳边几缕青丝垂落。
    空气里泛着点点清淡的雏菊香,让祁夏璟莫名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过要推掉周末临时的紧急召唤。
    他弯腰,把疯狂要蹭黎冬的罐头抱回家,无情关门后,离开前看向还没关门的黎冬。
    素面朝天的她五官依旧精致,此时漂亮的眼睛正静静望过来,像是在等一个结果。
    病人具体情况不明,进手术室再出来很可能就是七八小时后,没人能做任何保证。
    不去赴约的话最终没说出口,祁夏璟只留下一句“忙完后会来”就匆匆下楼离开。
    楼道口重归寂静,很快,连声控感应灯都在沉默中熄灭。
    黎冬重新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看手机屏幕正好亮起,又是徐榄的消息。
    徐榄:老祁临时有事,今天估计不过来了,我正好出门也要捎带其他人,你等我电话再下楼吧。
    祁夏璟今天不过来了。
    相同的念头在脑海第三次浮现后,黎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
    虽然没想过和祁夏璟同去游乐场,但对于他先答应、却又因为不可抗力而失约这件事本身,她或许是有些在意的。
    餐桌上食物还热着,黎冬将温好的牛奶倒进玻璃杯,安静地坐下吃饭。
    沉静气氛被五分钟后母亲的视讯打破。
    “冬冬啊,看看妈妈给你新买的书桌,以后你再回家,就不用和你弟挤在一张饭桌了。”
    屏幕上是母亲愉悦自豪的脸,她生疏地调试前后摄像头,给黎冬展示客厅新买的书桌。
    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太好,又要养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可即便如此,父母也从没亏待过黎冬,总在能力范围内一视同仁地给她和周屿川最好的。
    即便现在上班,父母也坚决不收她一分钱,反倒还省吃俭用地给她寄钱,总说她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太辛苦,希望她早早结婚回归家庭。
    黎冬现在已经很少回去,但不想让母亲扫兴,轻声道谢:“谢谢妈妈。”
    “弄这书桌可费了我跟你爸好大劲,”母亲一说就停不下来,“幸好我把你高中那点东西都丢了,不然客厅哪有地方放哟!”
    “妈?”黎冬闻言太阳穴轻跳,不自觉地扬高音量,“ 您为什么又擅自丢我的东西?就不能提前问我一下——”
    周红艳本就性格强势不容置疑,为了这张书桌忙前忙后,哪里听得女儿一点抱怨:“没打电话不是看你忙怕打扰你?丢东西前我都看过了,就是你高中那点用不上的笔记,几本还是内容重复的,不丢留着做什么?你也不想想咱家才多大,哪有那么多地方放你的杂物?”
    居然连笔记也丢掉了——那些重复的笔记内容,都是她一笔一画亲手写的。
    一份是她上课简写、自留复习用的。
    而另一份——是祁夏璟第一次为了借笔记而主动和黎冬搭话、她连夜重新誊抄的。
    分手后黎冬丢掉了他们所有回忆,包括那本画册、那些她吃完但不舍扔掉的糖纸和零食包装,以及祁夏璟送给她却来不及归还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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