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鹞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黍香从六七岁起就贴身服侍她,二人一同长大,对她再了解不过,知道她不是个狠心的人。
    “求小姐成全,奴婢是真心想留在小姐身边的,想伺候小姐与姑爷一辈子。”
    一辈子?曲鹞抬眼看向跪在面前的丫鬟,别说一辈子,一晚上也不成,狗男人再讨厌,她也不愿让别的女人碰。
    “黍香,你长我两岁,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无可厚非。当初母亲挑选你与麦秋陪我嫁入龚府,确实是为了让你们给姑爷做通房,好留在龚府陪伴服侍我。
    我明白,他生在权倾天下的首辅家,风姿绝秀,铮铮佼佼,读书也好做官也罢,哪一样都远超旁人。于你而言,哪怕给他做妾,也是鲤鱼跳龙门,麻雀变凤凰,攀上了这辈子都不敢想的高枝了。
    你素来是个聪明有计较的人,几次三番试探深浅,绝不仅仅是贪图他的美色,你想为自己谋划个好前途,争一生富贵,我都知道。”
    黍香闻言心中一凛,曲鹞在家中自小受宠,过得无忧无虑,性子娇憨纯真,嫁人后也和孩子一样闹腾,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城府,非但看穿了她那几次刻意,对她所图所想更是了如指掌。
    “小姐,奴婢确实想留在龚家,但对小姐从未有过二心。奴婢姿色平庸,自知绝入不了姑爷的眼,他心里只有小姐一人,奴婢也不敢痴心妄想什么不该得的东西,只求小姐念在我忠心侍奉您这些年的份上,留下我在房里使唤差遣,奴婢也不至于辜负了老爷夫人的嘱托。”
    她口中句句都是为了女主人,还搬出了曲鹞的父母,小奶鹞却摇摇头,不吃她这一套。
    “对不住,是我负你,不能答应。过去我年纪小,不懂情爱,以为与你们共事一夫理所当然,但我遇到了他,生出从未有过的爱意,对他一往情深,像着了魔,一心恋慕,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不愿他有别的女人,受不了他与旁人恩爱,我喜欢他,必是要独占他的。他对我说过,此生只我一个妻子,不纳妾不要通房,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抱歉,你我缘尽于此,主仆一场,我会为你找个好人家的。”
    她娓娓道来,语气温柔平和,字里行间却斩钉截铁,不容商量。黍香张口结舌,想再纠缠,竟找不出话来,大势已去,颓然跌坐。
    不纳妾不要通房……中计了,他从来没打算纳妾,而是想借曲鹞的手弄走她,故意逼她来主人这里自爆野心,好不费吹灰之力让曲鹞下决心舍弃情同姐妹的贴身丫鬟。
    黍香魂不守舍地离开厢房,她们主仆二人的交谈被外间的胧月听得一清二楚,她奉主人命盯了黍香好多天,龚忱一回来,她就到书房将听到的对话原原本本禀告他。
    “她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惯爱端架子的龚少爷嘴角弯弯,满眼笑意,硬要胧月把曲鹞的话逐字逐句复述给他听。
    “少奶奶说:‘但我遇到了他,生出从未有过的爱意,对他一往情深,像着了魔,一心恋慕,管不住自己的心。’”
    “嗯嗯,还说了什么?”
    “说:‘我不愿他有别的女人,受不了他与旁人恩爱,我喜欢他,必然是要独占他的。’”
    “呵,小醋精,不守妇德还理直气壮的。”
    龚忱嘴里埋汰老婆,脸上眉飞色舞,胧月还没怎么见到过他这般外露地高兴,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主子今日意外之喜,晚膳时拿夫人给的好酒庆祝一番吧。”
    “意外什么?她本来就喜欢我,完完全全意料之中。”龚忱收起笑容,横了胧月一眼,“我记得家里有一坛雪醅和两坛寒潭香?就拿雪醅好了。”
    不能碰寒潭香,以防触动奶鹞想起某个秋雨绵绵的下午。
    因为黍香的事,小曲鹞多少有些闷闷不乐,可龚忱却兴致很高,一边饮酒一边笑吟吟地告诉她房山官员贪墨的账本已经被他拿到,他是怎么诈供,又怎么耍手段将他们一个个降服。
    这人好坏啊,曲鹞听得有趣,胸中雾霾渐散,也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雪醅酒醖厚清劲,喝的时候不觉怎样,过一会儿后劲十足,龚忱与蓝鹤一样天生酒仙,小奶鹞哪里能与他相比,五六杯下肚眼神就发直了,人呆呆的,小脸酡红,撑着下巴面露伤心。
    “明赫,你为官思虑恂达,绰有余裕,又聪明,又厉害,可我却什么都不行,脑子不好,长得也不漂亮。你说得对,我确实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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